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幹嘛呀!把孩子吓到了!”白衣芳臉上晶瑩的淚水一邊簌簌下落,一邊把矛頭指向了路振寧,“這裏是醫院,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孩子還生着病,你這是幹嘛!”

路振寧一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被白衣芳一米六都沒有嬌小女兒給罵得頭也擡不起來,低着頭跟她認錯:“你別氣你別氣,是我不好,是我說話聲音太大了。”

路振寧一邊和老婆道歉,一邊用銅鈴大的眼睛瞪着路遠之:“跟你媽道歉!還她不是你媽,她要是能生出你這樣的孩子真是不知道倒了八輩子黴!”

路振寧這話說的着實沒多少水平,時尉都能看出白衣芳面色一僵,差點把姣好的五官給扭曲了。

路遠之卻沒有在意那個女兒,而是帶着嘲諷的語氣說:“你都說了,她生不出我這麽優秀的兒子,我憑什麽喊一個小偷叫媽?”

路振寧氣得揚手就打,此時一副擔心路遠之表情的白衣芳卻沒有想要再開口未路遠之求情的動作,只是一個勁兒地哭,晶瑩的淚水簌簌地往下掉,但不是那種鼻涕眼淚糊滿臉的狼狽,而是一滴滴直落人心底的脆弱。

配上她那張白皙幹淨的臉,簡直就是出水的芙蓉,不染凡塵的仙蓮,将人疼惜得恨不得為她撫平一切。

白衣芳不說話,一副被兒子傷到的模樣,委屈自己咽下,眼淚也自己流下,看得路振寧對自己兒子的怒火更加旺盛。

“混賬,還不快點給你媽道歉!”路振寧一聲爆喝,蒲扇大的巴掌眼瞧着要落到路遠之的臉上,但一雙手卻将他攬住了。

“叔叔,你是路遠之的爸爸吧?”時尉衣服膽怯地開口,“路遠之同學發燒很厲害,四十多度了,您能別在他剛被吵醒的時候就這樣吓他打他嗎?”

時尉的表情有些萎縮,聲音确實不小:“叔叔,醫生說路遠之同學已經燒了好幾天了,你怎麽都不帶他來看一下醫生呢?再怎麽燒下去,他是要燒傻掉的。您知道他剛剛有多危險嗎?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這幸好是在學校裏倒下的,要是在馬路上走着走着就倒下去,萬一正好有車開過呢?”

時尉的頭發衣服都是有點亂糟糟的,洗得雖然幹淨,但上面打着好些補丁,一看就是窮苦出身。這孩子不是他家的,走廊裏又這麽多人,路振寧是不好意思打他的。

又聽他将路遠之說得那麽可憐,雖然沒有明确的指責,但話裏話外的意思都說着他們家太忽視人。

走廊裏的人可不少,有病人,有家屬,白衣芳剛才過來的動靜可不小,又是大包小包又是哭。哭得不是人心煩意亂。

到醫院裏來的人不會是什麽都好的健康人,身體不舒服,精神壓力又有些,聽到人哭,下意識的都不高興,這人還沒死,哭喪呢!

但睜眼一看,看到那麽嬌小那麽漂亮可憐的女人,下意識地就寬容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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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誰家日子都不好過啊,要是什麽事情都沒有,那還來醫院幹什麽呢?

聽着漂亮女人的哭聲,病人和家屬們也勾起了自己的傷心事,都沉默着沒出聲。

人都是要看熱鬧的,路遠之醒了以後就和白衣芳鬧,信息量十分巨大,又是後娘又是好姐妹的,聽得人眼神微閃。

自古後娘不好當,不管當好當不好都要被人說,但孩子也不是什麽好當的,脾氣差了些要被人說讓後娘難做,是個不好管教的,脾氣太好,遇上壞一點後娘,日子就更難過了。

人愛看熱鬧是不錯,熱心腸的是不錯,但很少有人會連事情都搞不清楚就上去拉架的,于是這會兒這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多,但卻沒有一人上前勸兩句。

“他爸,是我不好。”白衣芳一見形勢朝着她未曾預料到的方向走去,立刻改變了原本的計劃,一邊擦着眼淚一邊上前拉住路振寧的胳膊。

“是我對遠之的關心不夠,是我這個當媽的不好,你別罵他,我做的不好,孩子對我有怨氣是應該的。”白衣芳的聲音悲切,臉色的淚水未全部擦幹,襯得她水靈靈,既漂亮又惹人憐惜。

“阿姨,那你下次要多關心關心遠之,他衣服破了都沒有給打補丁,在宿舍睡得也不好,穿上連席子都沒有,他都是直接穿着衣服睡在床板上的。”時尉沒說白衣芳有多不好,只是三言兩語地将路遠之的“近況”說了出來。

時尉說的是實話,路遠之的衣服從來沒有人給他打補丁,因為路遠之的衣服破了,他就不要了,直接給捐了,然後穿新衣服。

睡得床确實沒有席子,不過用來鋪床的被子用的是絲綢被面,夏天躺着也是涼絲絲的,一點不熱。

時尉說的話都是掩去了一半,但那掩去的那一半沒了之後,路遠之就成了一怎麽聽怎麽是個小可憐的可憐蟲。

腦補可不是後世才出現的,光憑時尉說的這些個,圍觀的路人們就在腦內将路遠之想象成了在後娘手裏連吃飽飯都困難的遭罪孩子。

尤其再一看路遠之,蒼白,瘦弱,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還能看到一道道留着印子的疤痕。

路遠之看了一眼時尉,沒有說話将自己人的面子給駁了,只是低頭沉默着。

他是不太喜歡這樣的吵架方式的,他和白衣芳,已經是十多年的死對頭了,兩人誰看誰都不順眼。

路遠之從未掩飾過對白衣芳的敵意和仇視。如果白衣芳不是個女人,路遠之早就把她臉給打爛了,一個巴掌一個巴掌連環着打,一槍子兒一槍子兒往她身上招呼的那種。

可惜了她是個女人。

“我……”白衣芳眼中的淚水一下又蓄了起來,長長的濃密睫毛被打濕後,變得更加纖長,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對不起,遠之,我不知道你這麽犟,在外面受罪成這樣也不回家。”

白衣芳這話說的好,将所以的責任都推到了路遠之自己的頭上。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自以為是心高氣傲的并不少。落後地區的孩子可能沒那麽好的條件去倔強去犯錯,但即便是這樣,半大少年和家裏人鬧脾氣的也不是沒有。

燕京這種發達地方就更多了,家裏只要有這麽大的孩子,家長就沒少受過氣。

說來說去,還是白衣芳的臉蛋身材優勢,白衣芳身材嬌小,而路遠之雖然是坐着看不出具體的身高,但瞧着也是高高大大的,兒子的個子随爹,路振寧那麽高,兒子能矮到哪裏去嗎?

而且白衣芳瞧着愛哭,過來什麽錯都往她身上攬。氣質溫婉,長相也是屬于那種江南女子的好人臉,她的樣子和那種潑辣撒潑的壞後娘着實不像。

人都是偏向弱者的。路遠之雖然生着病,但白衣芳人小又愛哭,那種後媽對待兒子讨好卑微的樣子看着太可憐了,讓人十分容易地就往她那偏去了。

但在時尉把路遠之的“窘迫現狀”給抖出來之後,好感一下就沒有了。

白衣芳四十多歲的人了,雖然沒怎麽穿金戴銀,但看着就是光鮮亮麗的模樣,一點不像是四十多歲的人,忽略掉她成熟的氣質,走出去說二十多歲的也有人信。尤其是那雙手,白淨得跟千金小姐似的,一點也不想是幹過活的模樣。

後娘清閑漂亮,繼子可憐窮困,人老爹還沒死呢!這家裏可不是一點錢都沒有的,那這錢去哪裏了呢?

看向白衣芳的眼神瞬間發生了一些改變,白衣芳不是不知道,但是心裏再清楚,她也得撐着委屈自責的模樣。她和路遠之,必須有一個要被人嫌惡,她是絕對不願意自己的風評被害的,那路遠之必須要做出犧牲!

白衣芳姿态放得低,但言語間還是将過錯推到了路遠之的身上,只不過她話說得委婉好聽,明面上的話聽着像是在責怪自己。

時尉上輩子沒和白衣芳說過幾個字,但對她調查過整整五年,即便不了解這個人,也知道她的本性是如何的。

時尉眼神冰冷,不過他的演技好,眼裏的冷漠深深地埋藏在虛假的膽怯之下,他聽完白衣芳的話後,便做出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阿姨,您能和路遠之好好說就行。路遠之同學是個很好同學,他正義善良,自己都沒衣服穿了,還去捐贈衣服幫助困難的家庭。還有上一次,我和我媽帶着小妹來燕京看病,要不是有路遠之同學幫我們打跑了那些搶劫的混混,別說看病了,我們一家可能連飯都吃不起了。”

大夥看向路遠之的眼神更加欣賞了,充滿愛心,充滿正義,又是個大學生,這樣的好孩子哪裏找喲!

白衣芳心裏暗恨,開口想要再抖漏一點路遠之的惡習,但她的聲線溫柔,話才出口便被圍觀群衆的勸說聲淹沒了。

“大兄弟,你家孩子是個好的,現在大學生多金貴啊,你家娃兒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父子哪有隔夜的仇,你回去好好和他說,小孩子不懂事,和大人有誤會也正常,說開了就好!”

“大妹子,你也別自責了,當媽的不容易,當孩子也累,大家相互理解理解!”

“……”

看完熱鬧的群衆們紛紛開始勸架,這裏說兩句那裏說兩句,把路振寧捧一捧,把白衣芳勸一勸,這事兒就給糊弄過去了。

路振寧被勸得沒了脾氣,他這人脾氣極端,愛發怒,但耳根子也軟得不行,要不然也不能讓白衣芳把控了這麽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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