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溫爸做手術這天,溫書緊張的前晚一夜未眠,頂着大大的黑眼圈,表情凝重的送溫爸進了手術室,看着手術室外亮起的紅燈,緊張地不斷祈禱。
謝充林也趕來了,坐在他旁邊,不斷地安撫他。
等手術燈滅了已經是幾小時後,溫書見手術門打開,瞬間跳起來,疾步到醫生面前,詢問手術結果。
醫生摘了面罩,“手術很成功,瘤子是良性的,全部切掉了,之後好好調養就可以,現在病人因為麻醉會過幾個小時再醒來....”
溫媽的眼淚一下崩出來,不斷地朝醫生道謝,溫書呆愣地站在旁邊,這幾天所有的擔憂和焦慮終于在這一刻被安撫。
等溫爸從手術室被推出來,謝充林才從走廊盡頭挂掉電話過來,公司事太多,他這幾個小時一直不斷地離開接電話。
看到溫書劫後餘生的表情就知道手術很成功,他也松一口氣,如果溫爸真的出什麽事,還不知道溫書會怎麽樣,他會陷入永遠的內疚悔恨中出不來。
“我就說是良性的,我早說過!”溫媽大聲地說,聲音元氣十足,充滿了喜悅和欣喜。
溫書緩緩地坐在地上,重重抹把臉,在空中飄蕩幾天的心髒終于重新落回他的身體,背脊貼着牆壁的時候才感覺到那些争先恐後的冷汗,劫後餘生的狂喜使他渾身使不上力氣。
“我早就說了,早就說了....”溫媽不停地重複着,興奮的臉都紅了,雙手不斷地顫抖,但沒有人制止她也沒人感到奇怪,醫生和護士都向她投來理解的視線。
謝充林蹲在溫書面前,摸了摸他發汗的額頭,憐惜地說:“沒事了,都結束了。”
溫書渙散的視線緩緩集中到他的臉上,黑白澄明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謝充林想吻吻他,安慰一下他可憐的大男孩,可現在不合适。
他只能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撫摸他的頭發,語氣安慰地說:“都沒事了,別害怕,等下溫叔叔會被推出來,我們要送他回病房。”
溫書遲緩的點點頭,眼淚這時才順着眼眶留下來,大顆大顆地砸在蜷縮的手臂上。
謝充林還是沒等到和溫書一起回B市,他的秘書一天給他打八百個電話,他不得不提前趕回公司。
溫爸在當天晚上醒過來,精神有點萎靡,沒一會就又睡過去了,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過兩個就可以恢複正常。
放在心頭的一件大事解決,溫媽心情輕松不少,連帶着對溫書都和顏悅目起來。
“你趕緊回去吧,請假這麽多天,工作不要啦?”溫媽在廚房炒着菜,高聲對客廳的溫書說。
溫書正在整理垃圾,“爸現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我不放心就這麽走。”
“你留着有什麽用!你會伺候人嗎?”溫媽把炒好的茄子裝盤,“我在這邊看着你爸就可以了,你趕緊回公司掙錢。”
溫書只好應了聲,這兩天林夏也給他來過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去銷假,主管已經問過她一次了。
第二天溫書去過醫院後,就坐上了回B市的飛機,離開了他想念的故鄉。
‘中年男人幫’最近又聚在了一起,秦河終于被家裏放出來,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人陪他放風。
于是他們一起吃了頓很貴量很少的日料,然後去了一家KTV,幾個男人鬼哭狼嚎着90年代的歌曲,把自己唱的熱淚盈眶兩眼淚雙行,也不知道在感動些什麽。
從KTV出來已經是半夜,喝了酒的男人決定放縱一下,于是又拐彎去了一家燒烤店,撸着串喝着啤酒吹着牛。
溫書都快困死了,幾次險些一頭撞進烤串裏,多虧旁邊的林楊把他撈起來,就算他困的眼睛一閉就能睡着林楊也不允許他提前撤場。用他的話就是,你一走這裏除了我就全是老男人了,多可怕啊!
謝充林沒有參與這次秦河的放風之旅,林楊說他現在公司忙的很,管理層整頓什麽什麽的,溫書也聽不太懂,何況他現在滿腦子的漿糊也聽不進去什麽話。
林楊總是這樣孜孜不倦地當他和謝充林的傳話筒,每當謝充林有個什麽風吹草動,林楊一定是第一個告訴溫書的,溫書相信他們每次見面後,林楊也一樣會向謝充林傳達自己的近況。
“我們要結婚啦!”林楊小聲的湊在溫書耳邊說。
溫書一下夢醒,睜大眼睛,“你們?你和秦河?”
“你小聲點!”林楊拍了他一下,臉上是難得的羞澀,“他家終于松口了,我們準備去國外領證,然後回國辦個小型婚禮。”
怪不得秦河今晚這麽興奮,平時絕對不吃宵夜的今天都吃上燒烤了,“你告訴別人了嗎?”溫書小聲地問他。
“還沒有,我們準備辦婚禮前再說,先悄悄地告訴你,你要保密啊。”
“恭喜你們。”溫書真誠地祝福他,“這麽多年不容易。”
“哎,确實不容易,我也沒想到我們能挺到現在。”林楊瞄了眼旁邊和人拼酒的秦河,幸福地笑了笑,一副熱戀中的模樣,“你和老謝,你們,哎,算了,不說這個了。”林楊欲言又止,最後拿起酒杯,一口幹下。
溫書喝幹面前的啤酒,眼神放空的看着窗外的夜景,夜幕将整個城市籠罩,在他這個視角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漫天的黑色,沒有一絲光亮。
溫書回B市後,撥通家中的電話終于不會被挂斷,不忙的時候溫媽會跟他聊幾句,問他最近吃了什麽穿的什麽,再跟他講溫爸最近的情況。
溫爸依舊還是不願意和他溝通,每次溫媽把電話給他讓他講兩句時,他都冷着臉拒絕。溫媽也不多勸,自己和溫書講電話,他就裝作不經意地踱步到旁邊,手上拿着張報紙抖一抖,或者摸一模桌上的水果,假裝自己沒有偷聽。
溫書很滿足,他做夢都不敢想家中會有軟化态度的一天。
至于別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夏芳語懷孕了,她在懷孕4個多月的時候才告知謝遠道,并且拿出了鑒定書,是個男孩。
謝遠道思來想去,還是沒舍得讓她打掉,于是把他接到謝宅養身體。
消息一夜之間傳遍整個圈子,所有人都知道謝家住進了新女主人,都等着看謝夫人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謝充林也住回了謝宅,不知道是謝遠道讓他回去,還是謝夫人找他回去撐場子。
夏芳語上一次來還是一副得體小女人姿态,這次卻已經拿出了女主人的作态。住進來沒兩天,把謝宅的裝飾品換了不少,只因為她不喜歡,看了不舒服。又說怕自己不小心摔倒了,直角的家具太危險,全部換成了圓角的。家中廚娘待在謝家三十多年,只不忿地說了她一句,第二天就換成了西餐廚師。
謝夫人一反常态,不争不吵不鬧,對夏芳語的挑釁視若無睹,整日只待在房間中,很少出來。
謝充林整日看着一個比自己小了十來歲的女人在自家作威作福,忍無可忍,出門想找人喝酒,手在通訊錄上轉了一圈,又覺得沒意思,最後還是開車駛向溫書家。
溫書正在家和林楊通話,林楊生動地向他描繪謝家的修羅場,正說的唾沫飛揚興高采烈,溫書頭上挂着黑線去開門,也沒顧上從貓眼看一眼,一開門,對上了謝充林的眼睛。
“老謝最近肯定煩死了,多了個比自己小那麽多歲的小媽,哈哈哈哈哈....”溫書手中開着免提的手機傳出林楊幸災樂禍地聲音。
謝充林挑了下眉,“林楊?”
“......”對方瞬間噤了聲,過了幾秒大吼一聲:“溫書你個叛徒!”然後切斷了通話。
溫書尴尬地拿着手機,像是被當事人抓住背後說他壞話,有些心虛,“你,你怎麽有時間過來?”
“怎麽,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在家應付我的小媽?”
“沒、沒,我沒這個意思。”溫書差點咬斷舌頭。
謝充林玩味地說:“那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什麽意思都沒有。”溫書聽出他是在故意取笑他,擡眼瞪他。
“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謝充林笑了,“就這麽讓我站在門口不讓我進去?”
溫書苦惱了一下,側身讓他進了房間,只是可憐他最近煩事纏身而已,他心裏說給自己聽。
謝充林一邊走進去一邊說:“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你沒吃飯?”現在都10點了,溫書本來都準備睡覺了。
“我家什麽情況你也知道,怎麽吃的下,不被噎死就算好的。”謝充林坐在沙發上,臉上還是露出一絲疲倦。
見他這副樣子,溫書又沒出息地心疼了,他就不應該一時心軟放他進來,他悲哀地發現在謝充林面前他只會丢盔棄甲,不斷地妥協又妥協。
他狠狠地打開冰箱,找出食材,又狠狠地關上冰箱門,像是在跟自己生氣。
溫書端出食物擺在他面前,生氣地說:“吃完就趕緊走。”
謝充林擡眼看他,疑惑:“怎麽又生氣了?誰惹你了?”
你啊,除了你還有誰。
溫書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不回答他,也不關他的事,他是生自己的氣。
謝充林挑起一筷子面條,狼吞虎咽的吃掉一整碗面。他是真的惡狠了,在謝宅一整天都沒有胃口,可一到溫書家饑餓感就争先恐後地湧上來。
他自覺地把吃完的碗筷拿到廚房沖洗幹淨,等回到客廳,溫書已經是一副要送客的樣子。
“......”
他還打算今晚賴在這裏的。
“不早了,趕緊走吧。”溫書不理會他,直接趕他走。
“到底怎麽了,我怎麽惹到你了?你直說好不好。”謝充林無奈地看他,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溫書抿了抿嘴,他怎麽說?說因為他是不想看見謝充林這張臉,因為一看到他他就會沒出息的心軟嗎?
他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謝充林還想哄他幾句,手機鈴響起,他接起電話,沒聽幾句,臉色劇變,手指有些微顫。
溫書看他臉色不對,“怎麽了?”
謝充林放下手機,臉色發白,表情有些恍惚,他嘴唇顫了顫,聲音從嗓中擠壓出來,“我媽...自殺了。”
溫書一怔,這個消息太沖擊了,讓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該怎麽安慰眼前的人,他只能幹巴巴說一句:“你沒事吧?”
“我、我...”謝充林有點無措,往日的冷靜全然不見。
溫書顧不得心底那些小心思,走上前輕撫他的胳膊,無聲地安撫他。
謝充林定了下神,勉強恢複冷靜,“我先過去一趟。”
“好。”溫書關切的看着他,“如果,如果需要我,給我打電話。”
“嗯。”謝充林抱了下他,沒多停留離開了。
翌日,溫書一直看着手機,手機每響一聲都立馬點開查看,昨晚離開後謝充林沒有聯系他,他想打電話問問他怎麽樣了,可又不敢撥出這個電話。
等他下班回家,在走廊上看見他滿心挂念的人。
謝充林蜷縮在他家門口,還穿着昨天離開時的衣服,頭埋在膝蓋中,看起來很無助。
溫書走過去,蹲在他面前,頓了頓張開手把男人抱在懷裏,胸腔中的心疼快要淹沒他。
懷裏的身體僵了一下,随即卸了力氣,将頭靠在溫書的頸窩中,輕微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脖子上。
“她終于解脫了。”男人沉悶而嘶啞的聲音緊貼着耳畔響起。
他收緊胳膊,頸肩感覺到一片溫熱。
溫書抱着脆弱痛苦的男人,巨大的心疼在胸腔炸開,他努力忽視心底裏最深處隐秘的,自私的想法,他努力的壓制着,卻壓不住心疼的同時感受到的那一絲愉悅。就當他是變态好了,就當他是個自私陰暗的變态,此時此刻脆弱的男人讓他恍惚之間感覺他是完全屬于自己的,只有自己可以安慰他,只有自己可以在他難過的時候給他一個全心全意的溫暖的擁抱。
他甚至希望這個瞬間可以變得長一點,讓男人痛苦的時間再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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