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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還真是得多謝你了。沒有你的話,我一個人在宿舍裏昏死過去也是可能的。”時尉閉了閉眼睛,感受了一下身體無處不在的酸痛。
“沒什麽。”路遠之低着頭撥弄着自己的手指,“之前也有好幾次,都是你幫我帶到醫院來的,說起來還得我謝你才是。”
時尉發現了,路遠之好像很不習慣接受別人的誇獎或是感謝。而且怎麽說呢……比起接受起別人的好意,他更樂意去送人好意,雖然幫人的方式別扭又讓人捉摸不透。
“你幹嘛!”路遠之雖然低着頭,但他的五感敏銳,時尉盯着他盯得讓他有些不習慣。
“沒幹嘛。”時尉撐起身體做了起來,伸手在路遠之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下次別這麽客氣,不說好了是朋友的嗎?”
路遠之想甩時尉的動作停了一下,低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時尉瞥見他複雜的臉色,沒再說什麽不合時宜的話,而是提起了紙的事情:“所以的紙都已經到位了,倉庫那邊也快塞不下了,我們現在把采買的事情給停了吧。”
“嗯。你決定就好。”路遠之猶豫了一會兒,眼裏閃過幾絲掙紮,本來是準備故作高冷,但看見路遠之那副臉色蒼白面容憔悴的臉,忍不住開口道,“錢就擺在那裏,想什麽時候賺都可以,但身體是自己的,你就不能……就不能……”
時尉含笑看着他,等着他把話說完,但路遠之觸及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也不知道撒了什麽癔症,吶吶地把嘴巴給合上了。
“就不能什麽?”時尉還等着呢,見他不說話了,便主動的催促。
“沒什麽。”路遠之站起來,板着臉扔下一句“我給你去買粥”就大跨步走了。
時尉覺得好笑,勾了勾唇角獨自笑了一會兒,結果越想越覺得好笑,捂在被子裏差點笑出聲。
時尉等路遠之買完粥回來吃完了又準備睡,他這兩天确實是累慘了,學校那裏也請了假,忙裏忙外地在那裏連軸轉,要不是運輸方面有路遠之照看着,倉庫那裏有林峰幾個幫着,他倒下的速度可能還得再早一些。
時尉的身體怎麽樣,他自己心裏也是有數的,雖然常年勞作看着身體強壯,但營養跟不上,底子本身就是虧的,這幾個月吃得雖然精細了起來,但落下的并不是怎麽容易補回來的。
加上九月末十月初的燕京天氣比較磨人,他一個南方人還真有點難适應。
時尉一睡就睡到了五點半,林峰和吳盟換了班過來看他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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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感覺還好嗎?要不要再住個幾天院?”宿舍裏五個人,竟然連一個都沒發現時尉生病累暈了過去,就讓他一個人孤獨地在宿舍裏昏死過去,要不是路遠之覺得有點不對勁回去看看,指不定還會出什麽事呢。
時尉對他們很好,又是給他們出主意變自信變勇敢,又是給他們找工作掙生活費,這讓他們打心底裏感激,今天這事沒幫上忙,自然而然地就覺得愧疚。
“沒太大問題了。”時尉整個人都是黏答答的,挂了兩大瓶的水,又出了滿身的汗,這會兒精神力許多。
“路遠之呢?”時尉睡得死,睡夢之中什麽動靜都沒聽到。
“好像是已經走了,看你挂完水之後到倉庫找我們來的。”
時尉哦了一聲就準備走了。
“明天再幫我請個假吧,還有一點收尾工作,等明天過後,要開始安心背書了。”燕大的壓力還是挺大的,時尉雖然重來一次,但并沒有得到除經驗以外的什麽金手指,沒有空間泉水沒有記憶力超強更沒什麽修真功法,連身體素質增幅都沒有。
所有的課本還是得靠着不斷地讀記寫來加強記憶。
路遠之安排好時尉的事情後就直接回了家,回了他爺爺家。
“遠之回來啦!”白衣芳溫柔親和的聲音響起,眉眼帶笑,連少數的幾根皺紋都洋溢着見到路遠之的喜悅,“這日子啊,說快也是快,但要說起慢啊,也是夠折磨人的,不過就短短幾天沒見着你,我的那個心啊,就焦灼難受得緊。”
“是沒見着你的錢,你覺得難受了吧。”路遠之讨厭白衣芳從來是光明正大硬對硬的讨厭,全路家沒人不知道。
“可不是?沒了四萬的首飾,十萬的衣服,兩萬的化妝品護膚品,可不得想念得緊嘛!”路小姑不喜歡路遠之,但比起這個盛氣淩人油鹽不進的侄子,路小姑對白衣芳的厭惡更徹底。
一個農村來的窮丫頭,長得比她好,日子過得比她滋潤,錢也比她多,憑什麽!
以前不知道白衣芳的花銷,就已經能把路小姑嫉妒得發狂,現在看到了那份賬單以後,可不僅僅是嫉妒得發狂那麽簡單。
路振寧被老爺子強壓着交出手裏的權,甚至還壓着他把那些買來的奢侈品全給收了,能退的找人退掉,退不掉的就賣掉。那些奢侈品,可是連白衣芳都舍不得穿舍不得用多數只使用過幾次的好東西,要了這些東西,跟要了她的命差不多!
但又有什麽辦法呢?工廠的批文用的是老爺子的人脈,生産材料的指标也是虧了老爺子的關系,能賣到國外去,更是得仰仗着老爺子。
她想要回到以前那樣奢侈的生活,必須要忍,一定要忍,忍一忍,忍一忍,很快就過去的。
就像她前半輩子一樣,忍着忍着,就什麽都有了。
“遠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知道自己不好,但我會慢慢改的。你喜歡的,我努力去做,你讨厭的,我就改,只要……”
“我讨厭看見你。”路遠之眼裏是輕蔑和嘲諷,“我喜歡你再也不出現。”
白衣芳僵住了,淚珠撲簌撲簌往下挂,聲音幾乎是支離破碎:“求你了,就這一點、這一點……”
“嗤!”路遠之更冷漠了,“說出了又做不到,你的話有什麽一點可信度!”
路振寧被奪權的這些日子,焦躁過發狂過,但在白衣芳的安慰之後,也跑去努力運作過,想要在路老爺子的打壓下重新找出一條路。但又有什麽用呢?
抛去“路泉雍兒子”的這個身份,他在燕京什麽都不是。
什麽都不是。
嘴上客氣地寒暄,轉過身去,就什麽都沒有了。
路振寧不甘心,但更不甘心的,是對賺錢機器的掌控權沒有了。
他是個軟骨頭,處處碰壁失敗後,毫不猶豫的,連白衣芳的安慰和勸解都不需要,立馬跑來端正了态度認錯了。
路老爺子對自己這個兒子是什麽樣的心裏有數,但知道歸知道,兒子可憐巴巴抱着他大腿哭的時候,瞧着這個男人邋遢頹廢的模樣,又忍不住地再一次相信他嘴裏的鬼話。
是的,他知道那些都是鬼話,但這個人是他的兒子,不是別人,是他親眼瞧着長大,一口一個乖兒子喊大的小娃娃。他已經是半截身體入土的人了,眼前的這人也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了,他該死了,兒子也該長大了,萬一……萬一兒子這次是真的改過了真的成熟了呢?
人就是這樣的,明知道可能不過萬中之一,但一直将萬裏挑一的可能性當成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行了!哭哭哭,就知道哭,還記得你是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不!別這麽沒骨頭地跪着,給我起來!”
路老爺子拉着臉,拿着只會在打人時才用得上的拐杖狠狠地敲了數十下。
路振寧被打得渾身冒汗,但卻咬着牙一聲不吭,只任汗水滾滾從他的額頭上落下。他知道,老爹這已經是心軟了,只要再扛過這一陣,什麽恥辱都能贏回來了。
而且老子打兒子怎麽了!別看路振寧是路家被打得最多被打得最慘的孩子,但路振寧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即便老爺子打得再多,他都是老爺子心裏最疼愛最受寵的兒子。
以前,是大哥最優秀最得爸媽的關心和喜愛,但大哥是個短命的,任憑爸媽再愛再疼再念叨,還不是短命鬼一個?
老爹老娘再想他大哥,也只能在夢了想一想,再被窩裏哭一哭了,不像他,雖然被打被罵,但他是活着的,只要活着,就能有一切。
“爸,我錯了,我沒當好一個做爹的樣子。我沒把持住自己,我見識短腦子蠢,看見錢就走不動路了,都是我的錯,是我太蠢是我心太壞,我改,我一定改!我要學着當一個好爹當一個好老板,當一個好弟弟一個好哥哥。但是爸,我現在什麽都不會,我得慢慢學慢慢改啊,爸,你幫幫我,你再幫幫我,求你了……我想變好……”
包了漿的拐杖重量越來越沉,沉到他手握不住再打不下去。
“嘭——”路老爺子扔了拐杖,雖然他努力克制,但聲音依然帶着沙啞,“出去吧,我已經讓小許把遠之喊來了,你對不起的是他,他原諒你,其他的才好說。”
路振寧麻溜地滾了出去,路老爺子跟座石像似的站了許久,才輕輕的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
“振遠啊……”
大兒子堅毅硬朗的臉似乎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咧着一嘴大白牙,聲音洪亮有力:“爸——”
那一聲爸,他前半輩子聽得少,後半輩子,更是只有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來的夢裏聽上一聲。
“簌簌,相片呢?我再看一看,人老了,記性不好了,大兒長什麽樣來着?”
路老太太不聽他的,只是坐在屏風隔出的小書房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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