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 對于她來說,反正每天就一個字,忙。雖然那些事不必她親力親為,但一會兒這個來請示下,一會兒那個來請示下,全攢在一起也夠她心力交瘁的了。

應酬官員和宗親們的俗儀走了一遍,剩下就是找樂子的時候。宮裏因為規矩重,樂子并不多,最主要的就是聽戲。紫禁城裏有好幾座戲臺,太後偏好漱芳齋,說地方大,人多的時候方便騰挪。

上千號人,從吃喝到如廁,拉拉雜雜一大堆事,待到都在戲臺前坐下,頌銀才敢松口氣。回頭看她阿瑪,昨兒通宵和同年摸牌兒,今天萎靡不振,靠着廊下抱柱一個接一個地打呵欠。她過去叫了一聲,“您回值房吧,這裏沒什麽要緊事了,後頭的我能應付。您在這裏這麽個情境兒……也不好看相。”

述明瞪了她一眼,“翅膀硬了,嫌你阿瑪給你丢人了?”說完一笑,“那你好好看着,天亮我再接你的班兒。”說着伸伸筋骨,歪歪斜斜往內務府去了。

耳邊是鼓點,咚咚咚地敲打着,臺上濃妝豔抹的書生小姐低吟淺唱着。頌銀不懂戲,也就看個熱鬧,特別喜歡看醜角,栽了跟頭,或是陷入窘境的當口她都會哈哈笑出聲來。

正笑得起勁,聽見身後一聲輕咳,她忙回頭,看見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爺立在一片陰影裏,像個孤魂似的,沒說話,轉身朝更暗的地方去了。

這下子頌銀笑不出來了,心裏嘀咕他又想幹什麽呀?每次見到他,她都擔心落了別人的眼,傳到皇上耳朵裏,會讓皇上對她産生芥蒂。她希望自此之後不和他往來,可他總是不遠不近出現在她左右,究竟她這個內務府小總管對他來說有多大作用,連她自己都有些弄不清了。可既然來了,她不敢不招呼,放眼四周,沒有特別要避諱的人,便轉身悄悄跟了過去。

豫親王停在一顆樟樹下,遠處的光從背後照過來,面目模糊。頌銀眯起眼,努力想分辨他的表情,一面蹲了個安,“六爺您找我?”

他嗯了聲,“今天的差事辦得不錯,回頭奏請老佛爺好好賞你。”

頌銀心說您不找我麻煩就不錯了,還賞我?嘴裏卻道:“謝謝六爺了,這都是我份內應當,我是老佛爺和您的好奴才。”

他聽了一哂,“我也這麽覺得,所以更要賞了。”

頌銀敷衍兩句,呵腰問:“您來找我,就為了這個?”

他說:“也不盡然。我上回夾道裏和你說的話,你還記不記得?”

她一味的裝糊塗,“什麽事兒啊?請恕奴才忘性大,整天都是些瑣碎,腦子老不夠使。”

豫親王不太高興,主子的話記不住是大忌,可見她眼裏根本沒他這個旗主子。她裝傻充愣,那就索性言明了,他負手道:“真是貴人多忘事,前頭說起了容實,沒印象了?”

頌銀長長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六爺說要給我升一等。”

這個人,為自己謀福利半點不含糊。不過他挺喜歡她的直率,點頭應承:“我說話算話。至于那件事,怎麽樣呢?計較了半天,有什麽打算?”

頌銀暗裏咒罵他,不情不願地說:“我還是那話啊,我覺得這麽着不好。”

豫親王微蹙了眉,她以為他是跟打她商量來了?她大概還沒弄明白裏頭的利害關系,他也不着急,牛不喝水強按頭,終歸不是事兒。他輕輕嘆息,無奈道:“如此就作罷了,畢竟你替皇上當着差,我也管不了你。”

他這麽說,頌銀反倒害怕了,佟家的旗籍全在他手裏,将來底下弟弟妹妹們的前程也得經過他,他要是手指頭不漏縫,佟家就得沒落,一代一代衰敗下去。他就是仗着這個,才這麽有恃無恐。

她耷拉下了肩頭,“您別生氣,我想了想,其實也不是不行。要不我幹脆嫁給他得了,這麽着更好說話。”她到最後竟有點意氣用事了,至于容實能不能被他拉攏,反正她照他說的做了,不成功她也沒法子。

誰知他又覺得不稱意了,“我記得那天不是這麽說的。”

頌銀回憶了下,原來他是要她學野史裏的莊妃,用女色迷惑洪承疇,令他降清。等人心歸順了,還要把她收回來當小老婆,這麽一算天底下的便宜都被他占盡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您太愛開玩笑了,我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他正打算和她探讨探讨她的心上人時,一個錯眼,看見容實就在不遠處。他随即招手,“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來得正好。”

頌銀轉頭看,那個颀長的身形朝他們這裏走過來,湖藍的曳撒一泓水似的,胸前組纓低垂,腰上犀帶盤桓,那精幹練達的模樣,哪裏能想象他在家多招人頭疼!

他有一雙風流靈巧的眼睛,眼波一漾,劃過她的臉,轉而拱手給豫親王行禮,“恰好巡查經過這裏,沒想到遇見了二位。黑燈瞎火的蠓蟲可多,怎麽不去敞亮的地方說話?”

頌銀實在有點尴尬,看來要給逼上梁山了,豫親王打算下猛藥,叫她無路可退。也罷,那就照他說的辦吧,橫豎容實也知道他的用心,回頭再同他詳談就是了。

豫親王看了她一眼,“有些事不好在大庭廣衆下說。前陣子我和述明提起了頌銀的婚事,我答應給她做媒來着。自己旗下人,事兒必定要放在心上,且得找個靠得住的,方不辱沒了咱們小佟總管的人才。我思來想去,親近的沒別人了,只有你。我記得你還沒定親,越性兒給你們牽個線,先處處看,要是對付,也成就一段好姻緣。”

容實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六爺真太想着我了,叫我說什麽好呢……謝謝六爺厚愛,只是我才疏學淺,怕配不上小佟大人。”

“沒有的事兒。”頌銀沖口道,“二爺好着呢,我瞧得真真的。”

容實起先還想推诿,見她這麽說便笑起來。那廂豫親王的笑容卻凝固在臉上了,不過也只一霎眼,很快重新堆砌,粉飾道:“那就好,最難得是兩廂情願。撇開身份不論,兩家的家世相當,容大學士也不是迂腐的人,我看甚般配。”

頌銀聽他們你來我往,感覺自己十分被動。況且在暗處呆着,叫人誤會密謀什麽就不好了。便道:“六爺回漱芳齋去吧,我也得當值了,怕底下人找不見我。今天的事兒謝謝六爺,等太後的千秋過了就回禀阿瑪,瞧我阿瑪的意思。今兒沒法子給答複,不敢自作主張,橫豎勞六爺惦記,六爺這心田,真跟菩薩似的。”

說到最後既是奉承又是諷刺,豫親王自然聽出來了,無關痛癢地牽唇,“我也是做媒的瘾兒發作了,你們別嫌我多事才好。”說着撫掌笑道,“男人大丈夫成家方立業,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這紫禁城裏除了妃嫔就是宮女,哪個也不稱你容大統領,琢磨來琢磨去,還是頌銀最合适,将來接了老父的班,和你的官職不相上下,滿四九城找,也沒有這樣登對的了。”

容實順水推舟,溫吞笑道:“只怕辱沒了小佟大人。這麽着,不管成與不成,改日一定請六爺東來順吃席,六爺千萬賞臉。”

豫親王道好,轉身朝那燈火輝煌處走去,随身太監遠遠接應,他沉了嘴角,連眉梢都暈染了輕霜。

那頭只剩頌銀和容實了,頌銀覺得不好意思的當口,容實卻擰起了眉,喃喃道:“怎麽想起給我做媒了……”低頭看她,“你們在這兒就是為了議論這個?”

頌銀的那點扭捏立刻煙消雲散了,“要不還能是什麽?”

“我瞧不像。”他說,“做媒哪兒不好說話,偏躲到這裏來喂蚊子?”

頌銀随口應道:“興許是怕落了別人的耳朵,萬一不成,人家王爺面上挂不住。”

他摸了摸鼻子,“那你什麽想法兒?”

頌銀還是淡淡的,“沒什麽想法。”

“怎麽和他交代?”

“有什麽交代不交代的,過兩個月說不合适不就行了!”

她朝豁亮處走去,領圈底下不知被什麽蟲咬了一口,又疼又癢。拿手一摸,墳起來老高,再一掐,哎喲一聲叫起來。

容實冷不丁聽見她低呼,不知她出了什麽岔子,忙過去看,問她怎麽了?她苦着臉說:“我被蟲咬啦,就在牛舌頭底下。”

牛舌頭是假領的一種俗稱,平時官員上值必須扣着,一板一眼顯得莊重。用不上時可以随意拆卸,并不連在衣服上。她心裏很着急,怕那蟲子順着領口下去,要是連路的咬一串,那真是要人命了。

“快給我瞧瞧,是什麽咬的我。”她拉他過來,也顧不上什麽男女之別了,解開牛舌頭讓他看,“是不是臭大姐?啊,是不是螛虻①?”越說越害怕,幾乎要哆嗦起來。

頌銀幹得了大事,然而也有姑娘的通病——怕蟲。別說什麽天牛、蝼蛄了,就連蛐蛐和知了她也怕。一見有蟲,頓時魂飛魄散。最鮮明的一次記憶是在屋後的竹園子裏,學文人雅士們伴着竹風彈琴奏樂,結果她運氣不好,手指頭那麽粗長的一條肉蟲子落在了她肩上。她原地尖叫蹦跳,邊上孩子一哄而散,沒人救她,還是趕來的奶媽子拿棍兒給她撥掉的。自此以後她對所有蟲都極度恐懼,恐懼到什麽程度呢,不管是不是真有,哪怕單憑想象,也可以把自己吓得渾身打擺子。

就近沒人,只有容實,她哭聲都要出來了,着急地跺腳,“咬着我了!”

容實頭一次離女人這麽近,難免手忙腳亂。她頸間的幽香升騰,直竄他腦門,他暈暈乎乎,就着光亮看,那纖細光致的脖頸上腫了一大塊,中間有個鮮紅的圓點,是蟲子啃咬後的戰場。

“我給你擠擠吧,看看有沒有留下口器。”他說得有點吓人,但這麽大的一塊,說明蟲子毒,沒準就像馬蜂似的,蜂走了,尾巴尖兒留下了。

頌銀很害怕,四平八穩的小總管不見了,她就是個普通姑娘。她一疊聲說:“快點兒、快點兒……不能留下嘴,我受不了這個!”

她幾乎要哭,把脖子往他那兒湊了湊。容實兩手探上去,找了個好角度使勁一掐,口器沒有,擠出來一泡水。

頌銀疼得眼淚汪汪,問:“怎麽樣?看見了嗎?”

他說沒有,“毒水掐出來了,應該不要緊了。”

頌銀更恨豫親王了,這人出現準沒好事,他就是個災星,跟他打交道要走一輩子黴運。

忽然感覺他往她脖子上抹了點什麽,一陣清涼。她扭頭嗯了聲,“什麽呀?”

他晃了晃手指頭,“抹點兒唾沫就好啦。”

頌銀耳朵裏嗡地一聲,驚恐望着他,“你往我脖子上抹唾沫?”

他很無辜的樣子,“我們小時候被蟲咬了也這麽辦,過會兒就消腫。”

她簡直要暈倒,又疼又惡心,顫抖的指尖指向他,“你……你……”囫囵話都說不出來。

他讪讪笑了笑,“不用謝,力所能及的事兒。”

頌銀憋紅了臉,有苦說不出。誰讓她請他幫忙呢,人家給你掐了毒水,順便抹口唾沫,都是人家好心,你憑什麽怨怪人家?可是她覺得難受,渾身上下都別扭。她沒被人這麽對待過,女孩子都是香噴噴的,睡前點熏爐熏衣裳、熏褥子,出浴還要敷粉,很難想象自己會有這麽倒胃口的遭遇。

她不好發火,皺着眉頭說:“誰打算謝你了?你應該先給我打個招呼,好讓我有準備。”

容實發現自己被她嫌棄了,不甚痛快,“我不把你當外人才給你抹的,換了別人想都別想!”

頌銀撅起了嘴,“您可太不見外了。”說完轉身就走。

容實嗳了一聲,“剛才的事兒到底怎麽樣,你跟不跟我處?”

她上了中路,已經有太監宮女來往,聽見他的話紛紛側目。頌銀臊得厲害,狠狠掼了句“不處”,不敢耽擱,加緊步子遁逃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