51
柳蘊出了寝殿。
通明的燭火映出暗衛營的黑衣, 領頭的來催促柳蘊啓程,柳蘊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只得尋了紙筆,在辭表上輕輕寫了四個字:等我回來。交予去柳宅接冬葵的宮人,而後趁着天還沒亮,同暗衛營身騎駿馬奔出了皇宮。
而今, 已是到了寒冬, 廊下風大,冬葵挺着肚子略略着急,有丫鬟自走廊盡頭過來, 她喊了一聲,“可是宮裏接我的人到了?”
丫鬟腳步一頓, 匆匆奔去書房禀告柳蘊, 柳蘊放下手中處理的政務, “命人去同宋平水大人說, 可以做戲了。”起身去往走廊,到了跟前,只能躲在暗處瞧, 當年這個時候他在去西南的路上,定然不能出現在這裏。
宋平水等人接了令,速速派扮演宮人的人進了門, 那幾個人疾步往走廊去,及至見了冬葵,行禮将緣由一講, 冬葵身子一晃,瞧了柳蘊留給她的四個字,将快要溢出的眼淚生生憋了回去,也不磨蹭,着人收拾好了東西,出門上了馬車。
柳蘊騎馬跟在身後,及至宮中,幼帝已騰出當年冬葵居住的長熙殿,冬葵一進來就被接入了殿中小心伺候着,宮殿周圍俱是做戲的人,旁的閑雜人等皆不能靠近,宋平水等人候在一旁,太醫院在比鄰而立的明粹殿候着。
衆人如此小心,一是怕做戲做得不夠逼真,引起冬葵的恐慌,二是冬葵即将臨盆,自當小心護着,便沒有人再想着玩鬧,一心希望這場戲早點結束,冬葵順利生子。
柳蘊立在偏殿一角,注視着呆住的冬葵,冬葵自進了宮,收拾妥當了,就捏着那張辭表發呆兒,也不知想些什麽,過了好一會兒,只聽嘶啦一聲,她突地撕了那辭表,扔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定是在氣柳蘊說話不算數。
柳蘊咬了咬牙,自知理虧,想出去解釋一番,卻不能出現,一時焦躁難耐,負手在偏殿走來走去,忽地正殿有了動靜,一個宮人進來,說是先帝要見冬葵,冬葵遂跟着他出去了。
當年便是如此。
冬葵進宮第一日,先帝就召見了她,隔着帷帳,兩人說了半個時辰。
宋平水等人躲在暗處偷聽,見幼帝也要湊熱鬧,給他一個絕佳位置,柳蘊則是光明正大得站在冬葵不遠處。
冬葵只要一錯眼就會發現他,不過此時冬葵坐得規矩,視線下垂,應是頭次見聖上,緊張得很。帷帳裏扮作先帝的仍是廢帝,廢帝躺床上回想着崔時橋給他講的本子。
本子是柳蘊尋出當年侍奉先帝的宮人,令其陳述當年情景,崔時橋在旁記錄,才寫出來的。
當年寝殿靜得令人心頭發怵,先帝日日灌着湯藥,濃郁的藥味無聲無息地散在殿中,現今她坐會兒,擡頭訝然一聲,“哎,藥味呢?”
太醫院幾個太醫躲在龍床後蹲地上熬藥,幾個暗衛用掌風一吹,藥味飄滿殿中,有股新鮮的清甜味兒,冬葵一聞,細眉一擰,“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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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太醫氣急敗壞地低語,“用錯藥材了!”身邊的同伴猶如醍醐灌頂,抓起另一把藥材往罐裏一搗,不過一會兒,苦澀到令人作嘔的氣味散開了,冬葵嗅了一下,小臉皺成一團。
這個時候,廢帝扮作的先帝開了口,問的不過是些柳蘊在歸化縣的日子,冬葵一一作答,末了,廢帝長長地嘆了口氣,“朕瞧柳蘊極為喜歡你,那你定是個極好的姑娘。”
冬葵聽了高興,過了片刻聽不見廢帝的聲音了,望了一眼帷帳,“陛下也是極好的人。”引來廢帝放聲一笑,笑聲盡頭是想要把喉嚨都撕裂的咳嗽聲。
咳嗽聲一止,廢帝擺擺手,讓冬葵出去了,冬葵早已被藥味熏得頭暈腦脹,一回殿就在榻上歇下了,柳蘊趁她眯眼小憩時進來,屈膝伏在榻前,什麽也做不了,才靜靜瞧了幾眼,宋平水在殿門向他招手。
他放輕腳步走出來,将殿門一阖,宋平水問,“太醫算了日子,就這兩日臨盆,是否要備着下場戲?”
下一場戲極為重要,需要準備的東西多,柳蘊微一思索,點了點頭,宋平水轉身去找崔時橋寫本子,迎面碰到顧頤,見其臉色沉着,才愣了一下,整個人被顧頤扯了回去,“你也聽一下。”
柳蘊已望了過來,“鮮少見你沉臉,可是有什麽事?”
顧頤呼了口氣,“西北傳來消息,安王府近日在各地搜羅六歲男孩,像是在尋找什麽。”
六歲男孩……
思及下場要做的戲,宋平水渾身一顫,驚疑不定的視線掠向柳蘊,柳蘊卻是極為平和,唯獨眸中極快地氲出赤紅,又似覆了一層寒霜,冷冷地瞥了一眼殿中一角,那是廣陵宮的方向。
顧頤與宋平水似是明白了什麽,神色極為難看,好半響,柳蘊才朝宋平水開了口,平穩的聲音下有暗潮洶湧,“我曾個你說過府邸有我柳家的畫像,你曉得在哪兒,可以取過來。”
宋平水聲音一澀,“是。”
近乎飛奔而去,眨眼就沒了他的影兒,顧頤随柳蘊進了偏殿,伏地一跪,“屬下請求去一趟西北。”
柳蘊靠着桌角,低眼吩咐,“你自然要去,等畫像取來,你帶着畫像去,但凡與畫像上有一點相似,或是與我與夫人有一絲相似,你都要帶回來。”
“是。”
宋平水回來得很快,顧頤接了畫像就走,宋平水快步跟上他,“你可瞧仔細些,都是一家人,容貌差不了多少,萬不可馬虎……”
“閉嘴!”顧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宋莫人,六年了,大人與我們瞞着夫人佯裝孩子不在整整六年,終于等來這個機會,我豈敢馬虎!”身形一閃,出了殿門。
宋平水在原地徘徊一會兒,望了一眼偏殿,殿門緊阖,想了想還是去準備下場戲去了。偏殿安靜,柳蘊倚着桌角,低着眸子,好半響,費了許多力氣才從袖子裏抽出被冬葵撕破的辭表,他留下的幾個字不見了,想必是被冬葵摳走了,不由失笑,冬葵惱他歸惱他,還是聽他話的。
冬葵小憩醒來,依然盯着那幾個字瞧,太醫過來把脈,笑着囑咐一聲,“夫人臨盆在即,切莫多思慮。”聽得冬葵忙把字塞入袖中,保證似地笑笑,“下次定不會了。”
太醫退了,向柳蘊複命,“夫人情況很好。”冬葵自打懷了孕,每次把脈,情況都極為好,若無意外,定能平安生子,柳蘊放心地點了點頭。
白日裏,他近不得冬葵的身,及至晚間就寝,熄了燭火,柳蘊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冬葵床前,也做不得旁的,安靜地守了她一夜。
一夜極快地過去了。
天邊露出曦光,西北安王府裏已有了動靜,少将軍自打接了長公主的書信,就開始動用軍中士兵悄悄尋覓整個西北的六歲男孩,安王年事已高,已不再管王府事,又知曉自己兒子對長公主一向愛慕,對長公主是有求必應,索性連問都不問一聲,由着他去了。
但少将軍領兵尋覓了幾日,依舊一無所獲,今日他要帶着長公主給他的畫像去向極為偏僻的山中小鎮,一行人出了王府,駿馬飛馳在道上。
西北多山,山下俱是小鎮,鎮上百姓拉起一條長街,支起攤子,販賣一些物品,這會兒天已大亮,街上日漸熱鬧起來,遠遠的,街角傳來一道不滿的女聲,“你這小孩,不過是便宜一點,何必這般小氣?”
幾人往街角而去,只見賣藥材的攤子前,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孤零零站着,聽了這樣的話,他也不惱,只揚起一張小臉,稚嫩的聲音旁人聽了心生憐愛。
“我爺爺說了,這幾根藥材金貴,所以要的貴些,您要是不信的話,”男孩抿唇一笑,露出小小的酒窩,可愛至極,卻是突地彎腰從背簍裏抽出割草的鐮刀,小手握緊了,朝攤子前的女人揮去,“那割破您的手,敷上去,讓您瞧瞧效果。”
女人吓得啊得一聲後退,看熱鬧的幾人也是一驚,心道這孩子好生的厲害,這時不遠處閃出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雖是上了年紀,動作卻極為矯健,眨眼到了跟前,奪了男孩的鐮刀佯裝訓斥一聲,“決明,你又在胡鬧!”
“爺爺,分明是她欺負我小,想要白要我們的藥材。”決明委屈地戳了戳那幾根藥材,看向老頭時露出了您一定要為我撐腰的神色,氣得老頭胡子一抖,“撐個屁的腰,你什麽時候受過一點氣。”
那女人自知理虧,早已匆匆離了攤子,看熱鬧的人也散開了,老頭抱起決明胡亂地将藥材塞入背簍,也匆匆離開了,“今日不賣了,我們且回去。”
決明疑惑地眨眼,多而密的睫毛撲閃着,“為什麽?”
“回去再講。”
一老一小才離開,安王府一行人就到了,少将軍命人将整個鎮子封鎖起來,“通知各家各戶,但凡有孩子的,都領到我們這裏來。”
“是!”
此時,老頭與決明已離小鎮有一段距離了,老頭放下決明用手牽着,“最近外面都在傳,說安王府要尋六歲孩子,今日該尋到這裏來了,我們得躲一躲。”
決明步子一頓,眼中亮了起來,“是不是我爹爹娘親來尋我了?”
“可別胡說,尋人也不是這個尋法!”老頭躊躇一下,還是抱起決明,身形往前掠得飛快,及至一座山腳下,他望了望高聳的山頂,還是飛了上去。
決明見怪不怪地看着眼前掠過的樹影,及至山頂,有一簡陋的茅草屋,老頭将決明放下,決明跑進茅草屋裏,正欲倒茶喝水,忽地床上傳來一陣異響,驚疑地望了一眼,張大了嘴巴。
“爺爺!”
老頭在屋外應了一聲,“餓了?”
“不是,他醒了!”
“誰?”老頭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決明從茅草屋跑出來,面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腮邊酒窩越發明顯,“躺床上的叔叔醒了!”
老頭:“啊?”
拔腿奔進屋,只見床上躺着一個面相已不算年輕的男人,他正艱難地側過頭,呼了一聲粗氣,顯然實在迷惑這是何處。
“呵!昏迷幾年的人都被老夫救了回來,老夫這醫術就是天下第一!”老頭激動地抱起決明上前,拍了拍他的頭,“崽崽,這麽多年了,你終于可以去見你爹娘了!”
決明又驚又喜,“這就是我爹爹麽?”
老頭故作一臉高深狀。
床上的男人困難地眨了眨眼,好半響口中一道艱澀的聲音,“你們……是誰?”
老頭與決明:“……”
半個時辰後,決明煎好了藥,讓男人喝了,男人情況好了許多,聽老頭道,“六年前,你抱着崽崽出現,昏倒在了山腳下,是我把你們救了回來,崽崽倒是沒事,就是你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這些你當真不記得了?”
男人看了一眼決明,有些猶豫,決明聰明伶俐,點了點頭,“我就是崽崽。”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體形,“已經長這麽大了,你真不是我爹爹?”
男人立即搖頭,“我隐約記得我還沒成親。”
“那你還記得什麽?”老頭起身,翻出一本破舊的醫藥古籍,聽男人說,“似乎還記得自己姓顧。”
老頭低呵一聲,“失憶?有意思,且治個試試!”
此時,山下的小鎮裏,安王府的人已把鎮中孩子與畫像對了一遍,一無所獲,少将軍臉色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正欲訓斥幾聲,有一人過來禀報,“将軍,有個婦人說她不久前見過一個面帶酒窩的孩子。”
少将軍眸中猛然迸出一抹亮光,“帶她過來。”
那婦人過來,正是在決明攤前買藥材的女人,她細細一說,少将軍盯着手中的畫像,那畫像上赫然是冬葵的面貌,“就是他了!”
“他們現今人在何處?”
女人指了指那高聳的山頂,“那老頭是個大夫,常年居住在山頂,将軍登上山頂就見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十二點前還有一更。
感謝支持!
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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