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1)
陽春三月,大地回暖,楊柳吐綠。
一大早,開封府大門口,一個小巧的倩影歡快地跳出門檻,往前疾行了幾步,突又停下。回望身後那個沉着漫步的身影面帶不滿道:“展昭,快點啦!”
喊聲剛過,一襲藍衣青年随即邁出府門,緊走兩步到她身邊寵溺地搖頭笑道:“不必急于這刻。今日有整日的時間陪你,只怕到時有你累的!”
“才不會!我一個月都沒出過門了诶,今天定要全補回來!”
藍衣青年莞爾一笑,忽又斂去,問道:“于悅,公孫先生交代的事情,你當真全做完了?”
“哎呀,你都問了第幾遍了!”于悅揉着額頭,不耐煩道:“別的本領沒學多少,你這唠叨的毛病可盡得義父真傳了!”
很好,一句話編排了公孫先生和他兩個人!
展昭頓時哭笑不得,回頭瞟了瞟門口,低聲提醒她道:“偷說先生壞話,小心被他聽到,回頭罰你抄醫經。”
“我哪有偷說?”于悅嘴上雖硬,可也忍不住四下裏掃了一眼,見附近除了稀疏的過往來客,便只有三兩個駐足在遠處攤販前挑選物品的行人,才俏皮地吐吐舌頭,笑嘻嘻地反駁道:“分明是正大光明地說好吧!”
展昭無奈搖搖頭,她就吃定了自己不會出賣她!
“好啦!我對天發誓,全做完了。可以了吧?” 于悅只好舉手投降。
再不給他吃下定心丸,恐怕一整日只能在大門口耗着了!
說來,他今日也忒奇怪了,就算沒做完,出門放松一下義父還能吃了她不成?展昭未免也太緊張了!完全不似他平日的風格嘛!
展昭見她一本正經的不似說笑,不免大為驚嘆:“沈大善人為京城首富,家業龐大非比尋常。據聞其房産地契、銀莊商鋪遍布各地,短短月餘你竟能一一算清?恐怕連公孫先生都未必能夠做到!”
于悅斜睨着他,撅着嘴神氣道:“義父做不到的事情,天下人便都不能做到了?”
“在下絕無此意!”展昭怕她惱了,急忙雙手抱拳,半是恭敬半是促狹道:“于姑娘的本事展某自是見識過的,區區賬目自然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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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差不多!”
于悅不禁撲哧一笑,卻轉而感懷道:“沈少白真算是一個奇人了。竟舍得多年辛苦的心血,只留下一句散盡家財濟民救貧,為妻女積福蔭德,便獨自抱着白夫人的骨灰去浪跡天涯了,倒是難得的癡情灑脫。”
“話雖如此,可當年若非他太執着于名利,狠心舍棄妻女而離鄉打拼,又豈能釀出今日悲劇?如今即便看透繁華,卻已是滄海桑田,也只能獨嘆一聲‘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了!”
展昭不由握緊于悅雙手,目光中皆是惋惜之情。功名利祿哪及得上一家團聚其樂融融來得踏實心安?
“不錯。”于悅眼前不禁浮現出那張凄苦哀絕的年輕面容來,心中不免觸動。聰慧如她,費勁心機經營一場,而今結局焉又是心中所想?
望着面前來往的人群和延伸的層層牆垣,不禁長嘆道:“人生蒼狗,浮華如夢,若都能明白這些并真正做到泰然處之,世上便皆是聖人了!”
最起碼的,簡單的‘珍惜’兩個字多半人都只是看的懂參不透,包括她自己。
展昭感覺到她的情緒明顯滑落下來,急忙陪笑道:“好了,今日好不容易得個閑,本想帶你出去散心的,怎麽才三言兩語便哀傷起來了?看來日後還是少出去為妙!”
于悅白了他一眼,嗔道:“還不都怨你?好端端的出個門,非一個勁地追問我賬目的事兒!”
“好好好,全是在下的錯!”展昭握着她的小手,軟聲哄她:“為表歉意,今日展某就鞍前馬後,聽憑于姑娘差遣。”
于悅一仰頭,挑眉笑地很是燦爛:“可別後悔?”
“絕不後悔!”
“走!先去胡記吃個大包子,喝碗豆腐腦……你請客!”
展昭這才明白,怪不得方才不在府裏吃早飯呢!暗暗掂了掂錢袋,笑着跟上。
舉步間,隐隐覺得背後總有道目光注視着他倆,輕輕拽了拽于悅的衣袖,讓她停下。
“怎麽了?”于悅小聲問着,登時緊張起來。
此時,路人漸漸多了起來,看見展昭紛紛恭敬地與他打招呼,展昭一一禮貌回過,順勢環顧一圈,卻未曾發現疑之處,便示意于悅繼續前行。
于悅這才松口氣,禁不住挪揄道:“你這差當的,都養成職業病了!”
“職業病?”不過瞬間,展昭便明白過來她的意思,笑道:“倒也貼切!不過,萬事還是謹慎些好!”
如今不比從前。一個人的時候總好應付,最多不過一命而已。而現在的他,多了一些貪心,開始留戀上有她的日子。所以,一定要保證她絕對的安全才好。
“是否我又拖累你了?”
展昭一怔,似想起了什麽,不快道:“別人不懂便罷了,自己又何必妄自菲薄?別說你已幫我許多,只是不願張揚而已。就算真的拖累了我,展昭又豈是只願躲在女人背後沒有承擔之人?”
于悅本只是開玩笑,可聽他這麽一說,白雪梅曾對她的嘲諷與警告又歷歷在目。當時只盼着早點洗脫嫌疑,無暇多顧。如今想來,那些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于是,一時不免真的在意起來。
展昭見她臉色變化,心知此事不能再多談。便輕輕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佯裝恐吓道:“我是想找個幫手才喜歡你的麽?再瞎想就家法伺候!”
兩人在一起這麽久,雖說親密之舉早已有過,卻還是展昭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當面說出‘喜歡她’這三個字!于悅面上雖羞,心裏卻比吃了蜜還甜,立時便忘了方才的介懷,沒多想便順着他的話駁道:“還家法!哪家的家法啊?”
展昭淺笑着,熱烈的目光望入她嬌羞的眸中:“自然是……展家的!”
待于悅聽懂他的意思,頓時覺得雙頰似火,含嗔帶喜微瞪了他一眼便羞窘着緊走幾步,将展昭甩在身後。
“可逛夠了?”茶樓上,展昭在二樓尋了個臨街的位置陪于悅坐下,頗為無奈地問道。
沒想到這逛街竟比他巡街還累!
不過,最令他不解的是,來來回回溜達了一晌,于悅竟能一直保持着雀躍的心情和高漲的狀态,絲毫看不出倦意來!
“我還沒買多少東西呢!這便累了?”于悅看出他的疲态,不禁取笑道:“看來展大人近日有些偷懶,沒堅持練功。才走這麽點路便受不了了!”
展昭不理她。
她是沒買多少東西,可不買便等同于沒逛嗎?
毫不誇張地說,開封城大大小小的店鋪,連吃帶逛,幾乎都被她轉了個遍!哪怕旮旯角落的鋪子,不管賣啥,但凡開張營業的,她都要進去瞧瞧,連棺材鋪都不放過!還美名其曰,探訪大宋的國計民生。
朝廷官吏都不會如此勤勉,她一個小女子,關心這些有何用處?
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路上她小嘴都沒閑着,此刻竟還直喊餓,非拽着他來吃午飯!天知道那些小吃點心她都吃到哪裏去了?
見展昭毫無表情,于悅繼續不怕死地逗他:“或者……展昭,你老了?”
展昭心裏‘咯噔’一下,瞄了她一眼,不免有些心虛。
而立将近,他确是不小了。像他這般年紀的男子,多半連孩子都該成親了!而他,已誤了十多年。幸虧他倆年齡懸殊不大,不然,他還真不确定自己有勇氣與一個娃娃卿卿我我!
所以,對于她的第二個問題,展昭更加拒不發言。将巨闕小心擱在右手邊,也不問她想吃什麽,自顧着喚店小二過來上了茶,然後慢慢研究菜譜。
于悅知道展昭是故意慢悠悠的點菜,想餓餓她以示懲罰。便覺無趣,不滿地朝他撅了撅嘴,端着一杯茶便起身欣賞去窗外的風景。反正一上午的零食點心早已将她喂飽,到這兒來只不過是想讓展昭吃點東西而已。
藍天白雲,清新的仿佛沒有任何阻隔,純淨的好似伸手可觸;庭院樓閣,座座都沐浴在春日陽光中,錯落有序;街市喧嚷,卻只源自淳樸的熱鬧人群,完全沒有鋼筋水泥機器車船的噪音轟鳴;綠蔭叢叢,散發着清新怡人的原始芬芳,引來各種鳥兒鳴翠枝頭争相嬉戲。
低碳環保,遠離污染,這才是真正健康的有氧生活!
趴在窗邊護欄上,于悅正悠然自得地觀察着樓外的世界,一個戴着寬邊黑帽,帽沿垂起白紗遮顏的女子忽然進入她的視線。女子衣着普通,但帽子實在紮眼,想不讓人注意都難。更驚詫的是,那女子仿佛早便知曉于悅一直在看着她似的,慢慢走到茶樓對面的隐蔽處,緩緩擡起頭向她所在的窗口望來。
雖然隔着一層白紗,看不清她面容,但于悅總覺得這個女子似曾相識。
不及叫展昭過來辨認,那女子竟慢慢擡起手,忽将白紗掀開,然後朝她淡淡一笑,立馬又放了下去。
看到面紗後那張清麗容顏的瞬間,于悅手中茶盞差點從手中跌落!之前曾與沈少白的談話又重現于耳邊……
“沈大善人,包大人向來鐵面無私不枉不縱,與其在朝中上下活動給他施加壓力,還不如以退為進,好好想想脫身之計。”
“老夫何嘗未曾想過?可開封府戒備森嚴,若要劫獄談何容易!”
“誰說脫身便只能劫獄的?活人出不去,死人還不成麽?”
“你……!”
“沈侯爺不必氣惱,于悅并無惡意。所謂商場如戰場,侯爺既能在商賈之中脫穎而出富甲天下,想必兵法之道早已了然于胸。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策自是沒少用過,更無需說金蟬脫殼掩人耳目這些小謀劃了!”
“金蟬脫殼?”
“聽說先前白夫人之所以被魏星海反咬一口而無從申辯,乃因她手中憑據竟在轉瞬之間字跡全無,如此奇事雖匪夷所思,可天下之大能人輩出,魏星海既能利用此等伎倆危害一方,以沈大善人號召群雄之力,自然也可尋到高人良策,令想救之人死而後生!”
“死而後生......”
猶記得他離去時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為必能不負所望。可那日,白雪梅當堂自戕,她在震驚之餘也惋惜了很久。
如今看來,沈少白果然還是很有能耐的!不過,他又怎放心她繼續留在這個危險之地而獨去游歷?
“怎麽了?”展昭發現她的失神,急忙放下手中菜譜,兩步跨了過來。
“沒什麽!”于悅慌忙将茶杯塞給他,故意撇開目光,坐回桌邊掩飾道:“越喝越餓……還沒上菜麽?”
展昭也跟着她離了窗口,抿口茶笑道:“才剛點上,哪那麽快!”
于悅裝作漫不經心地又朝窗外望了一眼,那個人仍癡癡地定視着這邊,仿佛要将後半輩子的相見都在今天看個夠似的。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她總歸品性不壞,平日常施藥救人,殺的也全是該死之徒,雖說誣陷了自己,可當日她已看穿自己的設計的所謂法術,不但沒有拆穿,還就此認了罪。雖不知為何,但總覺得她很可憐。
算算那人所在的位置,于悅暗下決定。将面前茶杯一推,指着樓下叫賣的小販撒嬌道:“我要吃糖葫蘆!”
剛點的都是她最愛的菜,一串糖葫蘆下肚,哪還吃得下飯?展昭搖搖頭,卻也沒有拒絕:“吃完飯再去買。”
于悅哪依?扯着他的衣袖左右搖擺:“現在就想吃。”
展昭不解她為何突然變得磨人起來,低聲勸道:“怎麽跟小孩子似的,說風就是雨的。”
于悅嘟着嘴,拿出殺手锏:“是誰說今日任憑差遣的?”
注意到鄰桌客人竊笑的目光,展昭只覺耳邊發熱,若再任由她胡纏下去,恐怕全茶樓的人便都看見了。況且,今日他還有件重要的事同她講,在那之前萬萬不能惹到她!
小心環視四周,見并無可疑之人,展昭只得嘆口氣提劍下樓,去給于大小姐買冰糖葫蘆。
于悅從樓上跟随着展昭的身影,一直到他停在小販面前,方将視線重落于躲在旁邊隐蔽處的那女子身上。女子的目光始終迎着展昭的方向,透過那層薄紗,于悅仿佛能感覺到她眸中的驚喜與眷戀。
直到展昭細心挑選一番之後重新返回茶樓內,她才仰起頭來,朝着于悅又一次掀起面紗,遙遙比了幾個的口型,然後,狠心離去。
于悅看得分明,她口型裏帶出的那幾個字是‘對不住’和‘多謝’。看着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角之後,終于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與安心。
“這回可滿意了?”
展昭回到樓上,将糖葫蘆遞給她,口中的責怪卻掩不住面上的寵溺。
“嗯......顆大糖多。”于悅拿在手裏轉了轉,很沒良心的過河拆橋:“很會選哦!看來沒少買過嘛!”
展昭一時沒明白過來,随口嗤道:“我怎會吃這個!”
“意思便是,常給別人買咯?”
對于她的打趣,展昭唯有白眼以對。見菜已上齊,一邊往她碗裏夾,一邊淡定言道:“過會兒帶你去個地方。”
“哪裏?”
于悅咬了一口糖葫蘆,立刻驚喜地将剩下的送到他嘴邊,口齒不清地轉移了話題:“真的很好吃诶!你嘗嘗......”
展昭面上微窘,順手接過面前的竹簽,卻是擱在一邊。将滿滿一碗放她面前,低聲勸道:“先吃飯。”
眼睜睜見着美食被沒收,于悅頓時後悔不已,耍賴道:“你嘗一口糖葫蘆,我便吃飯。”
知他不喜甜食,于悅本只想借機讨價還價而已,沒想到展昭左右望了兩眼,竟真的拿起竹簽,将最上頭咬剩下的那半刻飛快含入了口中。
看着于悅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的樣子,展昭的心情忽然大好。這東西酸酸甜甜爽爽脆脆的,好像也不是那麽的難吃!
春和日麗,暖風熏熏。
站在幽靜的秀水河岸沿,聽淙淙流水,看細柳搖曳,于悅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她初到北宋的那天。那時,她還不知,一朝踏入,便無回程。更不曾想,終能與展昭同經風雨,執手一生。
“專程帶我過來懷舊的麽?”于悅深深凝望面前之人,笑的煞是溫柔。
展昭唇邊慢慢漾開一抹羞澀,忽然面對着她單膝跪地,手中舉起一個心型絨盒,眼中含情脈脈:“于悅,嫁給我好麽?”
“展昭......”
瞬間的驚喜令于悅激動地說不出話。
怪不得這些日子他總是時不時打聽她那世界的男女戀愛細節!先前還誤以為他又在莫名其妙的吃飛醋而打趣他,原來卻是為了這個!
“于悅,原諒我尋不到鉑金鑽石。雖說黃金珍貴,可那種俗物又怎配得上你的毓靈通透?我想了許久便自個設計了這枚銀戒,它價值平凡,卻是我十多個日夜精雕細琢而成。兩心相依,白首不離。你可喜歡?”
邊說,邊輕柔地在她眼前打開。只見紅色緞面上,一枚白戒正閃閃發光。
于悅顫抖的手指努力将指環捏在手裏,光潔的外壁上雕着兩顆心緊緊相偎。午後的陽光下,每一筆紋理刻痕都反射着春日燦爛的光華,伴着他柔情款款的輕語,一起烙入她的心裏。
展昭不但記住了她說過的話,還用心去做了。這個人她果真沒有看錯!
左右看看,好在四周無人,趕緊扶他起來,嗔道:“男子漢大丈夫,跪在這裏也不怕人笑話!”
“你同意了?”
見她點頭,展昭方才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一反方才的深情,苦着臉道:“幸好這裏偏僻,若不然......你那世界的規矩真是奇怪,男子跪下求婚便能保證一輩子都會疼愛他的娘子了!......你真沒哄我?”
“有何奇怪?你們三聘六禮八擡大轎不比我們複雜百倍?如此便能保證了?”于悅好笑地反駁道:“說來總是一個形式而已......又沒人要求你這樣做!”
古人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跪長跪恩師,若說跪下求婚,确實難為的緊。旁人知道了,還會被指大逆不道吧!
展昭拍着外衣下擺處沾上的泥土,無限委屈地嘀咕:“若不是不想你有遺憾,我又豈會如此?”
于悅心下一軟,将戒指放他手裏,柔聲道:“幫我帶上。”
展昭唇角不自覺上揚,輕捏戒指一邊,指着內側提醒她:“裏面還有字。”
于悅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正對兩顆心的內壁上似有刻紋。抱着他的手換了一個角度仔細辨認,‘昭.悅’二字在陽光下熠熠發光,躍然眼中。
她前世到底做了多少善事,才換了今生天大的幸運啊!于悅努力克制住眼底濕意,将右手伸展到他面前。
展昭含笑為她戴上,尺寸恰好!
滿意地看着這個精巧的小環替他套牢她雪白纖細的無名指,展昭動情地攬她入懷。嗅着她發間清香,薄唇慢慢移到她耳畔,輕道:“我已請人去府裏提親,想必此時已見過公孫先生了。”
“啊?”家裏還有一出古代版!
于悅先是一驚,擡頭間,展昭本已緊貼着的唇自她耳邊擦過,酥酥麻麻的,好似電流一般随着他的話鑽入她心底深處,引起陣陣悸動。
他們好像很久沒有如此親密過了!
于悅臉上一紅,嗔道:“哪用如此複雜?也不與我商量一下!”
這麽重要的日子,她也沒好好打扮打扮,穿戴也素面朝天的,回去定然又得被府裏的人挪揄一番。
“理應如此。在這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定不能缺少的!”展昭低頭,又湊近了幾分:“你不樂意?”商量了,哪來得驚喜?
“不是!”于悅急忙否認,卻發現他滿臉促狹的笑意,對着她的胸口輕輕錘了一下,忽然似有所悟:“怨不得早上出門時如此緊張義父交代我的事兒!感情不是怕他責罰我,而是......”
“而是為何?”展昭盯着她羞紅的雙頰,心中偷笑。
于悅嬌嗔地剜他一眼,便欲掙開他的懷抱,哪知展昭早有所防,臂上稍微使些力氣,将她擁地更緊。
“于悅,我說過的,等結了案便去提親。”
“我記得。”于悅聲若蚊蠅。
展昭慢慢俯首,離她更近了些:“那可還記得,說這話之前?”
“之前……怎樣?”看着他逐漸放大到眼前的俊臉,于悅的小心髒早已砰砰狂跳,腦中更是昏熱異常,哪還能思考!
“不記得了?”展昭高挺的鼻尖貼着她飛紅的臉頰,輕笑道:“看來印象不夠深,得常常提醒才好……”
說着,攫住她微詫的紅唇,将剩下的話表明在實際行動之中……
靜享獨處時光,多久也不嫌長。直到日頭将斜,兩人才依依不舍地打道回府。
眼見城門在望,展昭略帶躊躇,于悅自然明白他的顧慮,羞澀地主動松開了與他十指相扣的手。畢竟,千年之前,哪怕兩情相悅,未婚男女還是要保持距離,注意世人眼光的。
展昭抱歉地笑笑,正待說話,突聽一人從城門朝他倆狂奔過來,邊跑邊大喊;“展大人,不好了!出大事兒了!”
展昭面色忽變,下意識單手攬起于悅,匆忙施展輕功幾步縱到來人面前,急問道:“張龍!發生何事?”
“展大人,你總算回來了!”張龍弓着腰緊喘了幾下,心急火燎道:“咱們都找你一天了!”
展昭心中一緊,但看張龍雖飛奔而來,觀他面上除了心急之外并無異色,應不是開封府有難,而有別的什麽要緊事兒,便稍穩下心神,引導着他随着自己鎮定下來,方問道:“到底發生何事?”
張龍看了看于悅,直言道:“今日晌午,有人來提親了!”
“是麽?”原來是這事兒!
展昭情不自禁看了看正在于悅指間閃耀的銀環,同她相視一笑,放下心來。
“是啊!今兒一早,你們剛離開一盞茶的工夫,我和趙虎準備去巡街,才剛踏出府門便遇見一個冰人來求見公孫先生,幸虧我好奇多問了一句,才知道她竟是來提親的!說是常州武進的什麽張公子還是展公子的看上了于姑娘!”
張龍完全沒注意到展昭和于悅面上含羞帶笑的表情,繼續大嗓門地絮叨着:“那人唧唧歪歪的,說那什麽公子朝中身居高官,家有良田大宅.......總之,誇的天上僅有地上無雙的,令人好不耐煩!我也沒細聽,不等她叨叨完,便哄騙她說先生不在,把她攆走了!”
“攆走了?”
展昭心中的蕩漾被張龍一棍子打散,與于悅同時驚道。
“是啊。”張龍一半得意一半勸告道:“于姑娘你別嫌張龍自作主張,那張小子再好能好過咱們展大人去?你既跟展大人情投意合,斷不能再許旁人進來瞎攙和了!”
張公子......于悅認得麽?
看她默默搖頭,展昭心裏暗暗合計,不會如此巧合,今日還有旁人也去求親吧!遂斂了神色,忙問:“張龍,今日來的冰人可是東街的張嬸?”
“展大人,你知道我與趙虎一直只負責西區的,東街那片兒歸王朝馬漢,我還真不熟......”張龍聲音立刻低下三分,不好意思地撓着頭皮道:“再說,這些冰人媒婆黏黏糊糊的,我看見了躲還來不及,哪來得認識?不過,展大人這麽一說,我倒想起她好像是自報姓張來着.......诶?展大人,開封府冰人少說也有幾十號,你怎麽一下便猜到是東街的張嬸?”
至此,展昭已有九分确定。就算同一天提親,還能巧到請了同一個冰人?
于是,略帶責怪道:“張龍,來者是客,既然她并無惡意,你怎能用虛言假語将人唬走?”
張龍脖子一梗,咋呼道:“展大人待咱們如同親兄弟一般,咱們兄弟也不能不講義氣!為了展大人別說騙個冰人,就算刀山火海咱們也決不推辭!”
“張龍,展昭便是常州武進人氏。”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下展昭即便心裏有火也沒法發出來。只好無奈地紅着一張臉,試圖委婉地喚醒張龍那顆榆木疙瘩腦袋。
“我自然知道!可婚姻大事何等重要?別說他與展大人同鄉,也極有可能同姓,即便是親朋舊識也絕不能通融不是?”
于悅看着啞然窘在一旁的展昭,忍住想要爆笑的沖動,板着臉問:“既然攆走了,你還出來尋我們作甚?”
張龍氣憤道:“那冰人也狡猾!當時雖走了,可待我們巡了一圈回來,發現她竟還沒死心,偷偷躲在門口張望。我這才讓趙虎嚴實盯着她,趕緊出來尋你們。”
“既收了禮金,自然要盡心替人家辦事咯!這人很有職業道德啊!”
張龍肝都快急炸了:“什麽道德不道德的!哎呦于姑娘,你還誇她?”
“事實如此嘛!”于悅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過,還是要多謝你!不必着急,相信義父自有主張!”
“這你便不懂了!”張龍端出一副大哥的樣子,不滿道:“咱當然信得過公孫先生,可若真放她進去,少不得一番虛禮客套不說,傳出去還不定外人怎麽嚼舌根兒呢!咱将來的嫂夫人第一次被人求親,怎能讓這小子鑽了空子得了先?”
‘嫂夫人’這個詞兒實在太有殺傷力,于悅臉上一紅,便也不再接話。展昭這才想起什麽似的,忽問:“張嬸現在何處?”
張龍斷言道:“如無他事,應還在府門口等着。”
“那便回去瞧瞧吧。”
知道于悅面皮薄,怕張龍他們藏不住事兒先露了餡才準備悄悄辦了,本想給她一個驚喜,萬萬不曾想到竟算漏了這一層!
張龍也沒料到,他口中的‘他事’還真的發生了。
待三人匆匆趕到,門口哪裏還有人影?
“許是走了,算她識相!”
張龍只顧着樂,沒發現他展大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和迅速黑起來的一張臉,正欲找門吏問個清楚,不想迎頭遇上馬漢。
“展大人!你總算回來了。”馬漢像好不容易見到親人一般,對着展昭訴道:“你不知道,方才東街的張嬸過來提親,還說是展大人請她來的!”
展昭心中一喜,揚聲道:“可請她進去了?”
馬漢立馬換上一副智商被人侮辱了的受傷表情,大聲道:“笑話!開封府的人有那麽好騙麽?展大人若想提親,怎會不先給咱們兄弟通個氣兒?這些冰人信口開河慣了,也不看看這是哪兒!若不是看在她平日為人還算老實本分,非得送到牢裏關她幾天不可!”
展昭的臉迅速重新黑了下來,認命地問:“張嬸人呢?”
“展大人請放心!”馬漢笑的甚為得意:“我已派人将她押回家去了,并罰她一月不得與人說媒,以示薄懲。”
“行啊,馬漢!”張龍贊賞地輕輕拍了馬漢一掌,喜笑顏開:“罰得好!走,兄弟請你!”
“當然得罰!冒充誰不好,竟敢假冒展大人之名,真真是活夠了!”馬漢得意地一拍胸脯,賊兮兮地笑着給展昭和于悅使了個‘請自便’的眼神,與張龍抱着膀子出了門。
“他們......本是好意。”待那兩個‘白癡’走遠,于悅望着展昭青白交加的臉色,不知該笑還是該氣。
“我......明白。”
展昭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輕輕托起她的細嫩的小手,凝視她指間輝映着落日餘晖的銀戒,讓心中慢慢平靜。
還好,雖不盡如人意,也算不得徒勞無功。反正已經求了婚,提親的事還是兒待日後與公孫先生商量了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一直說一直說,《踏雪尋梅》這回是真的結束了!
白雪梅死而複生了,不過不會再起風波。知道許多人恨她讨厭她,肯定會回咬着牙問:為什麽會這樣呢?我只能說,下面會有她的一個番外,也許便會改觀。放心,這回不是坑。。。。⊙﹏⊙b
至于古代提親的細節,我真的不懂。而且媒人家長在一起胡吹海捧有啥好看的?看昭悅膩歪多好!可親媽們都想看貓貓提親,于是,提就提吧,烏龍一下也算提了......逃.......
悅己怕被追殺,所以思來想去補上現代求婚的戲碼,這回總行了吧?倆人一下午的黏歪時光都幹了啥?請自行想象......俺是cj的qm!
☆、雪梅番外——人生若只如初見
銀釵刺穴......我本該已是個死人。可那日,竟又醒了過來。
沈大善人......不,我親生的爹說,他在開封府大堂上為我斟的酒裏,摻了假死藥。爹能尋到假死藥不足為奇,我費解的是,于悅為何要提醒爹救我?她原該恨我的,不是麽?
雖說藥力及時發作,緩了我手上力道,以使頸後刺傷不甚嚴重,但藥毒三分,何況這種令人閉息之物?我足足躺了半月才能下床走動,又調理了半月才恢複元氣。爹為掩人耳目,半月前便散了家産,抱着娘的骨灰先去了關外。只等我身體康複後便去與他會和,從此隐姓埋名浮此一生。
撿來這條性命,卻只能選擇遠離展大哥而活。每當想到此處,悔意和酸楚便揪着我的心刺痛到身上的每個角落。我知道,若想安然渡到關外與爹團圓,應老實呆在房中等着。可此去一別,便為永生。随着啓程之期日漸臨近,重生的驚喜一點點從心中消磨殆盡。我甚至想,或許天涯相隔真的還不如就此死去來得幸福。
日日被想念的期許和別離的絕望逼的發了瘋,我終忍不住戴上面紗,趁天色未亮悄悄出了門。
躲在離開封府甚遠的角落裏等了一個多時辰,終于看到那個在心中描摹了多年的背影,卻不是最熟悉的紅。
藍衣也好,初見時他便是這般模樣,只不過,如今這身衣裳穿的越發襯出他的隐忍沉靜了。
只是,這個時辰他該去巡街的,為何不穿官服?還悠然自得地跟于悅在門口……打情罵俏!她也不知道提點他的麽?
心中不免對這個女人又有些不滿,但下刻便見他倆一起上了街,我才默然明白,今日他竟是推了公務,特意陪她閑逛的。
我很想離得近些,狠狠地在這次看夠他仿佛隔了一世的面龐。腦中卻時刻提醒着我,我如今的命已不歸自己,若輕舉妄動會連累一衆的人,尤其是爹還在關外翹首以盼,我不能任性地不顧後果。所以,只能遠遠跟着,看兩人親密說笑,暗自猜測他們可能交談的內容。
其實我早知道,展大哥對我的情誼只限于兄妹。即便這樣,我已然滿足。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卻在豆蔻年華忽對醫術上了心,并不遺餘力地向養父讨教,忍痛在自個兒身上研習。這些,只為那一年,剛谙世事的我,見到了一位與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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