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節
勁劃水轉身,忽然左邊一股強大的吸力将她硬拽了過去,咻地聲,她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腦子才稍稍恢複些許理智,只見眼前豁然開朗,一根突兀的擎天石柱從湖底巍然聳出五六丈,在它的周圍分布着四條深溝,三條與地下河相通的溶洞。
石柱周圍的湖水隐隐泛着紅光,一絲一縷,順着這紅色的暗流望去,那擎天石柱上赫然用鐵鏈綁着一個人影。
散亂的發在水中随波舞動,緊閉的雙目,被水泡得發白的熟悉臉孔......馮一忽然覺得有種刻骨銘心般的痛,伴随着她胸腔中的窒息感,令她的神智在抱住李宓屍身的那一刻,幾乎崩潰。
那些鮮紅的顏色,正是從李宓身上挎着的繡花荷包內散發出來的。馮一輕輕将它打開,藏在裏面紙制的胭脂盒被水浸泡多時,已經腐爛,盒內的胭脂在她打開荷包的瞬間,随着水流一股腦的湧了出來,猶如一朵鮮豔絕麗的紅色杜鵑花,在陰寒森冷的湖底凄豔無比的綻放開來!
馮一淚眼婆娑,掌心緊緊握住那盒腐爛的胭脂,用盡胸中最後一口空氣,抱緊李宓,顫抖的将唇貼上他已冰冷蒼白的雙唇......
白駒過隙
天寶十三載夏,劍南留後李宓進攻南诏,喪師十萬,宰相楊國忠隐匿不報,唐玄宗被蒙鼓裏尤不知。
天寶十四載冬,節度使安祿山起兵叛亂,史稱"安史之亂"。
在大唐盛世趨于動蕩的歲月中,唐玄宗疲于奔命。一年前在邊陲南疆發生的那場慘絕人寰的征戰,早被這些始作俑者遺忘于腦後。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
點蒼山斜陽峰麓,來來往往許多人行走在山道上,馮十一也夾在其中,她走得甚快,腳步輕盈,身段婀娜,與她相比,走在其身後的馮一步伐沉緩,頗顯老态,每走一步,身後披散着的如雪長發随之搖曳,一如蒼山峰頂皚皚積雪般引人矚目。
沿途不時有百姓見着,紛紛朝她下跪,口中念念有詞,誠心叩拜。每逢此時,馮一總是面帶微笑,随和的将那些膜拜她的百姓扶起。
紅顏白發,她的身體在這兩年中急劇衰敗,已是大不如前,覆蓋在她身上的不止這滿頭白發,還有那揮散不去的垂暮死氣。其實兩年前,若非滿盒胭脂如鮮血般染紅了一池碧水,誰又能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在西洱河底,準确的找到她呢?而早在那一天,她本就贏弱的身子便徹底淘空了。
也許,是李宓,不願見她追随他于地下......所以奇跡般的給了她一線生機,不讓她輕易死去......而她,也的确不能輕易去死,因為,必須有人留在這個世上延續他未能完成的心願!
幽幽的嘆口氣,轉身已不見了馮十一,馮一正覺奇怪,忽聽不遠處一陣嬌叱,叮叮當當的居然夾雜了一片兵刃相交聲。她急趕幾步,只見山道間馮十一縱橫跳躍,正與一蓬頭的乞丐鬥在一處。
馮一武功雖已不濟,但眼光仍在,看得片刻,忽然叫道:"十一,住手!"馮十一邊打邊叫道:"大姐,他就是那個害死慕容徵的劉勉旃啊!咱們可不能再放他逃脫了!"說話間,劉勉旃已然體力不支,一掌被十一擊中胸口,手中長劍把持不住飛了出去,吋得釘在了一棵大樹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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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勉旃呼呼的喘着粗氣,坐在地上,梗着脖子,混賴道:"不錯!是我又如何?有種的你就快些将我殺了!"
馮一走近些,見他衣衫褴褛,亂發如茅,臉上胡須叢生,一雙眼又驚又懼,哪裏還有當年那個英俊少年的傲氣?不由冷笑道:"你的胳膊怎麽斷了?"
劉勉旃氣呼呼的道:"多問什麽?還不是你的老相好李宓給弄斷的!哼,他雖然死了,你卻勞師動衆,愚弄當地百姓給他建什麽将軍廟!呸,真不要臉,真是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未等他說完,馮十一已然憤起掴了他一巴掌。
馮一冷道:"百姓愛做什麽事是他們的自由,你且問問他們,看你死後,他們願不願意給你建廟堂供奉你!十一,将他拿了,咱們上山去!"
馮十一答應了,點了劉勉旃的穴道,随手将他像小雞似的提在手裏,一路上了斜陽峰。
馮一自打将軍廟建好以來,還是頭一次到這裏來,只見四周景物分外熟悉,依稀還是當年與李宓兩人一起藏身的那個洞穴之地,只是那處洞穴已換成了一座巍峨廟宇。
馮一觸景生情,目中不禁隐含淚光。
馮十一似乎知道姐姐心裏在想什麽,于是笑着打岔道:"姐,不進去看看麽?"
将軍廟坐西朝東,依山而建,氣勢雄偉。廟為三進房,第一進是門樓,上題"唐李公之廟"五個大字,第二進是八字樓,第三進才是大殿,面寬五開間,總寬六丈。殿內塑像最大的為李宓像,左右塑侍從,再左右分別塑伽蘭和達摩,接下來是六副将塑像。
殿內香霧缭繞,信男善女們在李宓神像前燒香膜拜,十分虔誠。馮一見殿上坐像身着朝服,慈祥之中帶着一絲威嚴,神情宛如李宓在生,心中隐隐作痛,雙手合十,拜道:"肅穆廟堂上,深沉節制雄。遂令感激士,得建非常功。鼓行天海外,轉戰蠻夷中。長驅大浪破,急擊群山空。饷道忽已遠,縣軍垂欲窮。野食掘田鼠,晡餐兼僰僮。收兵到亭候,拓地彌西東。泸水夜可涉,交州今始通。歸來長安道,召見甘泉宮......歸來長安道,召見甘泉宮!李宓啊,你臨終心中仍記挂着要回長安,只是這些年長安大亂,這甘泉宮已為他人所占,你是回不去了......你就留在這裏做白族百姓的本主神可好?你若是覺着孤單寂寞,也不用發愁,因為過不了多久,我便會來陪你了......"
劉勉旃在一旁嗤之以鼻的冷笑,馮十一看不慣他的模樣,狠狠的揍了他兩拳。馮一拜祭完李宓,冷眼乜了眼他,劉勉旃只覺得她的目光冷得就如同一把銳利的刀子,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馮一道:"把他提到左殿去!"劉勉旃不明所以,馮十一冷笑三聲,将他直接拎到左邊一間殿閣,只見裏頭香火鼎盛,裏頭赫然供奉着財神。
馮十一甩手将他扔進殿內,馮一屏退進香鄉民,将殿門阖上,劉勉旃一顆心突突直跳,嚷道:"你們......你們要做什麽?"馮一厲喝道:"擡起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上頭是誰!?"劉勉旃驚愕的擡頭,這才發現原來頭頂的財神像十分之眼熟,居然與裁雲劍慕容徵的神容樣貌隐有七八分酷似,這一驚吓不小,直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自打兩年前他将慕容徵騙去陽苴咩城受死後,他為了躲避昆侖師兄們的追查,不敢在江湖上走動,整日躲在點蒼山十九峰中徘徊,過着茹毛飲血般的野人生活。他驚惶不安的躲了兩年,實在熬不下去了,最近才冒險下山乞讨過活。因為怕被人認出來,他連武功也絲毫不敢顯露,當真成了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将他吓得半死。
此時陡然間見到慕容徵神像,更是将他吓得魂飛魄散,趴在地上,對着神情連連磕頭,拜道:"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錯了......"他原以為馮一今日定會将他千刀萬剮,以慰慕容徵在天之靈,然而馮一只是冷眼旁觀,看到他額頭磕得鮮血淋漓,甚為不耐的大手一揮,道:"我不願讓你髒血污了這財神殿,十一,你叫人把他遣送回昆侖,我想阮績韬自會對他有所處置!"
劉勉旃雖然怕死,但更怕見到從小撫育教導自己的掌教師兄,不由慘叫一聲,一口氣轉不過來,竟昏厥了過去。
馮一再不理會他的死活,徑自出門,馮一擔心她的身體,急忙追出門叫道:"大姐,你不跟我回去,還要去哪?"馮一恍若未聞,在妹子的呼喊聲中大步走下山去。
兩年前的戰場之地,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再也找尋不到一絲硝煙的氣息。馮一沿着唐軍當年行軍的路線一點一點往龍尾關走去。
當年死傷最為慘重的古道邊,此時已多了一座高高的石頭墳茔,這浩大的工程顯然才剛剛動工不久,無數的壯丁勞力在監軍的督促下,正賣力的修葺着這座曠世的巨大墳茔。
這是數月前,當鳳伽異作為南诏國副王,完整的由父親那裏将政權接手過來,在真正意義上統治了整個南诏國之後,馮一向他提出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請求--收斂唐軍十萬戰死将士的骸骨,為他們修葺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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