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回被發現了,就得四十下了

母親下了船,又一陣小跑回到自己在船上的屋子裏,撐開了窗子看母親。

看到柳沛晴從船艙裏探出小腦袋來,林氏笑着對她揮了揮手,眼睛卻已經是濕潤了。

稍候片刻,船身輕輕一蕩,駛出了碼頭。

————

柳沛晴打出生,頭一回和林氏分別,心裏也是悶悶地難受。

但好在有林熙這個話唠在,鬧得她傷心不起來便罷,還老惹她生氣。

表兄妹倆打打鬧鬧的,那些離家的傷心難過,柳沛晴一日一日地也忘記了差不多。

如是過了三天。

林熙來的時候走得急,回去的時候倒是慢悠悠的,是以三日後也才抵達金陵附近的一個小鎮。

停船靠岸,采買補漏。

林熙就在小鎮裏晃悠着,尋找能博柳沛晴一笑的新奇玩意。

好不容易撞上個賣草編鳥蟲的攤子,林熙剛要彎腰下來挑選,就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熙兒?”

————

林熙回來的時候,柳沛晴就坐在甲板上和流霞翻繩玩。

聽到林熙遠遠地叫了一聲自己,柳沛晴擡頭看去。

只見林熙與一名比他還高上半個頭的成年男子并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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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由遠及近,那男子的容貌逐漸清晰……

柳沛晴看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卧槽,這世間居然還有比林熙還好看的人?!

☆、第 10 章

? 待二人在跟前停下,柳沛晴才發現自己之前的判斷也不盡然。

這青年男子約莫二十五歲上下,模樣和林熙是如出一轍,仔細對比一下,反倒是林熙的五官更精致些。

而他勝在氣質。

若說林熙是一塊璞玉仍待琢磨,那麽他就是一塊沉澱已久的美玉,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溫潤儒雅的風流。

在柳沛晴暗中打量來人之時,林熙在一旁給她引見:“晴兒,這是我小舅舅。”

說着林熙一頓,又對着來人道:“小舅,這是我姑姑家的表妹,柳沛晴。”

柳沛晴一聽,便知這人就是京城沈家的沈庭玉。

沈家乃百年書香世家,學問享譽于世。

而沈家人的美貌更與其學識齊名。

林熙之所以能生出這張禍國殃民的臉,靠的就是母親沈氏的逆天基因。

片刻之間,柳沛晴心中一連串念頭閃過,然後扶着流霞站起來,斯斯文文地對着沈庭玉一拜:“見過沈家舅舅。”

沈庭玉受了柳沛晴這一禮,開口道:“我南下采風正準備回京,剛好在這小鎮上碰上了熙兒。既然順路,大家便一道兒回去罷。”

沈庭玉人如玉樹,聲音也似珠玉落盤一般好聽。

柳沛晴柔柔地應了一聲:“是。”

林熙瞧着柳沛晴這淑女樣,怎麽瞧怎麽不順眼,可礙着有長輩在場不好嘲諷她,只開口道:“晴兒你且先歇着,我帶小舅下去安置好了再來尋你說話。”

柳沛晴再次柔情似水地應了一聲:“好。”

————

林熙多了個心眼,将沈庭玉安置在離柳沛晴最遠的那間屋子裏。

沈庭玉四下看看,滿意了,這才讓随行小厮去客棧取自己的行李。

下人們得了吩咐各自忙去,只餘他甥舅二人在屋裏。

沈庭玉支使林熙去自己沏了茶來,端着也不喝,只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笑:“她就是你那心尖尖上的小表妹?”

林熙難得地紅了臉,然後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嗯。”

沈庭玉抿了口茶,輕嘆一聲:“可眼下看來,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吶。”

“小舅你就別笑我了,我都快愁死了!”

林熙垮了肩膀,一屁股在沈庭玉身邊坐下。

“喜歡就讓你娘遣人去提親,你在這兒煩什麽?”

“……小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意屬大舅家那個酸歪歪的表妹……”林熙越說越喪氣,“這回還是我和我爹兩個使了老大勁,才讓她點頭說先瞧瞧晴妹妹如何再下定論的。”

“碧雲哪裏酸歪歪的了?”沈庭玉替自家侄女說了一句話,看着林熙表情不太好,自覺地掐住話頭不再說沈碧雲,轉去說柳沛晴,“看你這林家表妹,是個進退有禮識大體的大家閨秀,想來你娘會喜歡她的。”

沈庭玉不提則已,一提林熙更抑郁了。

柳沛晴要真有個大家閨秀的芯子,那他還操個什麽心?!

再說了,她要真是個木木楞楞的大家閨秀,他未必還能瞧得上她呢!

看着林熙不喜反憂,沈庭玉猜這其中必有隐情,也不去追問,又笑笑,道:“我這邊你就不用管了。你剛剛不是買了一籃子的草編玩意兒嗎?還不趕緊地給你的小表妹送去?”

————

心事重重地從沈庭玉那兒出來,林熙本想去廚房問問晚上吃什麽,可腳步忍不住拐了個彎兒,拐到柳沛晴那兒去了。

彼時柳沛晴正在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琢磨什麽呢?”

林熙在她對面坐下,問到。

柳沛晴輕輕地“啊”了一聲,這才注意到林熙。

見到人,柳沛晴馬上就來勁了。

湊到他跟前,柳沛晴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問他:“我記得你這個小舅舅比你大十歲,今年二十五了吧?給你娶舅娘了沒有呀?”

林熙臉上的笑容一僵,不自然地反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柳沛晴照着林熙的胳膊就是一下子:“哎呀你先別問我,你倒是回答我的問題呀~!”

林熙咬咬牙,回答:“沒娶妻沒定親。”

看到柳沛晴在自己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一亮,林熙頓了頓,毫不猶豫地往沈庭玉身上抹黑:“但是屋裏頭的通房丫頭一大堆,人人憐惜個個真愛。”

柳沛晴被林熙這話給噎了個夠嗆。

“有你這麽說親舅舅的嘛?!”

柳沛晴狠狠地白了林熙一眼。

林熙心裏直冒酸水:“我這是實話實說!”

柳沛晴哼了一聲。

林熙不痛快,這會子也不想把草編動物拿出來獻寶,就坐在椅子上抱手生悶氣。

經過在金陵家中半個月的相處,柳沛晴原先對林熙的仇恨和不滿早就消減了大半,且這時候船上就他與自己最親,藏不住話的柳沛晴沒忍住,開口同林熙說:“你之前不是問過我喜歡什麽類型的嘛?我現在……就覺得你小舅舅挺好的。”

小炮仗林熙被柳沛晴這話給引爆了。

一拍桌子從椅子上蹦起來,林熙氣呼呼地對柳沛晴低吼:“有沒有搞錯?!他可比你我長上一輩!”

“喂喂喂!你聲音低點兒行不行!”柳沛晴忙不疊地扯林熙的袖子,要将他拉回座位上,“而且我的意思是喜歡你小舅這種類型的,又不是說喜歡他人,你瞎嚷嚷什麽?!”

聽到柳沛晴這解釋,林熙心裏舒坦了些,哼唧一聲,才坐下。

誰知道柳沛晴下一句話又把他炸起來了:“再說了,他是你舅舅,又不是我舅舅……”

在林熙憤怒的目光之中,柳沛晴很上道地将接下要要說出口的“喜歡一下也不會少塊肉”這句話給咽了回去。

“我舅舅就是你舅舅!”

林熙跟繞口令似的強調了一句,複又落座。

“好嘛好嘛,在你船上你最大。”

柳沛晴咕哝了一聲。

坐下來後,林熙煩躁地搶了柳沛晴面前的茶水來喝了一口,幾番壓抑還是按捺不住悲憤的心情,惱道:“你們這些人真是的!一個兩個的就只看臉!臉好看就那麽重要嗎?!重要到靈魂是什麽樣都可以不管了嗎?!”

柳沛晴沒答話,但是林熙在她堅定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林熙真是要氣死:“那我臉比我小舅舅的還好看呢!你怎麽就不喜歡我這類型的?!”

“唔……”柳沛晴遲疑再三,決定實話實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畢竟,我是先了解了你的靈魂,才注意到你長得好看的……”

林熙欲哭無淚:“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就不能不這麽耿耿于懷嗎?”

柳沛晴攤手:“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吶,黑歷史總是要伴随你一輩子的,久而久之,你就會習慣了的。”

林熙好想去死一死。

他根本一點兒都不想習慣!

————

柳沛晴看上了沈庭玉,這事兒在林熙看來實在是太要命了。

不對,準确地來說,應該是柳沛晴看上了沈庭玉那種類型的男兒。

林熙才不會承認自己輸給自家小舅了呢。

雖然林熙對搞定柳沛晴一事很有信心,但是就怕計劃趕不上變化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什麽的……

不對,準确地來說,程咬金已經殺出來了。

思來想去,林熙決定防微杜漸,将柳沛晴對沈庭玉的心扼殺在萌芽狀态。

想到馬上就要做到,林熙一個轱辘從床上翻起身來,直奔沈庭玉的船艙。

這會子剛過酉時,船靠在岸邊靜悄悄的,船上的人也休息了大半。

林熙本想趕在沈庭玉睡前,誰知到了他門口,才發現裏頭黑漆漆一片。

遲疑了一會兒,林熙還是擡手敲了門。

”空空空“三下過後,沈庭玉在屋裏頭聲音低沉地問了一句:“誰?”

“小舅,是我。”

林熙應完這一聲,就聽到一聲火石摩擦,接着屋裏亮了起來。

少頃,沈庭玉秉燭給林熙開了門。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讓人動容。

林熙瞧着一豆火光之中的沈庭玉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者一般,越發地覺得自家小舅舅威脅性太大了。

被吵醒的沈庭玉也不生氣,看着林熙不動,反一把将他拖進屋裏:“有話裏面說,河裏夜風大,小心着涼。”

将林熙扯進了屋,沈庭玉随意地合上了門,轉身去點亮屋裏其他燈火:“桌上有冷茶和點心,你餓了渴了就自己看着辦。”

林熙這時候沒心情吃喝,可聽沈庭玉這樣說,還是自覺地倒了兩杯冷茶出來。

屋裏的燈都點亮了,沈庭玉方持燭走到林熙身邊坐下,問:“什麽事這麽急?”

林熙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方擡頭看向沈庭玉:“小舅,我打算帶晴兒繞到揚州那邊玩一玩……你急着回京,要不要我命人另外尋條船給你?”

☆、第 11 章

? “這樣?”

沈庭玉沉吟片刻,而後笑道:“無妨,我也不急着回京的,不若就同你們一道兒去揚州玩上兩天罷。”

林熙微微一怔,然後正色道:“小舅,你這樣跟着過來發光,不太人道吧?”

沈庭玉瞥了林熙一眼,反問:“怎麽?怕你那心肝小表妹相中了我不成?”

天機被沈庭玉一語道破,林熙噎了噎,仍死鴨子嘴硬:“……怎麽可能?!你可比她整整大上一輪!我家的晴妹妹不可能這麽眼瞎!”

沈庭玉玩味地瞧着自家外甥,笑而不語。

最終,林熙還是敗在了沈庭玉的目光之下。

“好吧,我承認晴妹妹的确是說了比較喜歡你這個類型的……但是為什麽她就不能等一等,我修煉個一兩年也能變成小舅舅你這樣的了嘛……”

林熙越說聲音越低,最後不知道嘟嘟囔囔地在說些什麽。

沈庭玉伸過手來在林熙的後腦勺上拍拍,道:“為什麽你要變成她喜歡的那樣?讓她變成喜歡你這樣的不行嗎?”

“……我正在努力啊!只不過效果不太好……”

林熙十分委屈。

纖長的食指在桌面上磕了磕,沈庭玉思忖片刻,又問:“你和你這個柳家表妹,多久見上一面?”

林熙自幼與自己這個小舅舅親厚,此番他問起來,也沒瞞他:“說起來我九歲的時候她在我們公府上住過大半年。同她分開後,我十二歲的時候去過金陵幾次,她那時候不愛搭理我,我好面子也不搭理她……再然後,就是現在了。”

“嗯……”沈庭玉微微颔首,“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但是你小時候的事情我倒是聽你媽說過很多次。你和你那個柳家表妹兩天一小鬧三天一大鬧,房子都要被你倆聯手拆了。這麽鬧騰,也難怪你媽一直不肯松口讓你娶她。”

“……這些黑歷史小舅舅你提它做什麽!”

沈庭玉被炸毛的林熙逗得直笑:“只能說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小舅你就別笑我了,我都快愁死了。”

林熙禁不住長籲短嘆起來。

看到林熙這為情所困的苦惱樣子,沈庭玉斂了笑,嚴肅地問了他一句:“你是真心喜歡她的嗎?”

林熙重重地點頭:“嗯,真金白銀地喜歡。”

“那你現在和她相處,還是和小時候一般可勁兒捉弄她?”

“……我都十五了,哪還能這麽幼稚?!就是有時候忍不住,嗆上她一兩句。”

沈庭玉微微皺起了眉頭,又問:“那你平日裏除了給她送些你今日買的這些小玩意兒外,還送過什麽?”

“送過東坡肉、炸雞腿、鹵鴨脖、五香瓜子、杏仁餅……”

在林熙事無遺漏的舉例當中,沈庭玉的心情是越來越複雜。

好不容易等林熙将這些美食挨個兒說了個遍,沈庭玉無奈扶額:“熙兒!女孩子不是這樣追的!”

————

林熙聽沈庭玉這麽一說,愣了愣,反問:“追一個人難道不是應該投其所好,她愛什麽就送什麽嗎?”

晴妹妹就只愛好吃啊!

就算沈庭玉有再好的涵養,現在也忍不住說了林熙一句:“平日裏瞧着你可機靈,怎麽在這事上就這樣蠢笨?!你想想,要是碧雲成日裏給你送吃的,你有沒有想法?”

林熙:“…………”

“還有,如果碧雲隔三差五地說你這樣不行那樣不行,你能喜歡她?!”

林熙:“……小舅咱們能不要拿碧雲表妹來舉例子嗎?”

“你別打岔!”沈庭玉真是恨鐵不成鋼,“旁的咱們且不提,你只想想你爹娘,你爹對你娘可像你對你表妹這般冷嘲熱諷一天到晚地送吃的?”

林熙默默地點了點頭。

就是看到自家父母如此,他才會效仿着一般對待柳沛晴的。

沈庭玉差點兒咬到自己舌頭:“唔……你爹娘這情況自然同你的不一樣,他兩個都成親了,愛怎麽折騰都正常……”

說着沈庭玉頓了頓,補充到:“我想說的是,你該學學你爹還沒有定親前如何追你娘的……”

林熙頓時眼睛一亮:“小舅舅你快給我說說我爹那會子怎麽追我娘的~!”

沈庭玉一時間噎住了。

林熙爹娘成親的時候,他沈庭玉才剛剛三歲,如何得知詳情?

可作為長輩,沈庭玉不好下自己面子說不知道,只清咳一聲,說:“具體如何你回去自己問你爹。”

“……可是離京城還有一個月的路程好走呢,這一個月裏我該怎麽辦?”

林熙道。

總不能停步不前吧?!

沈庭玉低頭稍稍沉思片刻,方道:“法子也不是沒有……明兒你同我下去尋些才子佳人的書,你只照着上面的法子追你表妹就是了。”

林熙只覺得這法子有些違和……可怎麽着也得一試才好說管不管用,便點頭應了:“好,那就按照小舅你說的辦。”

沈庭玉這才覺得自己作為長輩的面子恢複了些:“嗯,如此甚好。”

解決了這個“如何合理有效地追求表妹”的難題,林熙又繞回到一開始的那個話題上:“那……我明日還是另外尋一條船給小舅你回京去?”

沈庭玉一聽,毫不猶豫地照着林熙腦瓜子就是老大一巴掌下去:“好你個混賬小子,有了表妹親舅舅都不要了?!”

林熙嘻嘻地笑了兩聲,說:“就是因為是親舅舅,所以才能這麽肆無忌憚地請求您吶~小舅你就看在我如此艱難的份上,成全則個?”

————

次日,柳沛晴睡到了自然醒。

醒來了沒一會兒,林熙就拎着個小食盒進來了。

“知道你愛吃油條豆漿,我特地下船去給你買的。”

林熙說着,将食盒裏還熱騰騰的油條豆漿端出來。

柳沛晴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讓流霞給自己梳頭。

感覺到腳下床板微微晃動着,柳沛晴望着銅鏡裏的林熙,問了一聲:“船開了?”

林熙點點頭:“嗯,開了好一會兒了。”

說着,林熙轉頭過來,面對着柳沛晴,又說:“咱們下一站是揚州,那兒好吃的東西多……我小舅趕着回京,就不和咱們一路,換了條船先北上了。”

“哦?”

柳沛晴小小吃了一驚,卻也沒深入地問。

沈庭玉的氣質是對她的胃口,但是她還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對個只見過一面的人愛得死去活來。

若是沈庭玉在船上,和他發展發展革命友情也好。

就算他離開了兩人無緣相處,也無妨。

柳沛晴看得很開。

說完沈庭玉去向的林熙一直在很緊張地觀察柳沛晴的反應。

看到她面色如常,沒有難過遺憾神色,林熙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等着柳沛晴梳妝完畢,林熙忙招手讓她過來。

遞了碗豆漿給柳沛晴,林熙自己拿起另外一碗,在她身邊坐下。

柳沛晴有些訝異地看了林熙一眼:“你還沒吃過早餐?”

林熙毫不斯文地拿起一根油條掰開,蘸了蘸豆漿一口吃掉:“嗯,等你起來了再一塊兒吃。”

想來是餓得狠了,林熙一句話沒說完,手裏的油條已經吃掉了半邊。

柳沛晴無語了好一會兒,才無奈道:“何必呢?你餓了就先吃。”

林熙吃得急,但是吃相倒還挺好看:“一個人吃沒意思,有你陪着吃東西才香。”

“……随你。”

柳沛晴說着,拿起碗邊筷子,夾起一根油條。

林熙見她這淑女樣兒,不由得笑了:“屋裏就我們三個,你用不着裝大家閨秀。我可還清楚記得以前在公府裏,你徒手撕雞吃的樣兒呢!”

柳沛晴白了林熙一眼:“此時非彼時。再說了,你娘我大舅媽可只喜歡端莊斯文的小姐呢,我現在得先演習演習,省得到時候在她跟前出糗。”

林熙眯着眼睛笑吟吟的,又伸手拿了一根油條,将剛剛柳沛晴說自己的兩個字還給了她:“随你~”

————

陪着柳沛晴吃了早飯,兩人又閑話片刻消了食,柳沛晴便對林熙下了逐客令,說自己要準備給外祖母的見面禮。

林熙在柳沛晴那兒又磨蹭了一會兒,這才離開回自己的屋子去。

一進屋,林熙就看到自己的小厮旺兒懷裏抱着一捧書,一本一本地往書架上擱。

林熙當即便跳了腳,沖上去敲了旺兒一記爆栗:“……這書是能擺在臺面上的嗎?!找個箱子鎖起來!”

旺兒呆鵝似地“哦”了一聲,抱着書不知道該先放書還是先找箱子。

“呆子!”

林熙又罵了旺兒一句,過來替他将書抱了。

旺兒這才得空出手,出去尋箱子。

林熙轉身将書堆在桌上,随手揀了最上頭的一本,翻開來看。

林熙腦子靈活眼力好,旺兒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一本。

看完這一本,林熙不由得掩卷迷茫四顧——

這書上寫的都是什麽鬼?!

小舅你确定你沒有坑我?!

☆、第 12 章

? 雖然對小舅舅沈庭玉的提議持有懷疑态度,但是他多年積威在那,林熙想想,還是繼續看了下去。

因為書是沒挑沒選一股腦兒全買來的,所以質量參差不齊,有讓人拍案驚奇的,也有讓人拍案罵娘的,林熙看得又急,一時間消化不了,真真是頭大如鬥眼冒金星。

不過十來本看下來,林熙還是小有收貨。

比如他就發現,幾乎每本書的男主角,誇起女主角來那叫一個天花亂墜馬屁紛呈。

嗯,這一點值得學習。

就是要他出口成章地誇柳沛晴……

想到自己的女主角,林熙額上不由得落下一滴大汗。

這個難度不止是一點點大啊。

唔,即便有難度,他林熙勉為其難也試一試罷!

————

晚飯時間,林熙一如前幾日般去尋柳沛晴一道兒吃飯。

柳沛晴也養成了好習慣,待林熙出現了才命流霞擺飯。

撩袍在桌邊坐下,林熙含情脈脈地看向柳沛晴。

看林熙這樣,柳沛晴只當他又在抽風,自顧自地端起飯碗不理會他。

林熙首戰失利也不氣餒,看着柳沛晴将空碗往湯碗前一放,便搶先一步拿起湯勺殷勤地給她盛湯。

林熙一邊裝湯,一邊将醞釀了許久的話給說了出來:“一下午不見,晴妹妹又比早上美麗的了許多。我一直以為古人所說的’瓠犀發皓齒,雙蛾颦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言過其實,現下看來,用在晴妹妹身上也不為過呀~”

聽到林熙這話,正在吃瓜條的柳沛晴一不小心就把舌頭給咬到了,痛得她“哎喲”一聲,當即就伏在桌上“嘶嘶嘶”地倒抽冷氣。

林熙正想大笑三聲嘲諷自己這個表妹是蠢貨,可腦海一浮現起那一累話本,趕在禍從口出前閉上了嘴。

強忍着笑,林熙伸手過來輕輕地拍柳沛晴的後背,力持溫柔地問她:“怎麽了?”

柳沛晴呲牙咧嘴地擡了頭,右手扶着臉,左手食指顫抖着指着林熙,痛得說不出話來。

林熙瞧到柳沛晴的手指,眉頭一皺,佳句上心來:“晴妹妹這一雙手真真是柔荑一般,十指纖纖如玉筍芽,看着……看着……”

林熙突然卡了殼,一時半刻想不出下文,只能默默地狗尾續貂:“……看着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呀……”

柳沛晴這會子終于緩過了神。

柳沛晴惡狠狠地剜了林熙一眼,再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有!病!”

林熙俨然入了戲:“這都被你發現了?!小生有疾,名為相……”

那個“思”還沒說出口,柳沛晴就老大一個巴掌呼了過來:“相你個頭!閉嘴!”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

之後林熙幾番欲上前來拍柳沛晴馬屁,都被她用殺人般的目光被逼了回去。

安靜又郁結地吃着晚飯,林熙十分納悶——

難道說我總結的不對?女孩子不喜歡別人誇她好看?

可是話本上的公子一誇人,小姐們個個臉飛紅霞羞答答地跟白蓮花似的……

這邊這位小姐的表現……不太合格欸。

林熙味如嚼蠟地吃完了一頓飯,在丫鬟們收拾飯碗、他同柳沛晴兩個用茶之時,決定再掙紮一下。

擡頭望向窗外浮起魚肚白的天邊,林熙向柳沛晴提議:“今兒是十六。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天黑了你我也無事,不若我命人在船頭擺兩張椅子,咱倆看看月亮星星,可好?”

柳沛晴喝茶的動作驟然一頓,然後轉眼過來,一臉嚴肅地盯着林熙。

林熙還在等她的回答,便沒再說話。

柳沛晴默默地注視了林熙好一會兒,然後伸了手過來,在他額頭上探探,又回來摸摸自己的額頭,最後得出結論:“也沒燒啊!”

林熙忍不住破功吼了一聲:“夠了!我現在是正常的!”

“真的?”柳沛晴一臉懷疑,“我怎麽瞧着是腦子被燒壞了的模樣?”

林熙不小心漏了餡兒,此時趕緊把包子皮捂緊了,柔情得要掐出水來補救:“晴妹妹,晴兒妹妹~你難道不覺得在圓溜溜月兒下對酒言歡,是極大快事嗎?!”

柳沛晴言簡意赅地回答了兩個字:“看人。”

被柳沛晴一下子掐中自己的七寸,林熙又炸了:“和我這樣一個俊朗豐逸的翩翩濁世佳公子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理想,別的人在佛前求了十輩子都求不到的事,你憑什麽嫌棄我?!”

柳沛晴撇撇嘴,攤手:“沒辦法,習慣性嫌棄你。”

“……就不能抛開成見,坦坦蕩蕩地聊一場嗎?!”

“你今天要是不抽風,我還可以考慮一下。”柳沛晴說着,目光犀利地戳了林熙一眼,“但是我看你今日病得不輕……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懇請熙表哥你還是找那些個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的人來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理想吧!”

林熙:“…………”

————

頭一日铩羽而歸,林熙不氣餒不放棄,回到屋子裏将前後再過一遍,自我反省,以求明日進步。

但是每日的表現都如首日一般,神一樣的開頭,腰斬似的結尾。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勁兒使不對地方,林熙滿心煩悶,都快憋出神經病來了。

這一日早上,林熙再次早早準備好了早點等柳沛晴起來。

守在門邊的流霞看到林熙路過,上前來向他行禮。

林熙心只在屋裏:“你家小姐還沒起來?”

“小姐再過一刻就該醒了。”流霞說着,遲疑了一下,又道,“表少爺,說起來整只船上,和小姐最熟悉的人就該是我了。有句話我姑且一說,您姑且一聽,采納與否就看您自己的意思——您還是如從前一般和小姐相處罷。這些文文鄒鄒的門道,在我家小姐身上行不通的。”

說完,流霞略一欠身,回到門邊守着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林熙此刻真如醍醐灌頂一般,靈臺一片清明,參悟了。

————

果如流霞所言,一刻鐘後,柳沛晴喚了流霞一聲。

流霞應聲而入。

林熙在外面又等了好一會兒,估摸着柳沛晴更衣栉沐完畢該梳頭了,這才敲門進去。

一看到林熙進來,柳沛晴馬上進去備戰狀态,做好随時抖落雞皮疙瘩的準備。

誰知道林熙笑眯眯地過來,往鏡中一看,道:“喲,昨晚上的水蜜桃你磕眼睛上去了?”

睡過頭的柳沛晴頂着兩個水腫的眼睛,聽到林熙這樣打趣,微微一怔,然後回頭笑了:“喲,你病好了?”

林熙順手在梳妝臺上撈了一只絹花,往柳沛晴鬓邊一別:“你才有病呢。”

“你什麽審美?!這花豔俗得要死!”

柳沛晴嫌棄地扯下那絹花丢回臺上。

林熙不屈不饒地再次拿起來別柳沛晴鬓邊:“就是豔俗的花才能襯托你的清新脫俗呀~”

柳沛晴呸他一聲,沒再堅持着拿花下來。

林熙得了意,魔爪又伸向其他發飾……

柳沛晴見狀毫不客氣地拿手裏的簪子戳了林熙一下:“老實點!再亂往我頭上堆東西看我不戳爛你爪子!”

林熙“嘿嘿嘿”地笑了三聲,摸摸自己的鼻子,靠在一旁的櫃子上看流霞給柳沛晴梳頭。

不用像往日一般挖空心思地找好話來誇柳沛晴,林熙只覺得自己現在十分放松,整個人的心情都是亮的。

給柳沛晴梳好了頭,流霞又打開妝奁,取了螺子黛出來,準備給柳沛晴畫眉。

林熙一早就有一試身手的心,現在看到流霞拿那螺子黛沾了水就要往柳沛晴臉上畫,忙搶了她手裏的黛條。

“我來給你畫。”

林熙說着一把按住柳沛晴,手中黛條咻咻兩下,在柳沛晴臉上畫了兩道。

事發突然,柳沛晴一個不慎讓他得了手。

待反應過來往鏡中一看,柳沛晴怒了:“林熙你個王八蛋!”

居然敢把我畫成張飛!

面對狂暴化的柳沛晴,林熙一臉無辜:“我頭一回給別人畫眉,畫得不好應該可以被原諒的嘛。”

看到柳沛晴眉毛一挑,兩個眼睛都立起來了,林熙這才聳聳肩:“好啦好啦,你要是不爽也給我畫回來就好了嘛。”

這個提議正合柳沛晴的意。

柳沛晴一手操過林熙手裏的黛條,照着他臉上揮斥幾筆,畫了一只大王八。

“你要是敢洗就別怪我翻臉!”

柳沛晴兇巴巴地擱了狠話。

林熙回頭照了照鏡子,然後十分自負地對着柳沛晴抛了一桶秋波:“晴妹妹你有沒有覺得,就算在臉上畫了一只烏龜,也不能掩蓋我這散發着萬丈光芒的俊美?”

“……美你的頭啊!”

“是啊,就是我的頭美啊。”

“……你滾,我不認識你!”

“晴妹妹你表醬紫無情無義嘛~”

“……再見!”

☆、第 13 章

? 作為一個做戲做十足的人,林熙說要去揚州玩,就一定會去揚州玩。

青山隐隐水迢迢,一船直到揚州西。

世間有雲“吃在揚州”,故而此次揚州之行深得柳沛晴之心。

為了方便行動,柳同學打算女扮男裝。

可是她足足比林熙矮了一個頭,林熙的衣裳她穿着不合适。

好不容易在船上找到個發育不良的船手和柳沛晴一般高,林熙又不樂意讓她穿別人的衣服。

為了服裝的問題兩人又幹了一場架,最後以林熙服軟結束。

下船逛揚州的那天早上,柳沛晴起來,在流霞的手裏沒有看到自己意料中的袍子,靜默片刻,問:“這衣服特麽的是誰的?”

“小姐你不要在夫人不在的時候說髒話。”流霞盡忠職守地規勸了一句,然後才抖開衣服給柳沛晴套上,“這是表少爺的袍子,昨晚上我連夜剪了袍擺改了的。雖然肩膀還有些寬,但是将就着還穿得。”

柳沛晴不高興了:“流霞你到底是我的人還是他的人?!”

“我自然是小姐的人呀,但是表少爺這也是為了小姐您好呀。小姐您想想,那船手到底是外人,誰知道他身上有沒有什麽腌臜呢?沒有倒好,萬一真有些什麽毛病傳染給了小姐,我這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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