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四十二、

擡眼邁步之時，路雨晨動作停滞，臉上血色盡褪。經過剛才一亂，他已迷失方向，仿佛是被抛入宇宙黑洞的一顆沙礫，無所适從，渺小到無以複加。就如同他生命裏的光亮，已經無可捕捉，影影綽綽的黑暗裏，時間停止了流動。

薇薇被吵鬧的動靜驚擾，或許是疼得渾身不舒服，半夢半醒間動了動，睡不踏實。雨晨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恢複一絲生氣。薇薇感到有溫潤的東西貼上她的額頭，周身被一種暖暖的味道包圍，像浸泡在溫泉中放松、安逸的感覺，很快又沉沉昏睡。聽着她越發綿長的呼吸聲，雨晨本來微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他沿床邊摸扶着拖步走，繞床一周，到達床頭櫃。腦中勾畫出一道空間圖譜，只能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要想知道具象，對如今的他來說已經是不可能完成之任務，遙不可及！

他略定了定神，将手伸向床頭櫃面找水杯，又摸到新的一包醫用棉簽，把它們一件一件歸攏到靠手邊的桌角位置，便于認知、取用。動作雖然緩慢，一旦找到規律便井然有序。

眼盲，對時間缺失了概念。他不時摸摸薇薇嘴唇，辨別滋潤度，有些粗糙便立即抹水。或是探探額頭，測試她的體溫；要不，就找着她的手，捏着。。。。。。時間仿如細沙，在他緩慢又反反複複的瑣碎動作中漏走。一整夜，路雨晨的精神高度緊張且焦慮着，不眠不休守護在薇薇身旁。

期間，護士來換藥，讓他一起幫薇薇擦汗翻身；而後，查房時，又讓他給她換過濕透的睡衣。摸摸索索安頓好一切，實在沒有多餘精力去擔心其他，他只感到整個人疲憊不堪。

身體越疲憊，思維卻越活躍、清晰。深深的挫敗感正折磨着路雨晨那幾近崩潰的精神。東西明明就擺在那兒，前一刻還用着，手伸出去卻不在位置上。他完全無法意識到自己因為眼盲而偏離了方向。

一只傷手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點點觸感。只能靠另一只手繞來繞去，摸得心煩意亂。究竟是東西在捉迷藏，還是他的手不受大腦控制？沒一樣順心的，所有東西都偏離了軌道，在跟他對着幹。水杯一次又一次被碰倒，棉花棒換了一根又一根，薇薇的嘴也總找不着。。。。。。

令他無法忍受到近乎絕望的極限，是那深入骨髓的無力感。他竟然已經無法獨自照顧薇薇。連替她換衣服這麽簡單到微乎其微的事情，都需要一個外人來幫着做。身為她的男人，還有什麽存在價值？是不是只有拖累她的份？。。。。。。深重的自我怨念氣息漸漸湧起，團團籠罩住路雨晨。。。。。。

黑暗像野草一樣瘋狂地生長起來，失明變成了一種“全身視覺”，身體敏感度驟然倍增，路雨晨用整個身體的感覺代替了眼睛。

傷手像泡發的饅頭一樣又漲又痛。雙膝僵硬，關節鎖死，牽一發而痛全身。眼球劇烈發脹，感覺像充氣過頭的氣球，快要撐爆了！路雨晨拿手使勁摳眼眶，妄圖把那一波一波湧上來的疼痛感壓制下去。暴突出來的眼珠子硬得像兩塊石頭，他動作粗暴地猛戳猛按，失明的雙眼居然看見血紅的流星瘋狂地在眼前飛舞。路雨晨嘴角一撇，自嘲冷笑，無論如何也化不開那惡心的感覺。腦仁被戴上了緊箍咒似的，一陣一陣霹靂般的疼痛襲擊着他。胃也跟着鬧，酸水翻湧到喉嚨口，三番五次地想嘔吐，都被路雨晨用帶着苦味的口水混着生生吞咽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