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宋書怔在秦樓的話聲裏。
幾秒後她回過神,垂手蓋住秦樓的眼,“你胡說什麽?閉上眼睛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當年那件事——”
“那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宋書平靜而不容置疑地打斷秦樓的話,然後她緩和語氣,“那件事的參與者和幕後黑手我都會去查,你從未參與更從不知情,所以那件事本來就和你沒有關系——有仇怨要消解、有冤情要肅清的是我們,這件事也只能我們親手去做。”
秦樓任宋書的手合在眼前,卻不肯閉眼。透過她指節間細微縫隙的光是暗紅色的,餘下的即便是黑暗也讓他心安。
只是聽完宋書的話,他心裏一擰,“……你們?你和誰,餘雲濤還是餘起笙?”
宋書沉默兩秒,有些無奈,“你查他們了?”
“……”秦樓笑了聲,帶着些怨艾和不甘,“你的未婚夫,還有你的未婚夫的父親,我當然要查的。”
“那查到多少了?”
秦樓不語,“……”
宋書說:“餘起笙昨天告訴我,上個周末你去他的律所了。”
“是又怎麽了?他對你還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秦樓尾聲陰沉下來。
宋書莞爾,“可我了解你,你不會沒有任何利圖或者目的就跑到被你視作敵人的人面前去虛張聲勢的。還有,我那天在22層看到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你的線人或者幫手吧……你是為了調查餘起笙嗎?”
秦樓沉默兩秒,有些煩躁地輕“啧”了聲。他在宋書懷裏側過身去,翻向外,低聲咕哝,“我做什麽你都猜得到,你做什麽我卻一點都不清楚。”
“那就不要清楚。”宋書說,“調查到餘起笙就停下吧,不要再往下查、不要再好奇、更不要再深究了。”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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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是一個巨大的泥沼啊,秦樓。泥沼下面只有深淵,還有藏在深淵裏暗不見光的肮髒狠毒的吃人的獸類……他們眼裏只有利益,沒有人性。為了錢他們可以無視條規,踐踏法律——而你是這件事的局外人,這一切都和你沒有關系。”“那你把我當做什麽?”秦樓悶聲問。
“……”
“寧可把我們之間的關系摘得一幹二淨,都不想我參與進去——如果那件事真的那麽危險,如果你真的出了事,那你讓我怎麽辦?”
“秦樓。”
宋書心裏一顫。盡管秦樓此時的聲線難得平靜,甚至聽不出一絲起伏,但這反而更讓宋書心裏的不安逐漸積聚——瘋子發瘋的時候不可怕,他安靜沉默和克制的時候最可怕。
秦樓坐起身。
然後他從沙發前站起來,回頭走向自己的辦公桌,俊美的面孔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既然你是這樣想的,那來選好你想要的的工作然後走吧。”
“秦樓。”
宋書伸手拉住秦樓的手,聲音裏帶着無奈和苦澀。
秦樓停住,他眼睛輕眨了下,然後重新邁開腿——她的手被他盡最大狠心地無視和抛棄了。
秦樓走到辦公桌前,把自己提前挑揀好的那幾份項目立項報告拿出來,一個一個攤開擺在桌面上。
一邊做這些動作他一邊安靜地說:“和那些與你有關系的人去做吧,做什麽都無所謂,有多危險也沒關系,就算你死了又怎麽樣呢……你又不是沒死過。”
“……”
宋書身影一僵。
然後她見秦樓停下手,幾秒後,他擡起手臂遮了下眼,轉開臉,然後他的眼圈慢慢紅了。
側背對着她,秦樓笑了聲,卻更像是哭。
“我又不是沒死過。”
“——!”
聽懂秦樓的話的那一瞬間,宋書心口猛地悶疼了下,像是被什麽重錘直直地砸在心窩上。
砸得她頭昏目眩,絕望和難過一齊湧上來,幾乎把她吞噬、淹沒,讓她窒息,讓她完全地喘不過氣來。——這些年她最不敢想,就是秦樓如何度過每一個日升月落。她只敢給他唯一的要求逼他活着,卻深知有時候活着比死難過得多。
那樣的難過,她不是沒經歷過。
可她也沒有選擇。
母親的死是她的債,只有她知道白頌真正的死因。為了複仇,為了洗清冤屈,為了真相終有一日能大白天下……她不能容自己半點有失。
黑暗裏的那些人都知道秦樓和她的關系,那些人的眼睛這些年都盯在秦樓的身上。
她要騙過他們,第一件事就是要騙過他。
——我死過一次。
——我也是啊。
那是她親手“殺”了他,整整九年。
死不可怕。
無望地活着最可怕。
半晌,宋書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站起來走過去,手指尖都在壓抑不住地抖。
“對不起,秦樓……”
秦樓轉回身,他慢慢平息下洶湧的情緒,低聲道:“我沒有怪過你,小蚌殼。我知道你不告訴我是因為我也沒有辦法決定結局是什麽……但我只想幫你,我不想也做不到,就這樣看着別人陪在你身邊,陪你以身涉險,而我只能看着。”
“……”
宋書輕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吐出。
這樣過去十幾秒後,她終于開口,“好。”
秦樓驀地擡頭看向她。
“但是,”宋書眼神決絕地望向秦樓,“你有任何想法或者行動,都要告訴我——只有我同意了你才能做。”
秦樓沒有回答,眼神微晃了下。
宋書察覺什麽,微微咬牙,“如果你是抱着來替我‘擋子彈’的想法參與進來,那我要覺得你是在報複我了,秦樓——我為什麽不肯告訴你和巧巧,因為這個世上我只剩下你和她了——只有你們兩個人,是我活着的時候絕對不能失去的。你不能那麽自私,你不能要求我不以我的安危懲罰你而你卻反将你的安危變成一把刀懸在我的頭頂!”
秦樓眼底的情緒沉澱下去。
須臾後,他慢慢點頭,“我答應你。”
“……真的?”
秦樓嘴角輕勾起來,“瘋子不是只聽你的話嗎,洋娃娃。”
“好。”
宋書嘆出一聲氣。
“我做好準備了,你想問什麽,問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回答你。”
秦樓思索兩秒,“告訴我你們下一步的計劃。”
“……”
宋書深看他一眼。然後她直身走到他裏側,翻動桌上的那些文件夾。
一邊快速檢索裏面是否有自己需要的某個信息,她一邊開口。
“檔案室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既然你知道餘雲濤,那你大概也已經查到他的真實身份了。”
“喬天波,你母親當年的辯護律師。”
“……”宋書的手一停,須臾後她苦笑了下,“遠不止。如果當年沒有那件事情,或許現在我對他已經改口,不該叫叔叔了。”
秦樓眼神一沉。
宋書重新轉回注意力,“所以當年那件事情,除了我之外,餘叔比我更複仇心切——但他當時在法律界很有名望,那張臉可以說是很多人都有印象,所以明面上的這些所有事情他都不能自己來做,只能交給我和餘起笙。”
“那些檔案,你就是代他查看的?”
“嗯。他已經結合他這些年所調查整理的确切情報,獲悉當年那個案子中最先在暗地裏舉證我母親的秦氏內部高管是受人指使……”
秦樓皺眉,“那個高管是誰?如果是秦氏,那除了你母親的心腹在當年那件案子裏或被牽涉牽連或者自行離開,其餘的多數高層至今還在Vio裏……”秦樓一頓,了然,“所以這就是你進入Vio的原因。”
宋書點頭,“是。”
“是誰?”
宋書沉默兩秒,将手裏一個投資項目小組的立項報告展開,放在秦樓面前。
她伸手一指下面的那個簽名。
“Vio資本內負責理財中心、投資發展部、信息技術部三部的副總——呂雲開,他是最大嫌疑人。”
秦樓眼神一沉。
他皺眉拿起那份文檔來。
說出這一切讓宋書的壓力驟減,她慢慢松下心防,回眸。
然後宋書身影驀地一停。
——望着總經理辦公室的玻璃門,宋書皺眉。
秦樓轉身,剛要說話,突然見宋書豎起食指在唇前一抵。
秦樓怔了下,随着宋書回頭。
十幾秒後,
辦公室的玻璃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拉開。
門外,微側着身的許佳佳一愣,然後慌忙擡起手裏的咖啡。
她撐起一個微微僵硬的笑容。
“秦小姐,我來給你們送……”
“不準走。”
話未說完,宋書身後,只穿着件襯衫的秦樓走出來。
他領帶松散,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兩顆,露出型線淩厲的鎖骨和頸。
秦樓從後抱住宋書,眼神慵懶,他微微俯身下去親吻女人柔軟發絲間白皙的頸,一下接一下,帶着暧昧的水聲。
那些間隙裏傳出低啞的喟嘆。
“別理她,我們繼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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