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名将之路

然而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王保保在向對岸遙拜後他騎上馬向和林（今蒙古烏蘭巴托西南）奔去。他的這一舉動着實成了夫君的心結，如若此人不能為我所用，那麽他的存在就如同芒刺在背。

在王保保潰敗的同時，李忠部也沒有閑着，他們在幫元順帝搬家。他在出居庸關以後，五月初，連續擊敗阻擋他的元太尉蠻子、平章沙不丁朵耳只八刺，并再次攻克開平。五月二十一日，他到達了元順帝的老巢應昌。

元順帝自洪武二年被迫搬遷之後，在應昌住了幾個月便死掉了。想來他之所以會那麽快就死了，着實是因為他這個皇帝當的着實窩囊，必定是抑郁而終。這葬禮還沒來得及開，李忠就已經打了過去。而此時的元朝倒是頗有膽色，一改往日的風範，相當硬氣，想要固守。可是他們這次又錯了，因為對手是李忠。

蒙古騎兵素來以速度之快、機動性之強而聞名，饒是如此，面對李忠這樣的進攻速度，他們也只有瞠目結舌了。

由于沒有想到李忠如此厲害，城裏的王公貴族都沒來得及跑，元順帝的一幹後妃全部被俘，王公大臣們全部被抓，其中還包括元順帝的孫子裏八刺。

唯一跑掉的是元順帝的兒子愛猷識達臘，據說他跑到了和林和王保保會和。想必這會子，這兩個難兄難弟正在一起抱頭痛哭。

伸手扶上肚皮，臉上早已寫滿期待，而樉兒則由宮女領着去放風筝。微風吹過我的臉頰，柔柔的，像極了樉兒小時候的手掌。這樣安适閑散的生活大抵就是我想要的！

春兒侍立在我身旁，替我将桌上的玫瑰花茶添滿，笑道：“娘娘，一眨眼二皇子已經長大了。三皇子也馬上就要出生了！”

我也微笑道：“時間過的真快！太子那邊可好？”

“回娘娘的話，太子已經告訴了我那位姑娘的事情還有身份。為了保險起見，我也親自跑了一趟。我一表明身份，那姑娘的家人滿臉喜意，無論我說什麽都連連應諾。想來也是，憑着太子的身份，別說是側妃，就算是侍妾也不會有人不願意。”

“你辦事我自然放心，只是你還沒告訴我那姑娘長的什麽樣，聽了這話又做何反應？”

“這……”春兒凝眉，似是在回憶，說道：“那姑娘論容貌來說也算是個小家碧玉，骨子裏透着一股冷清。聽了我的來意，臉上無悲無喜，着實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可是不願意？”

“她并沒有反對！”

“也許她對太子也是有意的！只是她那樣冷清的人，怕是要委屈了，和別人共享一個丈夫！”

聞言，春兒嘆了口氣，默默說道：“這宮中的女人有哪個不是？就連娘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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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我知道她又在想後宮之事了。這事情由來已久，并不是單個的人為力量可以改變的，是以我并未在意。

“娘娘！”春兒方才還有些懊惱的心情此刻已經轉變，她接着說道：“我原先聽娘娘說這王保保是一代名将，想來他定然有過人之處，可是如今看徐将軍與之一戰，已經将他打的落花流水，李将軍更是将那元順帝的老巢也端了去，看來他們也不怎麽樣，怎能擔得起這名将的稱號？”

我淡然一笑，呷了一口玫瑰花茶，搖了搖頭，說道：“春兒，這你就不懂了，你可知道這萬人之中，能擔得起将領的人已是不多，更何況是名将呢！”’

春兒無意識的撓了撓頭，淺笑道：“娘娘，春兒還真的不懂。不知為何，娘娘總是比我知道的多。上次也是娘娘告知春兒這王保保的來歷，沒想到這會子又要娘娘再次告知了！春兒真是有些汗顏呀！”

“你呀！”我笑嗔道：“想我說與你聽，就直說罷了，何必如此擡舉我，我會怕，怕站的高了，也會摔得更疼！”

春兒俯身蹲在我身旁，眼睛對着我眨了眨，“娘娘怎會摔跤呢！有春兒在，勢必會先墊在娘娘身下，不讓娘娘受傷！”

我伸出食指，在她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怎麽覺得你像是個老頑童？罷了，想聽的話我就告訴你好了。只是，這說來話長，你還是先搬張椅子坐下來聽！”

春兒搖搖頭，說道：“娘娘，尊卑有別，這裏人多眼雜，若是被別人看到，怕是又有了口舌之争。春兒一向是站的習慣了，不怕累。”

看到春兒在這深宮之中越來越成熟、幹練，我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這樣的環境改變了她的初衷，卻也讓她懂得了如何保護自己，保護我。眼眶雖然有些濕潤，卻憋了回去，嘴角扯出了一絲笑容，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說其它了。這就告訴你名将的練成之路。你聽了，也可以多學一些東西，對你有好處。”

言畢，我再次呷了一口茶，娓娓道來：“許多人都羨慕名将的風采，也很想體會一下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感覺，是以，但凡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人都很想金戈鐵馬，笑傲天下，睥睨衆雄。但實際情況卻是很多人一上了戰場就被打死，充其量就是一個小兵。”

“這樣說來，最後能活着下來的都是名将嗎？”

“非也！成為名将，要經歷很多坎坷，但凡缺了一種都不會成為名将，只能說比較幸運，活到了最後。當然，也有一些天生的将才，生下來就會打仗，不過卻是極少數。”

春兒點點頭，說道：“明白了！就比如藍将軍就是！年紀這麽輕就會打仗！”

我笑道：“藍玉的确是這樣的人才，年紀輕輕就已經做了将軍。不過，光靠天生的也不行，遲早會被這瞬息萬變的局勢所淘汰，是以，皇上當初還是吳王的時候特意讓藍玉去跟随名師學習。”

春兒聽得入了神，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似乎在将我說的這些在腦海中回旋，回過神之後看到我盯着她看，又搖晃着我的手臂說道：“娘娘，您繼續說！春兒好想知道後面的事情。”

我淺笑道：“傻丫頭，你以為這是在說書呢！不過看在你這麽好學的份上，我再接着說！為了方便你記憶，也好理解，我将這坎坷分為六步，先來說第一步。第一，那就是學習軍事理論。所有想成為名将的人都必須學一些經典的理論知識，包括《孫子兵法》、《吳子兵法》等等。只有在積累了大量的理論知識後，才能進入下一個步驟。”

我才停下來，春兒已經迫不及待的又問：“娘娘，第二步呢？”

“其實第一步中還有一個事項沒有說完，那就是有些人會買不起書本。”

“買不起書本又會如何？”

“那就只有到實戰中去學習這些理論了。接下來我們說說第二步，實戰。這是極為重要的，如果第一步中的佼佼者不能通過第二步，那就是所謂的紙上談兵了。典型的代表就是趙括。”

“娘娘，這個趙括我知道，他的父親是趙奢，也是一名大将。”

“對呀！這樣其實是非常不好的，因為雖然書本上的東西都是前人所著，總結了不少經驗，但是戰場上瞬息萬變，只是一味的照搬是不可取的！而且，想要成為名将，一般都得從小兵做起，只有戰場才能讓一個人成為真正的名将，他必須親手持刀去追擊敵人，見識戰場的慘烈，明白人被刀砍是要死的，了解你不殺我、我就殺你這條戰場上永不過時的真理，知道所謂打仗就是以性命相搏，他們才會明白什麽是戰場、什麽是實戰。趙括就是吃了這種虧，一開始帶兵就是大将，毫無實戰經驗，才會戰敗，落得紙上談兵的垢名。”

“娘娘，這樣說來從第一步進入第二步必定會淘汰許多人，那這些人被淘汰之後都會做些什麽呢？”

“他們一旦被淘汰，将終身不會再進入戰場，改行做一些軍事票友之類的。”

春兒聽完，直咋舌，“那樣他們豈不是會很慘？”

我搖搖頭，說道：“其實不然，這對于他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不用面對戰場的殘酷。”

“那娘娘，第三步又是什麽？”

“第三步就是要學習冷酷。成為一個名将，就必須和仁慈、溫和之類的詞說再見。他必須心如鐵石、冷酷無情。”

聽到這裏，春兒有了疑問，“娘娘，可是以往的朝代也有不少以仁出名的儒将啊！”

我笑着解釋道：“他們的仁是對士兵和老百姓而言的，對敵人他們比誰都冷酷。所謂仁不帶兵，義不行賈，冷酷不是殘忍，不是殺戮無辜的老百姓，而是堅忍。”說到這裏我無端的又想起了湯和，他一向以溫潤謙和而著稱，誰又能想得到上次與王保保的一次戰役他用了多少無辜士兵的鮮血換回了他在夫君面前的示弱。雖說我極為不贊同，甚至很反感，但又不得不承認作為名将，這何嘗不是一種堅忍。

“娘娘！”春兒的一聲呼喚讓我回過了神，“您在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哦，沒什麽！方才講到哪裏了？”

“娘娘說到了名将的冷酷。只是春兒愚鈍，娘娘可否舉個例子呢？”

“這樣說，比如你是将軍，你的一個很好的朋友觸犯了軍紀，但你為了執行軍紀，一定要殺了他，只有這樣，你才能控制軍隊，即使他是你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是你的親人，你也要這樣做。”

“啊？”春兒聽後大驚失色，“真的這樣的話他們心中一定很痛苦！”

“是的！”我目視前方，接着說道：“他們将在戰場上學會冷酷，他們可能都是善良的年輕人，平時從不與人争吵。但當他們走上戰場，親眼看到自己的同鄉和戰友被敵人殺死，或者身負重傷在地上呻吟，他們會被憤怒和痛苦所鼓動，毫不留情的殺死一切與自己敵對的人，給地上的傷兵補上一刀，然後一個人在屍體旁喃喃自語。就在這地獄一般的環境中，他們變了，他們升華了。他們從殺雞都怕見血到見到敵人的腦漿和鮮血濺到身上渾然不知，從溫爾雅到冷酷無情。他們從容的走過了第三步，進入第四步，他們離成為名将越來越近！”

話說到這裏，春兒似乎打了個寒顫，“娘娘，您說的好可怕，我的身上都感覺冷嗖嗖的！原本我還在想徐将軍，已故的開平王，李将軍看起來都那樣光鮮，沒想到居然有這樣艱苦的過程。”

“是的！我與夫君一起見證了這諸多的戰役，見證了多少屍骨堆成河，才能有了如今的這番帝業！打從我決定追随夫君上戰場的那時候起，我就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是以才會将元兒托付給你，希望他遠離戰亂的紛繁。”

“娘娘！”春兒的手也附上了我的手，“您為太子付出了那麽多，或許在別人看來您作為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極其不負責任，但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堅忍呢？”

我用另一只手覆上春兒的手，說道：“春兒，這世上，也只有你最懂我！”

還沉浸在這淡淡的感動中，卻不料春兒長着兩只大眼睛，又問道：“娘娘，然後呢？您還沒說完呢！”

我無奈的看着她，今日裏她還挺上心的，敢情知道學習了，于是，接着道：“這第四步就是理智。”

“為何？”

“我們作為普通人，生活中會被許多事情左右自己的情緒，比如今天你成親，那你定會欣喜萬分，又比如說你和別人打賭，贏了大錢，那更是不用說了。那麽如果你玩的游戲是以人命為賭注呢？你會有何反映？當你在極度緊張的環境中與敵人僵持了很長時間，突然敵人退卻了，你能遏止住心中的激動，先判斷形勢再去追擊嗎？當你抵擋不住敵人的進攻、全軍即将崩潰時，你能及時冷靜下來，發現敵人的弱點嗎？”

春兒不解，“娘娘，這聽起來好難呀！”

“是的！這太難了！我們都是凡人，都有感情，容易激動，但是若你想成為一位名将，你就必須學會時刻保持冷靜和理智，在任何時候都不被敢情所左右。”

“娘娘，成為名将真的好難呀！聽您這樣一說，這不得過五關斬六将嗎？如果是仕途考試，那這一關必定會淘汰很多人！”

“要不為何自古以來名将少之又少，便是這個道理！接下來我們說說第五步，在這一步當中，要學會判斷。這是名将的重要特征，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依據，你能依靠的就是你自己的判斷。你要明白的是，你所掌握的是無數士兵的生命，而所有人都等着你拿主意。”

春兒此時面上已經顯出了似懂非懂的神色，“娘娘，這越往後面說越發讓人糊塗了，難道他們自己不會拿主意嗎？非得等到将領出主意？”

我望着她淺笑，回道：“看來你對這打仗之事一點都不了解，罷了，就讓我說與你聽！在這軍中，最下層的就是小兵，小兵只管打仗，你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一旦遇到問題，他就會問伍長，伍長解決不了就會問百戶，百戶會問千戶，千戶問指揮，而你就是指揮，你不解決，還能問誰？在士兵的眼中，你就是這軍中的神，他們能否活下來就看你了。”

“娘娘，打仗原來這麽深奧，做将領這麽不容易。”

“對呀！”我颔首，繼續說道：“兵法之所以奇妙，關鍵在一個變字。所謂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戰場是一個瞬息萬變的世界，決斷只在一線之間，進攻還是防守，前進還是退卻，都要你拿主意。在你身邊也許有一大群參謀，但他們所說的并不一定是正确的，決斷的還是你。如果參謀比你高明，還要你還當主帥嗎？如果你能從那變化莫測的世界中，發現其中的奧妙，并就此作出正确的決斷，那麽你已經具備了名将最主要的素質。接下來，就剩下最後一步了。”

“娘娘，這最後一步是什麽？”

“最後一步就是堅強。換句最通俗的話來說，就是那句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過安慰自己而已，打了敗仗，死幾萬人，你能承受這樣的壓力嗎？你怎麽去面對那些士兵的家人？怎麽有臉去将指揮權交給你的上級？那是幾萬條人命，不是幾萬只動物。然而你的選擇只能是堅強，即使你屢戰屢敗，但必須屢敗屢戰！當你數次敗在同一個人手上的時候，你就會畏懼這個人。即使你有着傑出的軍事才能，但是如果你不能戰勝自己的軟弱，你就無法成為名将！而那些最優秀的人能夠從失敗中爬起來，去挑戰那個多次戰勝自己的人，這就叫做堅強！”

“哇！娘娘！”春兒無限崇拜的望着我，“您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每一條都說得那麽到位，春兒險些都以為您是軍事專家了！這六步都說完了，那就是名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