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人道,南陸溫珩,北陸墨清。

二十歲位極人臣,溫珩早已是聲譽在外的舉世第一公子,容貌氣度更是溫潤勝仙。

而這樣一個人,卻毫無風度可言,堂而皇之的在對她耍無賴。慕禾舉着酒杯,腦中沉沉而不知如何作想。

兩杯酒下肚,手中的杯盞印在眼中都明晃晃帶了重影。酒宴差不多到了尾聲,她的話反倒越來越少,安靜而認真的坐在一邊聽蘇瑜說話。

溫珩取來了外衣,于慕禾膠着在蘇瑜身上的視線前站定,”天色不早了,回家麽?“

慕禾先是下意識的偏開頭去看廳中的人,而後眸光悠悠回轉,落在溫珩的手臂上,提點着,“你拿的是我的外衣。”這麽說着,也起身繞開了桌角,伸手想要去拿過自己的外衣,伸到一半,觸及溫珩的淺淡的眸光,手驀然在空中定了定。

沒一陣後複慢悠悠縮回來,點頭道,“恩,回家。”

本就是相同的道路,即便不讓溫珩送,也沒法阻止需得同路而返的現實。再者,他今天還是能說清理的人麽?

蘇瑜将兩人送到門口,“那便勞煩溫相将阿禾送回去了。”

溫珩原是踏出了門的,聞言腳步微頓,刻意的回眸,唇邊揚着淺淺笑意,“送師父回家原就是我分內之事,怎但得起太守勞煩二字。”

蘇瑜眸中閃了閃,應是。

……

夜來風冷,人聲寂寥的空巷之中幽冷更甚。

兩人相顧無言,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漸漸拉開距離的在同一小巷中走着。

溫珩走到巷道口才回頭,望見三步一頓,站在巷尾有些出神的慕禾,開口問,“你在做什麽?”

慕禾腳下定了定,正經回道,“我在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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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珩意料之外的一怔,抑不住方才微沉的面色,眸底輕晃間便染上細碎的微光,輕笑出聲。原路折返了回來,他伸手自然的扶住慕禾的手臂,“是頭暈麽?”

“還好。”

慕禾往前走了兩步,站穩之後便緩緩拂開了他的扶持。

并不強烈卻堅決的抗拒才最傷人,恍似不愛不恨,單純的不需要,連一絲情緒都未能激起。

溫珩随在她身後,倏然莫名道,“阿禾,你如今早已脫離栖梧宮,成了獨身的一人了罷?”

慕禾慢半拍的擡了眸,清澈若水的瞳中點綴着幽定的月色,眸底朦朦胧胧的泛着水光,像是有點懵懵的。就着四周無人,月黑風高的氣氛,淡淡問,“你要跟我動手?”言罷後瞅着溫珩的模樣,自己便先搖搖頭,“應該不是這樣。你說的是……什麽方面?”

溫珩低眉将慕禾迷茫的模樣盡收眼底,眸底清澈如許,“你怎的知道我并不是要同你動手?”

“若是真的,你當不會先告訴我的。”

權謀之術是他們曾共同學的,勢均力敵之際,能有先發優勢才好在須臾之間有個輸贏定論。

無論是溫珩還是慕禾都知道,若是兩者當真撕破臉,依托南北兩陸對立、毫無餘地之下,誰也不會落了這先發的優勢。

慕禾腳下的線路還是直的,只不過沉緩了許多,所以被溫珩輕而易舉的跟上,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什麽的走在她的身側。

反倒是換了個話題,“小竹還是兩年前照顧你的侍女麽?”

慕禾暗想他竟早不記得小竹了,這莫不也是薄情的體現?這個才當真應該早些知道才好的。

“打聽這個做什麽?”

溫珩道,“那日見她似乎很排斥我。”

“小竹平素不是這個樣子。”慕禾複思及今日的種種,便又添了句冷嘲,“那是你活該。”

“恩。”溫珩極低極快的應了一句,含混得幾乎讓人分辨不清。

慕禾恍惚中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聽到了溫珩方才那一句的應答,便又聽得他道,“可她今晚并沒有來接你,卻是很放心你在蘇瑜那麽?”

慕禾不以為然,“蘇瑜自然可信。”

“雖然可信,只不過,他喚你阿禾。”平淡陳述的語調,只待溫珩身子一側,居高臨下的攔在慕禾面前,那最後一句稍快的語速便顯了份不動聲色的壓迫。

慕禾尚未反應過來,腰上一緊便給人牢牢的摟在了懷中。溫珩身上淡香冷然渡來,不适時宜的讓她本就滞緩的思緒停頓了一瞬。

回神時兩人已翻過圍牆,到了內院。幽白月色下樹影搖曳,安然熟悉的院落之間卻未有人等待的身影。

這一番翻牆的動靜并不算大,慕禾着地後,胃中仍是一陣的翻騰,腦海之中亦是湧起強烈的暈眩。

溫珩将她扶着,望向屋內已熄的燈火,如實告知她道,“小竹已經睡了。”

暈眩鋪天蓋地并未消散,慕禾捂着嘴沒有吱聲,半晌後才接過自己的外衣,同樣望了望屋內熄滅的燈火。腦中暈眩的同時,也暗嘆這妮子為了撮合她和蘇瑜,做得夠幹脆直接的。

可既然已經到了自己的地盤,不需要人幫忙了,慕禾自然毫不猶豫的下達逐客令,“多謝送我回來,你可以回去了。”

言罷,正難受着的她便沒心思再去理會溫珩,一腳深一腳淺,轉身慢悠悠的回了房……

飄散着院中清雅梅香的房間內,屋內布局還是一貫風格的簡潔素雅,書桌上種種的書籍卻亂作一堆,是今天趕着去茶會忘了收的。

雜亂的書籍擱在平常也不是什麽大事,可如今慕禾卻是醉着的。本想拿起書桌上的茶壺自己倒一杯水解渴,稍稍一恍惚杯子便莫名其妙啪嗒一聲碎在了地上,茶壺口傾倒,蔓延開來的水立馬浸濕了附近的書冊。

那一聲格外醒神的破碎聲炸響在寂靜的夜中,慕禾卻并不為所動。随手再拿了個杯子,傾倒茶水時屏息凝神,緊緊盯着杯盞的模樣,顯得格外的正經認真。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醉了,而且,這種不能自控的感覺并不好受。

像是被這不能自已的失控感逼出了份執拗,慕禾面容肅然地握着茶盞,非要給自己倒上一杯水才罷休。

凝神時,悶沉乍起的破碎聲隐在左手手掌之中,粘稠溫熱的血液不久便沿着指縫滴下。方才還好端端的茶杯支離破碎的被她握在手心,慕禾卻像是沒有察覺一般,右手茶壺微微傾斜,仍要倒下冷徹的茶水。

茶水還未能傾下,便被一只修長的手截了過去。

溫珩一言不發将茶壺遠遠放開,又沉着地扣住慕禾的手腕,将她用力收攏的手掌攤開。

鮮紅的血液猶若失了控制,争先往外湧着,皮肉之中嵌着幾片細碎的瓷片,讓人瞧着也覺得痛楚,可慕禾偏偏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

“你沒走?”慕禾望着近在咫尺的溫珩先是錯愕了一瞬,然後才慢半拍的看到自己手上的傷勢。怔了怔,想将手從他手中抽回來。

溫珩眸底如墨深沉,感知到她的反抗,微微皺眉,“別動。”兩字不容置否,縱然嗓音溫和,亦說得慕禾當真的一頓,沒再動彈。

只是安靜了沒一陣,慕禾便輕微的縮了下手,像是從震懾中醒過來般,隐隐反抗,“可我想喝水。”

黑暗之中,溫珩幾不可聞的一嘆,無可奈何先給她遞上一杯水。

慕禾接過水一飲而盡,再不能安分地起身往床邊上走去。一面低首将方才溫珩幫她纏上的紗布随意綁了綁,“這麽就可了,多謝。你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躺上松軟的床,慕禾覺着自己渾身的不舒暢都稍稍緩解了些,靜下不動時連暈眩感都散了許多。于是幹脆的松了心神,懶下來不願再動了。

昏昏沉沉中,手邊似乎還傳來着隐隐的刺痛和人指尖輕撫的觸感。

慕禾朦胧聽到溫珩在床邊道,他幫她将瓷片清理了就會離開。

思緒混沌之時,也無由來的在想,他為什麽還要管她呢?像今天那樣的糾纏不清。

明明都已經斷得幹淨了。

腦中混亂閃現了些許的畫面,多數仍是在栖梧宮後山的光景。

那時的她支着頭坐在撐了帳篷竹床上,困得不行、有一搭沒一搭的給溫珩打着扇。待他在夢中微微皺了眉,她便一個機靈的轉醒,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扇子也搖得快了些……

富家的少爺就是這樣不好養的。

溫珩幼年身子不好,小小傷寒也格外的厲害,吃不進東西,又是發燒又是做噩夢。

只忙着照顧他,也便忘了自個從小到大幾乎沒怎麽生過病。

可當初她為什麽要管他呢?

本是一個不相幹的人,秉承一份将她當做踏腳石的狼心狗肺,做什麽要對他巴心巴肺那麽多年?

慕禾難受的側身,雖然并未睜眼意識卻微微清醒了些許,也感知到手邊的觸感淡去。

人應該已經不在了……

也好。

正當她迷迷瞪瞪又要睡去之時,唇上忽而覆上一點微涼,像是指腹在唇邊親昵地摩挲,又似是在輕輕地擦拭着什麽。

原是輕柔的摩挲,到得後來卻有些用力了,反反複複未得停止,便開始擾人。

”唔……“慕禾終于覺着難受,試圖偏開頭,避開那手指。側開臉時,卻反被一片溫軟的唇攫取,一口惡狠狠的咬在了她的唇上。

慕禾吃痛,意識也是一瞬間的半清醒。被迫睜眼,對上一雙漆黑若淵的眸。

不曉得是否是那唇舌中濃郁的血腥之氣在作祟,還是單純地醉迷糊了。以至于慕禾都以為那一瞬間,在溫珩眼中看到了幾近瘋狂的偏執,浸透着暗如漆黑的血紅,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更是終于後知後覺,自己對于一個将她抛棄的前夫,還是沒有基本男女方面的防備。

等想要将他推開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受傷的左手已經被綁在了床頭,右手則被溫珩扣在懷中。

密不透風的吻壓下來時,他整個人覆在她的身上,獨有手肘支撐,按住她的後腦不容回避。如斯姿态好似曾經那緊密得不留一絲縫隙的擁抱,牢牢占據,沒有半分可讓她逃脫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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