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入京之夜

下船以後他們不再談天,兩人默默趕路。一路上人慢慢多起來,又走了幾裏,到了京城城門口。此中京城巍然而立,城門兩遍把守的将士盔甲着身,車馬緩緩而過。

走過城門的時候,花燼才開口,說:“就此別過吧,你去找老朋友,我去與玉翎宮人接應”

林忘川愣了一愣,說:“不急,我看着你與人接應了,再去找朋友便是”

“這是京城,不會再像上次樹林裏一樣,被人追殺的”

林忘川沒有回應,卻也沒有離開,仍與花燼并肩而行,其實花燼心中也滿是不舍,她看看林忘川,沒再說出趕他走的話

到底是京城,雖已是夕陽西下,紅光淡抹下的城街依然熙攘,有高擡大轎從路中穿行,花燼與林忘川側身而避,挨着街邊,二人走得沉悶,花燼側頭看着他。

林忘川臉上帶傷,白衣也不再幹淨,因為裏衣的袖子沒了,他的兩袖更顯輕飄,路上行人紛紛側目,更有甚者對他指指點點。花燼氣得直報怨:“虧這還是京城,怎得這樣無禮”

“你上街看到個新奇東西,不也議論麽”

“什麽新奇東西,你是人啊”花燼越想越氣,把手按在劍上,“若是再有人指你,我可忍不了”

林忘川突然停住腳步,花燼回頭看他,“诶,怎麽啦”

“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若再有人不懂禮數,我就動手了”

林忘川聽得這話竟然抿嘴一笑,看看花燼一臉的認真,笑得更厲害了,連帶着整個肩膀都在抖

“喂,你笑什麽”

“我覺得,我喜歡的那姑娘,好像也有點喜歡我了”

花燼氣得眉毛都豎起來,卻還是假裝淡定道:“哦,那恭喜你了。”

花燼在一處布店停了下來,讓林忘川再外面等着,她自己進去轉了一圈,很快便出來了,“玉翎宮的人還沒到”

林忘川的眼睛一下亮了,“所以?”

“我現在這京城住一晚,明日一早估計就能碰頭了”

“我知道有家店很好,就是我朋友開的,不如你就在那住下吧”

花燼猶豫,林忘川一步撤到她的身後,用肩頭把她往前拱,“去吧去吧,她家的菜好吃得很”

花燼回頭看他一眼,深知這是她與林忘川的最後一晚了,她點點頭,跟林忘川去了他說的那家店

剛一進店,就聽有人喊“忘川哥哥”。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過來,一把拉住林忘川的空袖子來回搖,“忘川哥哥,你怎麽來了”

不等林忘川回答,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女子聞聲走來,衣上繡着大朵牡丹,寬大的領口半露着雪白酥胸。

“三娘”林忘川躬身喊了一聲,介紹起來:“這是随我一同入京的花燼姑娘,花燼,這是陸三娘,這是浣青”

陸三娘是這裏的掌櫃,林忘川說他二人是來住店的,她便笑盈盈地說:“三娘給你們準備間漂亮舒服的大房”

“三娘”林忘川有些不好意思,“我們一人一間”

“喲,誤會了誤會了”陸三娘對着花燼說,“忘川從沒帶過姑娘家來京城,我看你們如此般配,還以為……”

花燼對她笑笑,随即看向林忘川一眼,哪知他竟紅了臉

林忘川愛幹淨,住下後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小二準備熱水。花燼在大木盆裏泡着,聽見小二瞧隔壁林忘川的門,說新衣服送來了。

果然,到了晚間飯時,林忘川來叫她,花燼一開門眼前一亮,林忘川洗淨了傷痕,玉冠束發,白衣勝雪,挺拔地站在她的面前,花燼只覺之前在遵陽城春香閣的那個他又回來了

林忘川領着花燼進了一間包廂,裏面除了才認識的陸三娘和浣青,還有幾個她不認識的人,他們十分熱情地招呼林忘川和花燼坐下,菜還沒上齊,一屋子人熱熱鬧鬧地聊起來,花燼一時間竟有些無所适從,她沒想到林忘川這樣一個重殘之人,竟能結交這麽多朋友。

菜上齊後大家先碰了酒,一桌盡是江湖人士,喝酒豪放都是用碗,林忘川也用腳趾夾着酒碗,雖然看着不那麽方便,但他也自如地一幹而盡。

花燼坐他右邊,林忘川用腳夾菜動作難免會大,碰了花燼幾次以後,他變得小心翼翼,不再去夾離自己遠的菜,吃的時候也是拘禁地縮着身子,花燼看他吃得放不開,低聲道:“要不我先回房,你們慢吃”而林忘川卻以為花燼是受不了這一屋子吵吵鬧鬧,便讓她先離開了。

客棧的房間讓花燼想起以前在春香閣的日子,想起林忘川三次送來的手帕。花燼不傻,他的心意她早就明白,可那時她頭腦中只有玉翎宮禁止婚戀的鐵律和殺死沈莊主的任務,不但沒把林忘川放在心上,反而懷疑他是仇家派來監視她的人。再想起那天晚上柴房裏他好心給她蓋毯子,卻被她一刀刺破下巴,如此說來,林忘川跟着她可真是吃了苦。

聽着林忘川回房了,花燼在自己房間坐不住了,今晚就是最後一晚,她去還是不去找他呢?找了他與他說清自己的心意,二人兩情相悅自是歡喜,但以後怎麽辦?她是玉翎宮的人,就算他們可以私下相會,她又怎能讓林忘川如此遷就于她呢?

罷了,無論如何,總是該讓林忘川知道她的心意的,不然對他太不公平

花燼敲門,林忘川讓她直接推門進來

林忘川正在床上躺着,“我不大舒服,就不起來了”

她點點頭,走上前去竟看到他額上冒出了冷汗,這才擔心起來:“你怎麽了?”

“陰雨天斷臂處會痛,不是大事”屋內極為安靜,聽着外面嘩嘩的落雨,林忘川雙腿蜷縮起來長腿咬牙忍痛,齒間發出摩擦的聲音。

花燼俯身問:“你有藥嗎?止痛的”

“沒有,這是常事,忍忍就過去了”他動了動肩膀,隐約可以看到他袖管下的兩個殘肢也跟着擺動幾下

花燼看在眼裏,心中淡淡酸楚,走上前去,邊給他蓋被子邊數落他:“多大人了,躺着也不知道蓋個被子”話音方落,她看着眼前服帖在床上的長袖簡直想把自己舌頭咬掉——林忘川他沒有雙手,給自己蓋被子都不是件容易事啊。

“自己蓋不如你給蓋暖和”林忘川平躺,乖乖讓花燼給他掖好被子,臉上的滿足簡直要溢了出來

花燼笑罵:“貧嘴!”

林忘川虛弱地笑笑,他的臉因為疼痛而變得慘白,如此一笑便更讓花燼瞧着心疼。不知被何種意志驅使,花燼的手擡起來,落在林忘川臉上

林忘川一驚,卻沒有躲

“昨天夜裏,你的手搭在我腰上”

他還是提起了,但事到如今花燼卻也不想再掩飾,她大大方方承認:“是這樣”

他的臉在花燼手掌上蹭了蹭,“可你今早卻裝什麽都不知道,害我失落”

“我好歹也是女兒家,讓我自己主動交代,那可不成”

說這話的時候,林忘川蹭着床頭坐了起來,花燼不知他有何用意,正坐在床邊呆呆看他,林忘川卻越靠越近,花燼一時愣了神,在他靠得極近的時候慌得閉緊雙眼

柔軟溫暖的唇瓣,是林忘川。他的舌尖在她唇上輕舔一周,探了進去。花燼僵直着身子被動接受,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林忘川的氣息撲面而來,而自己也漸漸放開,羞澀地回應過去。

片刻後林忘川移開嘴唇,花燼一把環住他的背,兩人緊貼在一起,傾聽着彼此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花燼把頭埋進林忘川的頸窩,耳畔回蕩起林忘川的聲音——【免尊姓林,名忘川,就是黃泉和冥府間那忘川河的忘川】

“林忘川……忘川……忘川”

花燼叫他的名字,林忘川用下巴摩擦花燼的頭,他沒有手,右臂卻一下下往上擡,“我可以…用它碰你嗎?”

花燼點頭,握住林忘川短小的右臂撫上自己的臉頰,隔着柔軟的布料,他殘肢那尖小的末端蹭着她面上的肌膚。花燼的另一只手同時去摸他左肩下的殘肢,那個小肉團柔軟異常,花燼忍不住細細揉捏,林忘川喘着氣,又一個吻落在花燼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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