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在工作的事情上,秦樓沒有食言。

周二一早,宋書剛到12層的法律合規部,就有最早來的同事敲了敲她的桌旁格子板。

“秦情,22層剛剛下來助理秘書組的許佳佳,說有工作分配上的事情找你。見你沒來,她說麻煩你上班後過去一趟。”

“許佳佳?”宋書放下包的手一停,随即輕點頭,“謝謝,我知道了。”

“嗯,沒事。”

那同事目光複雜地看了宋書一眼後,才轉身回自己的辦公桌去了。

宋書不必猜也知道對方此刻的心理活動。嘴長在別人身上,她管不得別人怎麽說怎麽想,索性便随他們去了。

宋書沒有急着離開,而是把昨天無事時翻看的公司過往比較經典的幾個投資項目、基金産品相關的資料一一歸類收好,等到上班時間後,同事們都坐在辦公桌前開始忙碌起來了,宋書這才去電梯間上到22層。

然而到了22層的助理秘書小組,宋書就有點失望了——今天該是安行雲和許佳佳值班,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安行雲并不在辦公區裏。

掩飾住情緒上的遺憾,宋書敲了敲玻璃門。

“許助理?”

門裏在電腦桌前噼裏啪啦地瞧着鍵盤的許佳佳似乎是從高度集中的工作狀态裏驚醒過來,整個人坐在凳子上還往上彈了一下。

她扭過頭,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啊……是秦小姐?”

宋書歉意地笑,“抱歉,是不是我走路的聲音太輕了,剛剛敲門好像吓到你了?”

“沒事沒事,跟你無關,我本來就是容易受驚的體質。”許佳佳連忙不好意思地擺手。

宋書笑:“這樣啊,那許助理做這份工作肯定要比別人還辛苦些。”

許佳佳似乎是被宋書這句話勾起什麽不太美好的記憶,表情都灰暗地蔫了幾秒,然後才醒神,“習慣就好了。”

“那倒是,”宋書目光在辦公區裏轉過一圈,“我看安行——安助理好像不在?今天不應該是你和她一起值班嗎?”

許佳佳提起這個就頭疼,她苦笑起來,“安姐家裏孩子今天發燒了,好像還燒得挺厲害的,一大早就送去醫院了——她丈夫又正在外地出差,沒辦法安姐只能請假,在那邊陪床照顧。”

宋書聽到消息心裏擔憂,但面上絲毫不顯,甚至還皺了皺眉,“只是這樣一來,你今天的工作壓力就太大了些吧?”

許佳佳笑笑,“沒事,誰還沒有點意外情況呢。”

“……也對。”宋書微垂下眼。

許佳佳自然記得兩人的“不和”,在這個話題上沒有多做糾纏,“秦小姐今天過來是為了工作分配上的事情吧?”

“對,”宋書說,“樓下同事通知我上班後來22層一趟,是給我的工作任務已經确定了是嗎?”

許佳佳搖頭,“我剛剛下去,秦小姐不在12層,就沒有說清楚。秦總的意思是秦小姐自己選一個想跟的項目。”

“……”

宋書一默,過了兩秒她才遲緩地露出笑意,“這樣會不會,不太合适?”

“這是秦總的意思,既然他覺着可以,那應該就是合适吧。”許佳佳笑着說。

宋書無奈地說:“好吧,那我現在是……”

宋書伸手指了指辦公室。

許佳佳明顯露出一秒的遲疑,這讓宋書心裏疑惑了下——按照昨天那三個助理的說法,秦樓是對助理秘書小組公開表明過自己随時可以免預約免通告進入22層的,許佳佳卻猶豫了。

難道……

宋書的目光轉向辦公室,腦內飛快地轉過可能性最大的幾種原因。

不等她思索完,許佳佳轉回頭,把答案和難題一起抛給了宋書。

“秦小姐,人事部的栾部長今天早上剛好過來彙報工作。”

“……”

宋書恍然。她和栾巧傾不和的消息,全公司上下大概早就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宋書甚至聽姚意琴向自己暗示過,不少同事明裏暗裏地等着栾巧傾替自己的亡姐收拾她這個冒牌西貝貨,姚意琴則一直勸她躲着栾巧傾走。

“秦小姐,不然您就進來坐着等一會兒?”許佳佳示意了下辦公區裏面的那片沙發——如果坐在那兒,那大概就不會被栾巧傾看到了。

宋書心思暗轉,幾秒後她笑笑:“都在一個公司,低頭不見擡頭見,躲着也不是辦法。”

許佳佳讪讪地說:“我不是那個、那個意思……”

“許助理的好意我心領了。”宋書聲音裏的溫度似乎冷了下來,她扭頭看向總經理辦公室,“但我也不是什麽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何必要躲着她走呢。”

許佳佳不好意思地起身,“那我領秦小姐過去吧。”

“好的,麻煩許助理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外。

22層的總經理辦公室自然是全公司上下最頂級的配置。

辦公室內專門做了隔音降噪的軟包設施,除了一扇磨砂玻璃門稍有些影響效果外,裏面除非聲量極高,不然站在玻璃門外也是根本聽不到交談聲的。

兩人在門前停下時,玻璃門內只有一點隐隐的話聲,聽得出來說話的人情緒并不平靜,但也按捺着音量——至少宋書無法聽清他們在讨論什麽。

希望不是和“宋書”有關的事情。

宋書站在許佳佳身後,暗自皺起眉——

她之所以堅持要在這個時候進來的主要原因也是這個。對于秦樓那一貫瘋子的行事準則連她也不能完全摸透,她實在是擔心秦樓會不會哪天突然就把自己的事情透露給栾巧傾。

巧巧和秦樓不同,既沒有那份心智也沒有那份魄力,萬一被牽扯進局裏,更是多半要出事的結果。

宋書正不安地想着,許佳佳已經敲響辦公室的門。

裏面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話聲驀地停住,幾秒後,門旁的微型擴音器開關被在裏面撥開,秦樓冷冽的聲音傳出來。

“什麽事?”

“秦總,法律部的秦小姐上來了。”

秦樓默然兩秒,語氣明顯緩和了些,就像太陽底下肉眼可見的冰山消融似的,“讓她進來吧。”

“是,秦總。”

許佳佳轉回身,給宋書示意了下,自己則點點頭回助理秘書小組的辦公區去了。

宋書輕吸口氣,調整好眼神情緒,推門而入。

房門還未合上,宋書還未擡頭,一束異常不善的目光已經第一時間落到了她的身上。

宋書心裏不由莞爾:栾巧傾現在對她的敵意,大概已經超得過當年對宋茹玉和宋帥了吧。

宋書這樣想着,只裝作不察,擡頭望向辦公桌後,“秦總。”

當着栾巧傾的面,秦樓沒有半點想要掩飾什麽的意思,他正揉着眉心,此時擡頭,眼神裏可憐巴巴的。

“過來。”

宋書猶豫一秒,到底沒能扛住秦樓那副疲憊又倦怠還可憐的眼神。她頂着栾巧傾咬牙切齒的目光走到辦公桌後。

離着秦樓還有幾十公分,宋書停住了。

但秦樓顯然不滿意,他直接擡手把人拉進懷裏。

“——!”

辦公桌外“咔噠”一聲,送上來的紅茶杯差點被栾巧傾直接摔碎在桌上。

秦樓毫不理會,抱着自家小蚌殼露出不肯撒手的神情。

“頭疼。”他張了張口。宋書無奈,“秦總,我不是醫生。”

“揉一揉。”

“……”

宋書遲疑了下,到底還是擡起手輕輕幫秦樓按起太陽穴來。

秦樓皺着的眉慢慢松下來,一點點靠進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宋書肩上。柔軟的長發透着淡淡的清香,秦樓埋在她發間,安靜得像個最聽話乖巧的孩子。

宋書心裏慢慢柔軟下來。

有人卻忍無可忍了。

栾巧傾直接站起來,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到辦公桌前,瞪着兩人的目光充滿了無法壓抑的怒火——

“秦情,你不是有未婚夫嗎,你還要不要臉了!?”

宋書沒什麽反應,秦樓卻倏然睜眼。那雙眸子裏黑漆漆的,眼簾一掀,他冷冰冰地看向栾巧傾。

“……給她道歉。”

栾巧傾氣得聲音都發尖:“我憑什麽給她道歉!她算什麽東西!?你說的那件事也想都不要想——只要我做一天人事部的部長,她就別想能上22層、更別指望能進助理秘書組!”

……進助理組?

宋書聞言一怔,看向秦樓。

“栾巧傾。”

秦樓一字一頓,暴躁郁結的怒意在他的話聲裏不掩飾地騰起。

目光對上,栾巧傾被吓得渾身一栗,也終于從方才的失去理智裏回過神。

她對秦樓的畏懼是積攢多年,而且與日俱增。這個瘋子能做出多麽極端、多麽可怕的事情來,她太清楚了所以絲毫不敢真的去觸碰他的底線。

但她一直以為,那條底線應該是宋書的……

栾巧傾的眼眶紅了起來。

她聲音放低,但仍咬着牙攥着拳,“助理秘書小組每個成員都是層層選拔層層面試層層考核才能确定的,你無權自己決定——我絕不同意她一個新入員工,沒有取得過任何工作成績就直接空降助理組。”

秦樓還想說什麽,卻被宋書按住。

宋書從他懷裏起身,“秦總,你今天累了,這件事你們可以以後再談。我先送栾部長出去吧。”

秦樓眼底墨色的火苗竄了竄,最後還是按捺下去。

他低着眼啞着聲,“快點回來。”

“……好。”

宋書轉身,在栾巧傾充滿恨意的目光裏一伸手,“栾部長,請吧?”

“……”

兩人前後出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

一路經過助理秘書小組的辦公區,連許佳佳都呆滞地看了兩人一眼後連忙低下頭去,顯然不想參與這片沒有硝煙的戰場。

宋書一直陪着栾巧傾走進電梯間,這才停住。

宋書按下電梯的下行鍵。

與此同時,她身後響起冷厲的聲音:“我告訴你,只要我一天在公司,你就別做夢能爬上22層!”

“……我對助理組并不敢興趣。”

宋書冷淡開口。收回手後,她眼都不擡地站在原地。

栾巧傾冷笑了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這種鬼話?你千方百計地進Vio,還要遇見秦樓,不就是為了接觸Vio的核心工作?”

宋書驀地莞爾。

栾巧傾臉色一變,“你笑什麽!”

宋書轉過身,笑意淡淡,“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為了秦樓?”

“——!”

幾秒後栾巧傾才回過神,她咬牙切齒地怒道:“你、做、夢!”

宋書淡淡一笑,不辯駁地轉回去。

栾巧傾聲音都發啞了,“我告訴你,這輩子沒人能得到秦樓,除了我姐姐!誰都不能!”

“……”

宋書望着梯門上自己的影子。

沉默幾秒,她輕聲:“不,那是他的自由。”

“你胡說!那是他的債!我姐姐的命就是他的債——那是他欠我姐的!我姐姐死了,他一輩子都不配幸福!”

“……!”

宋書的眼瞳驀地一栗。

電梯停住,梯門在此時打開,栾巧傾攥着拳從宋書身旁走過去,進入電梯。

然後她轉過身,恨恨道:“你更不配!”

栾巧傾刷卡,按下梯門關合鍵。

然而就在梯門開始關上的那一秒,電梯外始終默然的女人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按住梯門

自動金屬門幾乎像是被她強推回去的,那雙纖細的手上淡色的血管都繃了起來。

栾巧傾一愣,擡頭。

她對上一雙沒有任何情緒而只有冷意的眼,那冰冷熟悉又陌生,毫無征兆地撞進她的眼裏。

而那個女人一字一句地開口:

“栾巧傾,你給我記住——秦樓從來不欠宋書任何事情。”

“要欠……也是宋書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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