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姜淼淼下意識看了懷裏的孟重黎一眼，他知道大佬一定知道馮黃南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孟重黎接收到他的眼神後，卻沒有領悟到他的意思，只是冷哼了一聲：“……放我下來。”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他還抱着大佬，實在是大不敬，連忙把大佬放回地面上。

孟重黎冷冷地看了姜淼淼一眼，卻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要給他解釋什麽的意思，姜淼淼只好把好奇和疑惑咽回了肚子裏，轉而自己猜測了起來，在馮黃南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姜淼淼帶着孟重黎回到了車上，經過醫院門口的時候，他忍不住側目看了一眼，黑夜籠罩之下的醫院果然和白天有了很大的變化，仿佛蒙着一層霧蒙蒙的陰影……那就是陰氣嗎？

不僅如此，整個城市似乎都和白天時截然不同了，他在馬路兩旁甚至是馬路中間都看到了一些影影綽綽的黑影，那些黑影或深或淺，各有姿态，有些凝實的黑影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們生前的樣子以及死時的慘狀。

這群魔亂舞的百鬼夜行實在是太過挑戰姜淼淼的承受下限，尤其是那些在馬路中間看到的黑影，這些大概是在車禍中死去的倒黴鬼，死狀堪稱奇形怪狀慘不忍睹，不小心飄到他的擋風玻璃前，差點吓得他猛打方向盤。

好在他及時忍住了，努力控制住了自己，要不然恐怕就又要釀成一起一車兩命的車禍了……不對，可能只有一命，大佬應該不會死在普通的凡人車禍中。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只從他擋風玻璃前飄過的長得堪比車禍現場的鬼又飄到了別人的擋風玻璃前……好吧也許那就是車禍現場造成的，然而那個車主卻毫無察覺，也沒有他剛才那麽大的反應，十分淡定地開着車朝那只鬼撞了過去，然後他的車直直地穿過了那只鬼，又或者說那只鬼穿過了他的車。

那個車主沒有看到那只鬼，只是在身體撞上那只鬼時打了個哆嗦，但他顯然不以為然，只是擡手調了一下車內的空調，然後便開着車絕塵而去了。

姜淼淼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難道他之前也是這樣，毫無知覺地從那些鬼身上穿過來穿過去？

看着那些在馬路上四處飄蕩的游魂野鬼，他只能努力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繼續開車。

這些游魂野鬼似乎把這當作了一種游戲，他們時而從司機身上穿過，時而飄在原地不動讓車穿過他們的身體，每當司機感覺到他們身上的陰氣渾身一涼甚至打起哆嗦，他們便發出惡作劇成功的嘻嘻笑聲飄開了，繼續尋找下一個惡作劇對象。

也不是沒有搗蛋鬼朝姜淼淼的車上飄來，但不知道為什麽，每當他們飄到姜淼淼的擋風玻璃前，便會被立刻彈開，不僅如此，他們也無法挨近姜淼淼的車身。

姜淼淼若有所思地看了孟重黎一眼，然後繼續開他的車，這些倒黴鬼雖然喜歡惡作劇，但顯然沒有害人的心以及能力。

離開了市中心繁華的地帶後，路上的黑影數量逐漸減少了，人少的地方，發生車禍的幾率當然也大大降低了，不過回到鳳凰小區附近後，那些黑影又多了起來。

一路下來，姜淼淼已經逐漸習慣麻木了，他帶着孟重黎下了車，正要回家，卻忽然想起家裏好幾樣調料都快沒有了，便順路去了樓下的小賣部。

老張還是不在，小張依然坐在櫃臺後面玩着手機，見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直到姜淼淼買好油鹽醬醋付賬的時候，他才擡頭看了姜淼淼一眼，發現姜淼淼旁邊還跟了個孟重黎，不由有些稀奇：“你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大的兒子？”

“呵呵，我生得出來這麽大的兒子嗎？”姜淼淼幹笑了一聲，“我表弟，家裏托我照顧一段時間。”

小張忍不住盯着孟重黎多看了幾眼：“你居然有一個長得這麽好的表弟？我還沒見過長得這麽漂亮的小孩呢！比網上那些什麽網紅寶寶混血寶寶還好看！”

姜淼淼也下意識看了一眼大佬那粉雕玉琢的小臉，頗有些與有榮焉：“我長得也不差啊！”

“那倒也是，”小張有些不情願地承認，雖然姜淼淼和他一樣是底層吊絲，但姜淼淼長得比他好看多了，“你就不考慮一下讓你表弟去當個網紅童星什麽的嗎？萬一他紅了出名了，以後你就不用做什麽風裏來雨裏去的快遞小哥了！”

姜淼淼怎麽敢讓大佬抛頭露面，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句：“再說吧再說吧，網紅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啊！”

小張嘆了一口氣：“那倒也是，不管誅邪少爺之前再怎麽紅，現在還不是死了嗎？人死如燈滅啊！他原本是魚牙的一哥，死了沒幾天馬上就被人取代了！平臺轉身就去捧其他人當一哥了！”

姜淼淼頓了一下：“誅邪少爺……的新聞出來了？”

小張又嘆了一口氣：“之前魚牙在他們的APP界面搞了個全站沉痛哀悼，說是要保留誅邪少爺的直播間，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有人進誅邪少爺的直播間哀悼的時候發現直播間開着，直播的內容剛好是誅邪少爺死之前的畫面，也就是他跑到那棟樓探險的時候……”

“那個人據說是正好深夜十二點整點進的直播間，他後來跑到論壇發帖，很多人都不信，覺得他在炒作，但也有很多人慕名跑去誅邪少爺的直播間打卡……魚牙平臺看這些湊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為了吸引流量，居然把誅邪少爺的直播間轉讓給了另外一個主播！還準備讓那個主播繼續誅邪少爺的探險呢！”小張顯然是汪鴻的忠實粉絲，對魚牙平臺的行為很是不滿，他咬牙切齒地說，“他們這根本就是在吃人血饅頭！想讓那個主播踩着誅邪少爺上位！我看之前那個帖子八成也是他們自己發的！就是為了拿誅邪少爺的事炒作那個主播！”

姜淼淼萬萬沒想到有了汪鴻這個前車之鑒在，居然還前仆後繼的有人想跑去麒麟小區作死，真是一群愚蠢的人類！……不過直播間重現汪鴻去麒麟小區探險的畫面又是怎麽一回事？

關于汪鴻和鐘珊珊之死，姜淼淼還有很多地方沒搞明白，哪怕鐘珊珊已經被黑白無常帶走了，他依然覺得事情還沒有結束。

就像看電影一樣，不看到結尾就不算圓滿，真相只有一半也不算真相。

他暗暗下定決心，嘴上安慰了小張幾句什麽“人死不能複生“之類的……他總不能告訴小張汪鴻現在就在他家裏吧？

小張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但對汪鴻倒真的有幾分真情，姜淼淼默默地心裏替汪鴻感慨了一句，雖說人死如燈滅，但你能有這麽一個替你傷心的真心粉絲，這輩子也算值了。

不過汪鴻這家夥也真是慘，從小爹不疼娘不愛，好不容易當了網紅過上好日子，一不小心就死在了工作崗位上，死了之後還要被平臺和其他主播吸血……

姜淼淼對汪鴻的惋惜只持續到了他推開家門的前一刻。

“一對尖！”

“炸彈！”

……

客廳裏，三只鬼正漂浮在半空中打着牌，他們手中的牌甩出來後也同樣飄浮在半空中，同時他們身前還飄着幾張小額冥幣，看來應該就是賭資了。

看着眼前三鬼聚衆激情鬥地主的畫面，姜淼淼眼角一抽，差點沒把手裏的黑色手機扔出去：“幹什麽呢幹什麽呢！聚衆賭博啊？”

那本來就猥猥瑣瑣的老頭鬼就算了，怎麽連汪鴻和小男孩鬼也被帶壞了？

看着汪鴻那一臉的志得意滿和面前飄浮的一大摞賭資，姜淼淼瞬間就把剛才的同情和惋惜收了回來，看來汪鴻變成鬼後，也同樣混得如魚得水啊！

三鬼見姜淼淼回來了，立刻就像城管來了似的風卷殘雲一般收起了牌和賭資，老頭鬼嘿嘿一笑，一臉讨好地飄了過來：“這不是閑得無聊，小賭怡情一番嘛？我們可沒有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我們是奉公守法的好鬼！”

姜淼淼斜了老頭鬼一眼：“哪來的牌？”

老頭鬼嘿嘿一笑：“我兒子給我燒的！”

姜淼淼忽然好奇了起來：“那他要是給你燒紙紮別墅紙紮豪車紙紮美女，你也能收到？”

老頭鬼搖了搖頭：“除非是特殊的紙或者特殊的人做的，不然燒過來也還是紙紮的！”

姜淼淼不太意外，要是紙紮別墅紙紮豪車燒了之後就能變成真的，那陰間的物資得豐富成什麽樣啊？人人都是億萬富翁，人人都有香車豪宅，那陽世之人還努力拼搏奮鬥個什麽？直接去死一死，然後讓子孫後代給你燒！要什麽有什麽！

他內心平衡了，又轉而對汪鴻說：“你跟我來一下。”

汪鴻一臉茫然，但還是點了點頭，跟着姜淼淼飄進了他的房間。

姜淼淼打開電腦，一邊搜索汪鴻的直播間，一邊把小張剛才告訴他的事說了出來，汪鴻果然一陣咬牙切齒，十分氣憤惱怒，但更多的是無奈，雖然平臺随意轉讓他的直播間這事兒令他很憤怒，但他人都死了，還能和誰抗議？

“你當初為什麽想去麒麟小區探險？誰讓你去的？”姜淼淼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汪鴻磨了好一會兒牙，才開口道：“有觀衆在我直播間裏發彈幕，告訴我麒麟小區疑似鬧鬼的事，我一時好奇就跑去查了查，然後就……”踏上了作死的康莊大道。

“彈幕？”姜淼淼皺了皺眉，這可就不好查了，不過這也說明汪鴻跑去麒麟小區探險這事兒的确應該沒那麽簡單，他動作利落地搜到了汪鴻的直播間，點進去一看，發現在線人數還真的不少。

不少人還在直播間裏發彈幕哀悼——

“主播一路走好！”

“誅邪少爺一路走好！”

“少爺一路走好！”

汪鴻一看到這些彈幕，頓時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沒想到我都死了還有人記得我，看來我這個主播還是做得挺值的……”

姜淼淼有些不忍心把魚牙平臺要把汪鴻的直播間轉讓給別的主播的事說出來，但直播間裏的人不僅僅只有來哀悼汪鴻的粉絲，還有不少那個主播的粉絲以及圍觀看熱鬧的路人，很快就有一些不太和諧的彈幕出現了——

“斬魔王爺什麽時候開始直播？”

“說好的直播呢？王爺什麽時候來？”

“直播什麽時候開始？我一直等着呢！”

看來這個斬魔王爺就是魚牙平臺用來取代汪鴻的主播了……姜淼淼下意識看了汪鴻一眼，卻見汪鴻呆了一下，随後立刻炸毛了。

“斬魔王爺？魚牙把我的直播間給他了？我去！”

“他還要拿我的直播間開直播？我去！”

“我的屍體都還沒涼呢！我去！”

聽着汪鴻的我去三連，姜淼淼默默地想你的屍體早就涼了呀，不過他轉念一想人家已經夠慘了，還是不要說出來打擊人了，便跟着罵了幾句：“這魚牙也太不人道了！真是冷血無情的資本家！”

“就是就是！”汪鴻一臉悲憤，“把我的直播間轉給別的主播就算了，偏偏還是這個斬魔王爺！這是存心膈應我呢！”

“這家夥怎麽你了？”

汪鴻磨着牙說：“這家夥就是山寨我起家的！你看他名字就看得出來！”

一個叫誅邪少爺，一個叫斬魔王爺，這倆名字聽着的确很像，不知道的估計還以為是一家人呢！前面的誅邪對斬魔，根本就是照抄，照抄就算了，後面的王爺可比少爺高一級，碾壓超越前者的野心可謂是肉眼可見！

姜淼淼聽汪鴻一頓抱怨，這才知道汪鴻最不忿的原因，原來這個斬魔王爺根本就是模仿汪鴻起家的，不僅模仿汪鴻的直播模式，還模仿汪鴻直播時的表情和語氣、開場動作，最絕的是有時候連衣着打扮乃至發型都要模仿，結果紅了之後反倒倒打一耙，非說是汪鴻模仿的他。

“那個什麽都要抄我的家夥，恨不得把臉都要整得和我一樣！他沒紅的時候也就算了，我就當他不存在當自己看不見，偏偏他紅了之後還照樣抄我，抄就抄吧，他那群腦殘粉還天天倒罵我抄他！”汪鴻顯然對斬魔王爺積怨已深，身上的陰氣都重了幾分，“現在魚牙還要把我的直播間轉讓給他，我感覺自己都要被氣活了！”

姜淼淼還是很能理解汪鴻的心情的，換了他被一個處處模仿自己的人給取代了，就連死後也不得安定，估計他也會被氣得死去活來，他下意識伸手去拍汪鴻的肩膀：“你先冷靜一下……”

姜淼淼本想拍拍汪鴻的肩膀安慰他一下，沒想到一下子沒控制住力道，直接讓汪鴻嵌進了地板裏，半個身體在這層樓，半個身體估計到了下一層樓，整只鬼都穿模了。

他吓了一跳，連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力氣一不小心大了點……不對啊！我剛才好像也根本沒使什麽勁啊！”

于是他言之鑿鑿道：“肯定是因為你太輕了！”一只鬼能有什麽重量？估計一陣風都能吹跑，反正不關他的事！

汪鴻默默地飄了回來，幽幽道：“……大師，你就別謙虛了，一般人根本碰不到鬼！”

姜淼淼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對啊！他剛才怎麽就碰到汪鴻了？

他下意識朝汪鴻伸手打算再摸一把，汪鴻卻立刻手疾眼快地躲開了：“你別過來！”

姜淼淼嘿嘿一笑：“別怕！就讓我摸一下！摸一下！”

汪鴻雙手護胸，一邊弱弱掙紮一邊退到角落裏：“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你叫啊！你叫破嗓子……”姜淼淼下意識模仿起了電視劇裏的臺詞，直到他發現孟重黎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房間，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他連忙若無其事地收起了手，幹笑了一聲，“開個玩笑！你怕什麽？我又不會非禮你！”

哪怕他好男色，他和汪鴻也是人鬼殊途啊！

“我知道你不會非禮我……”汪鴻弱弱地說，“但你碰到我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身上有種很可怕的氣息！讓我很害怕！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姜淼淼一陣無語，他身上有種很可怕的氣息？他自己怎麽不知道？……等等，難道又和那個黑色手機有關？

他回想起了之前的黑白無常，既然黑白無常自稱是他的同事，難道他現在也算是實習陰差了？

想到這裏，姜淼淼覺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麽，黑白無常那是地府的體制內陰差，他這種應該是編外的實習陰差，像汪鴻這樣的鬼害怕他這樣的陰差似乎也很正常，畢竟臨時工也是打工的嘛！

他只是一只平平無奇的魚精，當然不可能有那種鬼懼人怕的力量，如此想來，這應該是黑色手機給他開的外挂！

難道從今天開始，他就要過上手撕鬼沒有子的日子了？

姜淼淼下意識看了一旁的孟重黎一眼：“……對了，你進來有什麽事嗎？”

大佬板着小臉，面無表情地說：“我餓了。”

姜淼淼愣了幾秒，随後才反應過來，劍餓了要吃什麽？鐵礦嗎？鐵礦要上哪裏找？華夏市裏好像沒有煉鐵廠啊……

不等他開口，大佬便冷冷地往下說：“要喝血。”

對了！他怎麽忘了大佬是喝血的！

姜淼淼瞬間覺得脖子痛了起來，雖然那倆牙洞很快就愈合了，但當時那刺痛的感覺還是令他印象深刻，他連忙擠出了一個讨好的笑容：“打個商量，不喝我的血，喝別的血怎麽樣？雞血你怎麽看？鴨血行不行？”

“實在不行的話……”他默默扭頭看向了蜷縮在角落處瑟瑟發抖的汪鴻，“鬼有血嗎？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