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陰差陽錯
“父親,坊間大肆盛傳的流言蜚語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裴承秀站在書房,臉色愠怒。
裴寂湊巧在書寫奏疏,置之不理裴承秀的質問,待奏疏上的墨跡完全凝幹,才老神在在的擡起目光,打量愛女的穿著。
裴承秀被父親大人盯得有些心虛,別過臉,低低咳了一聲,掩飾眼底乍現的尴尬。
裴寂見狀,長長的嘆了一聲:“女兒,不是信誓坦坦說過不溜出府了嗎?”
回應他的又是一聲聲裝模作樣的低咳。
裴寂唏噓:“也罷,你聽到的并非流言,确是事實。齊王殿下在那一日當衆承諾,若你為李淳風所救且大難不死,齊王願意上書皇帝陛下,将你作為義妹賜給李淳風為妻,亦懇請陛下免去武将程咬金傷人之重責。”
裴承秀一聽,又驚又氣:“齊王一貫處處尋釁秦王,父親大人理應苦口勸阻!況且,我連李淳風是何相貌亦不得知,怎能草率嫁他為妻?!”
“彼時太子殿下亦默許齊王之建議,為父難以阻攔。”裴寂搖首道。
乍聽太子哥哥也竟然同意齊王拉郎配的主張,裴承秀不禁愣住。
許久之後,裴承秀抿了抿發幹的嘴唇,深吸一口氣,努力放緩緊繃的心情,壓低聲音道:“太子耳朵軟,易被齊王教唆,也不是一回兩回。
“然而,”裴承秀心中盈滿了複雜滋味,眼眶亦一霎時泛紅,“不論怎麽說,女兒就是覺得委屈。”
“我的女兒,好端端的你哭什麽?”裴寂好笑道,“見你無事,秦王并未主動提及婚配之事,反是陛下屢次當庭訓斥秦王。若非程咬金自戕于禦殿之上使得陛下一時心軟,天策府早已被撤去。
“再來,為父疼你,豈會舍得你低嫁?已主動奏請陛下,願在府邸之中設下幾桌講和酒,邀秦王及天策府衆武将一聚;倘若秦王不介懷,為父亦願把呂珠作為義女賜給李淳風。”
“陛下聽完,雖不置一詞,卻似有幾分默允。”
裴承秀一聽,立刻不委屈了,驚訝的眼眸睜得大大:“父親,你打算把呂珠賜給李淳風?!”
裴寂颔首,臉上露出一絲理所應當:“你為救呂珠,險些丢了性命。如今呂珠代你低嫁,亦不過分。”
裴承秀聽罷,料定父親主意已定,仍猶豫道:“呂珠從未見過李淳風,就這般把她打發,實在不妥。況且,萬一呂珠不願低嫁,父親也不可強人所難。”
裴寂淡淡道:“你二哥問過了,她願意。”
裴承秀一下子噎住。
難以理解呂珠願意嫁給陌生男子為妻,裴承秀捏了一下臉頰,不可置信喃喃自語道:“這個李淳風,打哪兒冒出來的……怎就忽然站出來,還願意為我拔刀呢?”
聽見女兒的言語,裴寂回道:“說來也奇怪,這個李淳風竟與張士貴一同護送你回府。”
捏住臉頰的手指猝然停住。
裴承秀僵硬的擡起臉,隔着書桌伫立在裴寂的對面,雙眸圓睜,滿臉盡是難以置信:“什麽?!”
裴寂見裴承秀露出如此錯愕的神情,微微蹙了眉,警告道:“女兒,李淳風乃罪臣劉文靜之故友,相當于為父的仇家,你萬萬不可與李淳風有任何來往。”
裴承秀再度倒抽了一口氣,在父親的目光下艱難的咽了咽喉:“父親,你剛剛說什麽,李淳風是劉文靜的故友?”劉文靜與父親大人乃夙仇,但凡劉文靜推崇者,父親大人一概厭之棄之。
裴寂未能聽出愛女言語之間的緊張,深思着低低的“嗯”了一聲。
裴承秀卻在這一刻抿出一抹苦笑,連連搖頭,嗓音輕顫:“父親,您怎麽能把呂珠許配給李淳風呢?李淳風他,他……”心中泛起幾分後悔,又有一絲絲酸澀,怎麽會是他呢?
裴寂依然不懂愛女的心思,發出一聲冷笑,不以為然道:“女兒放心,劉文靜已死,李淳風不足為懼。”
裴承秀閉上眼眸,以手扶額。
如此多的事情摻和在一起,堪稱一個混亂,她……她已經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形容此時此刻的複雜心情!
半晌,裴承秀忽然又睜開眼,幽幽黑眸有了一閃而逝的不甘,“父親,難道除了講和、除了把呂珠表妹賜給李淳風之外,再無其它良策?”
裴寂側臉,訝異的睨向裴承秀:“你可有什麽妙計?”
裴承秀認真的看着父親,語調微微提高了一些:“尉遲敬德羞辱我在先,程咬金打傷我在後,裴氏顏面一再掃地,萬不能為李淳風為我拔刀一事便輕易的與天策府握手言和!所以,我絕對無法贊同呂珠與李淳風之婚事!”
話至此刻,裴承秀藏在袖子裏的一雙手握緊了又放開,放開了旋又握緊。
垂下眼,她極不甘心道——
“父親,我會盡快想出一個良策……既不失我裴氏顏面,亦不令皇帝陛下為難。”
太陽似乎是打西邊升起,一連數日,裴承秀仿佛變了一個人,少餐少食,神情凝重,長時間的一個人獨處,與昔日裏翹着二郎腿啃寒瓜的形象呈鮮明反差。
甚至連張士貴入府探視,裴承秀亦不曾給對方什麽好臉色。尤其是從張士貴口中聽聞幾則群臣彈劾秦王及天策府之朝中要聞,她的柳眉更是深鎖。
于是,破天荒的,裴承秀開始讀起書來,譬如她手中這本《魏晉南北朝史》。
此部斷代體史書由舊隋史官編纂而成,針砭時弊言論頗多,以至于向來不問政事的裴承秀看得一個頭兩個大。
但是,不看又不行。
魏晉南北朝是政權更疊最頻繁的時代,戰争連綿不斷,群王殺伐排斥,恰似如今的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齊王李元吉三股勢力彼此傾軋、相互算計。
俗話說,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她這位後世之人,不求集大成,但求識古辨今。
她一個字一個字極認真的讀,終于讀到晉武帝司馬炎駕崩之後,新帝晉惠帝司馬衷癡呆低能,帝後賈南風為了讓自己的家族掌握政權而發動禁衛軍政變,繼而廢除太子。趙王司馬倫不服帝後賈南風跋扈專權,與心腹孫秀密謀篡位,遂诏赦天下,廢黜帝後賈南風。
孫秀……裴承秀的目光沿着一行行的文字往下看,最終,停留在這兩個字。
不知為何,裴承秀總覺得似乎在哪兒聽見過這個名字,一時半會她卻絲毫想不起來為何偏偏對這兩個如此熟悉。于是,一肚子疑團的她接連往後翻幾頁,在頁腳注釋處找到了對于“孫秀”此人的增補說明。
【孫秀,字俊忠,為司馬倫謀劃,以離間計廢太子,殺賈後,登帝位。】
【為人玩弄權術,貪殘污穢,睚眦必報。】
【欲奪綠珠,誅殺石崇。】
【永康二年,廣陵王司馬漼、左衛将軍王輿攻殺孫秀于中書省。孫秀死,同年四月,司馬倫退位。】
目光瞥見“攻殺”這兩個字時,裴承秀微微蹙了柳眉,只因莫名想起了數日之前昏迷不醒時所做的噩夢。
然而,視線徐徐下移,停在“中書省”三個字時,裴承秀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
帝後賈南風發動禁衛軍政變;趙王司馬倫與孫秀密謀,矯诏廢後;廣陵王與左衛禁衛軍沖入中書省,攻殺孫秀——
一系列的宮廷叛亂,既起源于禁軍,又終止于禁軍。
永康元年起,西晉一朝的政權更疊史堪稱醜陋不堪,卻也好似一面可以正衣冠的銅鏡,讓裴承秀鬼使神差想到了秦王,亦聯想到了尉遲敬德與程咬金。
尤其,聯想到了天策府。
一想到天策府,裴承秀的思緒立刻跑偏了……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李淳風。
緩緩的合上書卷,裴承秀以手撐住額。
扪心自問,她一點也不驚訝自己的婚事終有一天成為政治産物。畢竟麽,父親大人與太子過從甚密,而大哥、大姐的婚約亦是由父親大人與太子商議之後擇強強聯合而成。
嫁誰不是嫁,反正嘛,嫁個模樣周正的就行。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在醉仙居偶遇的白衣公子正是李淳風;也萬萬沒有想到,李淳風居然生得如此好看;更萬萬沒有想到,她差點就可以陰差陽錯嫁給李淳風。
裴承秀嘟起嘴,發出一聲懊喪的喟嘆,以指輕輕的敲了一下腦袋,低低呢喃:“煩死我了……早知道他就是李淳風,低嫁就低嫁呗,也不見得是一樁壞事。”
話罷,裴承秀猛的回過神,伸手又在腦門上敲了一記,表情尴尬:“胡說八道些什麽呢,李淳風可是已故罪臣劉文靜的知交好友。父親不喜劉文靜,又豈會喜歡李淳風。”
揉揉眼睛,放下捧在手心裏閱讀了整整一天的《魏晉南北朝史》,裴承秀推開紙窗,瞅了瞅天色。
惠風和暢,天朗氣清,紅日高懸。
裴承秀呆呆的伫在窗邊。片刻之後,她偏頭,凝視着庭院中被微風吹皺了的一池清水,朱唇微彎,呢喃自語,“喜歡不喜歡的,不應該是由我裴承秀一個人說了算麽?”
語調,倏的一滞,裴承秀忽然回過神。
哎呀!
今日,恰是七月初一!
今時不同往日,本該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的朱雀長街寂靜無聲,就連從不歇息的酒肆茶館亦紛紛閉店停業,以至于裴承秀在街巷行走了許久,亦沒見着一個人影。
難道大家夥兒全都湧向.秦.王.府,參與“初一,必有日蝕”這樁大兇事之賭局?
裴承秀挑了一下柳眉,暗自好笑。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