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殃池魚相宜受傷
駱大奶奶終究沒肯放過她。
從外邊踏青回到駱府,她不言不語的帶了一群丫鬟婆子跑到了相宜屋子裏頭來,即便劉媽媽與連翹奮力護着她,相宜還是挨了幾棍子,臉上也被駱大奶奶扇了幾巴掌,長長的指甲劃過粉嫩的臉,一條長長的印記。
劉媽媽抱着相宜,眼圈子都紅了:“姑娘,下回你見着二少爺二小姐,就讓着些,別跟他們橫,左右他們身後有大奶奶撐腰。”
連翹端來熱水給相宜敷臉,眼中有波光漾漾,忍着淚水沒讓它掉下來。方才連翹也順帶着被駱大奶奶打了一頓:“死丫頭,竟然敢站在旁邊看好戲,也不知道将風筝送到二少爺手裏頭來,你是木頭做的?”
“姑娘,你真可伶。”連翹将毛巾敷在了相宜臉上,趴下身子看着她的臉:“都青了呢,大奶奶下手真狠。”
相宜苦笑了一聲,自己現在就是駱大奶奶的眼中刺,她下手怎麽會輕。
連翹嘆了一口氣:“唉,我原以為我爹娘狠心,竟然能将我賣了個死契,沒想到還算是好的,若是遇着後娘,受的苦還要多。”
“要是遇到後娘,那說不定這時候已經把你賣了給那五十多歲的老光棍做媳婦了。”劉媽媽拿着藥輕輕給相宜敷上,心中痛得沒法子說話:“親娘再很,也會比後娘好,後娘的心可比親娘的毒了不知多少!”
屋子裏頭靜了下來,只聽到細細的水響與嘆息,相宜躺在床上,眼睛望着頭頂上的橫梁,捏了捏拳頭,今日還是自己沒有忍住,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自己羽翼未豐,就想與駱大奶奶對着幹,只有吃虧的份,以後可得要學乖一點。
“大小姐怎麽樣了?”門口傳來了青蘿的聲音:“老夫人讓我給大小姐來送些藥膏。”
連翹趕緊開門,将青蘿迎了進來:“青蘿姐姐,我們家姑娘可慘了,你瞧瞧。”
青蘿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相宜的模樣,嘆了一口氣,将一盒藥膏放了下來:“這是老夫人特地去找來的,叫靈芝香脂,搽上幾日便會好了。這些是老夫人給大小姐送來的補藥,等會用小火炖了喝,姑娘實在太單瘦了些,也該補補身子。”
劉媽媽趕緊将那大包小包的收了下來,感激涕零:“多謝老夫人好意。”
“大小姐自己好生保養着,在家裏歇息幾日再去族學罷。”青蘿瞧着相宜腫起來的臉,很是憐憫,大奶奶這分明是想毀了大小姐這張臉哪,看看上邊那指甲印子,有好幾道呢。
“什麽?”駱老夫人的眉頭皺了起來:“專抓臉?”
“是,奴婢瞧着臉上有幾道印子,深深淺淺的。”青蘿垂手回道:“大小姐的肌膚嬌嫩,哪裏禁得住大奶奶這長長的手指甲。”
駱老夫人咬了咬牙:“她倒是越發猖狂了,怎麽也不想着給肚子裏頭那孩子積德!去,将大老爺喊到我這邊來!”
相宜是她看中要拿了做貨物囤着,到時候要賣個好價錢的,若是臉上留了疤痕破了相,那可怎麽才好呢。駱老夫人抓緊了椅子扶手,青筋根根爆出,這老大媳婦,真是沒頭腦,自己當時讓她進門,實在是太沒考慮周全了,只顧着她那幾個銀子,卻沒想着她的品行。
駱大老爺跟在青蘿後邊走了進來,笑眯眯的盯着青蘿那窈窕的身影,口水似乎都要溜了出來。駱老夫人瞧他那副模樣,皺了皺眉頭,老大這好色的毛病一直就改不了,不過看着他是長子,自己才這般栽培他,若是論起人品人才來說,還是老三好,希望他今年秋闱能考中舉人,自己也好給他去打點,到知府衙門裏頭謀個一官半職。
“母親,這麽晚喊我過來,可有什麽事情?”駱大老爺見着駱老夫人的眉頭緊緊的鎖着,似乎有些不愉快,也有幾分惶恐:“母親可遇着了什麽不如意的事情?”
“哼,你難道就不知道你那媳婦都做了些什麽事?”駱老夫人盯住了駱大老爺,嘴角下拉,露出了很不高興的神色:“你難道想落個縱容填房虐待前妻之女的名聲?”
駱大老爺不以為然:“不就是稍微教訓了幾句,怎麽就落到了虐待的份上了?”
“只是随便教訓幾句?你自己好好兒去看看,那張臉都成什麽模樣了!”駱老夫人提起這事情就心裏頭打顫,只希望菩薩保佑,臉上千萬不要留疤才好。
“相宜的臉怎麽了?”駱大老爺還是一片茫然的樣子:“難道打幾個不輕不重的耳刮子,就能将她的臉毀了?”
駱老夫人忍無可忍,抓起桌子上的茶盞朝駱大老爺擲了過去:“混帳東西!我看你整日裏昏頭昏腦的,就沒整一件好事出來!我跟你說,相宜現在得了楊老夫人得歡喜,隔些日子楊老夫人就派人找她過去說話,若是見着相宜這模樣,定然會追問緣由,若是相宜實話實說,你自己想想,楊老夫人是否還會給你去說好話!”
聽到這事兒竟然跟自己的官途有幹系,駱大老爺也重視了起來,他慌慌張張站了起來:“我去看看相宜。”
“你該好好去警告下你那媳婦,若她還是這般肆意妄為,就莫要怪我不客氣。”駱老夫人沉着臉道:“我少不得要喊她母親過府來說說話。”
“母親,你的意思是要休了她?”駱大老爺驚詫的看了駱老夫人一眼:“這可不行,要是休了她,我到哪裏去找這麽個能帶萬貫嫁妝過來的?再說我要找,也是第三次成親了,不見得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我。”
“誰說要休了她?不過是喊她母親過來幫忙敲打敲打罷了!”駱老夫人瞧着駱大老爺那模樣,心中微哂,所謂人窮志短,這幾句話便體現得淋漓盡致,分明是個劣貨,可有銀子撐腰,兒子都不敢休她。
“那就好,那就好。”駱大老爺舉起衣袖擦了擦汗,要将駱大奶奶休了,他從哪裏來活絡銀子好用?聽母親說只是喊岳母過來敲打駱大奶奶幾句,這才放了心:“母親你就別生氣了,我回院子自然會要跟她說去。”
“你去罷,先去看看相宜,你這做父親的,可不能一點責任都不盡,将她丢在一旁不聞不問,你還想不想以後她幫你幾分?”駱老夫人說得意味深長:“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前,将目光放長遠些。”
駱大老爺只是點頭,匆匆的走了。
餘媽媽靠近了駱老夫人幾分,低聲道:“老夫人,請了高老夫人過府,只怕也沒什麽用處,高老夫人素來溺愛這個小女兒,廣陵人盡皆知,要不是,大奶奶也不會是這副性子。”
駱老夫人輕輕哼了一聲:“我請高老夫人過府,也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了,難道還看不穿?”
“老夫人的意思是……”餘媽媽有幾分猶豫,貼着駱老夫人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駱老夫人好半日沒有出聲,然後這才晃了晃手:“先不着急,時間還早吶,咱們慢慢看,若是她識趣便好,不識趣的話……”她的眼睛眯了眯,一抹精光從眼中倏忽而逝:“各人有各人的福氣,這都是老天爺賞的。”
駱大老爺跨步走進了相宜的院子,站在門口看了半日,也不知道該往那邊屋子去,一個小丫頭子讨好的湊了過來:“大老爺,是要去二小姐屋子那邊?”
這小丫頭子不過十二三歲年紀,生得甚是水靈,駱大老爺瞧着心裏有幾分發癢,一手将拉住了她:“我要去大小姐那邊,快些帶爺過去瞧瞧。”
那丫鬟眼波一轉,很是順從的任由駱大老爺抓着她的手揉弄了一回:“大老爺,奴婢帶你過去。”
駱大老爺跟着那小丫頭子往前走,只覺得那小丫頭子身上飄過來一陣陣的香味,怪好聞的,他嬉皮笑臉的與她說了幾句話,拐過月亮門,就見着橫向的幾間屋子,看着小丫頭子往那屋子走了過去,不由得有幾分驚愕:“大小姐就住在這裏?”
那是就着兩進屋子之間的牆面砌出來的幾間屋子,瞧着那門簾與窗紗,還以為是丫鬟婆子們住的地方,實在寒酸。駱大老爺走了進去,見着相宜躺在床上,一張臉高高腫了起來,也唬了一跳,這下手也太狠了些。
“相宜。”駱大老爺站在床邊上看了看:“你以後千萬不要跟你母親計較,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性子躁,怎麽還偏偏自己往上頭去湊?”
原來父親安慰自己的話就是這些,什麽都是她自找的,駱大奶奶性子躁,自己不識好歹的惹了她。相宜睜了一雙眼睛看着駱大老爺,靜靜道:“多謝父親指點。”
駱大老爺被相宜那平靜得話音弄得有幾分尴尬,他往衣裳兜裏摸了摸,丢下一個銀角子:“你自己拿着去買藥,下回小心些。”
“姑娘。”劉媽媽嘆了一口氣,都六年了,大老爺是頭一回來姑娘屋子裏頭看她,結果卻是來去匆匆,都沒說上幾句話,人就走了。
“媽媽,将那銀角子收好。”不管是誰給的東西,都要拿着,自己現在還沒那本事心高氣傲。相宜望了望那個銀角子,苦笑了起來,原來人窮的時候,是沒法子講究氣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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