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路振寧和路遠之的關系并不好,但表面上兩人還是能過得去的,畢竟是親父子,再不樂意也得稍稍做點掩飾,不然傳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只是,再有表面功夫,想真的好到哪裏去,還是不可能的。

路遠之對白衣芳進行語言暴力,對路振寧向來也是毫不留情的攻擊。反正他們三個都心知肚明,沒有什麽父慈子孝的億分之一概率出現。

面對路遠之冷言冷語和無間歇的攻擊,路振寧并不在意。

他不愛路遠之,可能在十幾年前,他對路遠之還是愛護心疼加愧疚的,但當路遠之将花瓶往他腦袋上砸将他從屋裏趕出去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兒子對他是再也親不起來了。

路振寧他知道自己的性子是什麽樣的,貪婪冷漠自私自利懶惰。他知道如果花時間,是有辦法将路遠之拉回身邊的,畢竟那時候路遠之的年紀還很小,小到可以不用多久就把以前的事情給忘記。

但那太花時間了,而且憑什麽呢?他是路遠之的爹,不是他的奴隸不是他的傭人,幹嘛用心去讨好他?

比起路遠之,他更愛白衣芳為他生的小兒子,小兒子和白衣芳一樣,都将他視為中心,依戀得不行,都這麽好的兒子,他幹什麽還要花時間在一頭不知道養得熟養不熟的白眼狼上面呢?

路遠之對他充滿了仇恨,路振寧對路遠之也沒好到哪裏去,覺得他作為兒子一點都不合格。

唯一讓路振寧沒預料到的,大概就是餘家遺産的事情了。

餘家以前是個厲害的大家族,但風光早就不再了,近百年的戰争,他們被掠奪、被轟炸、被勒索,還有愚蠢地捐獻財産,留下的還有什麽呢?什麽也不剩了,除了幾棟空蕩蕩、連家具都擺不滿的房子。

餘家人死了個幹淨,雖然還有一些遠房的親戚,但關系都不親近,甚至早就劃清了界限。

路振寧從未想過,路遠之還能有翻身的一天,一堆律師來了又走,等路遠之從國外回來的時候,順便帶回來七位數的美金。

路振寧後悔了。

早知道他兒子還能有翻身的這一天,再多的時間他都花的。

還好,還好路遠之是他的兒子,身上流得是他的血,他知道自己和路遠之的矛盾不可能解除了,所以很一早就打算最後一次敲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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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是路泉雍,手裏有錢,還有什麽不能幹的?

至于路遠之那個小屁孩,手裏有錢能怎麽樣?掙不了錢,就是坐吃山空,現在瞧着是令人羨慕,且看十年後到底是誰強誰弱。

路振寧自信,他這個當老子的不能比兒子差,所以只要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等把廠子的控制權全部收回來,就什麽都好說了。

“說完了嗎?”路遠之神色很平靜,眼裏既沒有欣喜也沒有仇恨,就看陌生人沒區別。

“遠之,我知道前十幾年,我這當爸爸的沒盡好自己的義務,沒做好一個爸爸的榜樣,但你放心,我改,我以後都改!”路振寧也不顧忌客廳裏還有別人,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哭得跟什麽似的。

“我也一定改,遠之,再信阿姨和爸爸一次,好嗎?阿姨是真的想要改過……嗚……”

“說完了嗎?”路遠之、白衣芳和路振寧三個,就像是同時進行的三臺戲,誰也不幹擾誰,誰也不入進對方的戲,獨自表演就好了。

“爺爺,我還有課,就先走了。”路遠之表情冷,心裏比表情更冷。

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他可能還會有些波動,會怨恨會哭泣,但他現在一起是一個堅強的人了。

別想再用什麽方式來傷害他!

“對了,我那邊有點事情,向您借一下王哥和石哥。”

路遠之知道這次回來會很麻煩,但他依然回來了,不是對路振寧還抱有什麽期待,而是為了錢。

時尉一開始做的生意不大,兩萬成本頂天了,但後面有路遠之來投資,兩萬變二十萬,後面路遠之更是看形勢好又追加了兩百萬進去,現在的安保力量根本不夠。

倉庫地方是路遠之用路小姑的關系租的,路小姑現在忙着伸手到路振寧那工廠去,對路遠之是有求必應的,更別說只是借她的勢多租了幾個倉庫。

但安保就比較麻煩了,兩百多萬的紙是個安全隐患,稍微有點火星都容易出事,時尉雖然讓徐施灣幾個找了一些靠譜的學生換班看守,也做了一點措施,但學生嘛,經驗總歸是不太夠的。

這筆生意前前後後都是時尉在忙,路遠之看在眼裏,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就想到問路老爺子借幾個兵了。

一千多噸的紙是個占地大戶,因為是易燃品,還不能全部緊挨着放,因為紙重量不輕,怕塌下來壓傷人還不能壘太高,

“王哥,石哥,就是這裏了,因為這裏紙比較多,所以可能有點安全隐患,這兩天麻煩你們多照應一下。”路遠之将兩個大不了他們幾歲但看着比他們精神挺拔很多的青年人帶來的時候,時尉笑着接受了,然後開始給他們安排起更好的住宿條件。

軍人是個很崇高的職業,大夥知道兩人是軍人後,別提多熱乎了,一個一個石哥一口一個王哥将他們圍了起來。

“真虧你想到了這麽好的辦法,謝了啊!”時尉從狂熱的人堆裏擠出來,繞着倉庫周圍走了一圈,才在偏僻角落盯着別的地方發呆的路遠之。

路遠之沒動作,時尉自顧自地做到了他的身邊,側着臉看着路遠之,總覺得這會兒的路遠之很奇怪。

如果說下午陪着他在醫院的路遠之是只滿身是刺想要紮人但也會露出柔軟肚子的小刺猬,那他這會兒就是鋼筋做的刺猬,冒着冷光,看着紮手,冰冷而沒有生命。

“能抽煙嗎?”因為倉庫裏有很多的紙,有足夠能造成火災的紙,所以時尉之前千叮咛萬囑咐過,不要見火星不要見火星。

路遠之也因為這個,所以才找了一個離倉庫遠的地方坐着,不過煙都拿出來了,他卻有點下不去手,不知道是為什麽。

“不能。”時尉果斷拒絕,并朝着路遠之伸出手,“把煙和打火機給我,你才大多?抽什麽煙!”

路遠之轉頭看了他一眼:“不是吧?你怎麽這麽古板啊,我為什麽就不能抽煙了?”路遠之頓了一下,試探地問,“你不是十八歲了嗎?難道連煙都沒有抽過嗎?”

“沒有。”

路遠之真的是震驚了,湊過去在時尉的身上抽了抽鼻子,還真沒發現有煙味。

“要不要試一試?”路遠之拿出煙和打火機,在時尉的眼前晃了晃。

時尉一把搶過來,才對着路遠之拉着臉道:“試什麽試!煙不是個好東西,你最好也不要抽了!”

被搶了煙,路遠之也不生氣,或者說他性子什麽情緒都沒有,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開心。

“诶,時尉,你為什麽不抽煙啊?”

“窮呗。”時尉把打火機和煙往自己兜裏一塞,随口答道。

時尉雖然有過一輩子的經驗,但他并不抽煙。一開始,是因為窮,一包煙最便宜也要幾分錢,有那幾分的錢都夠他多買一本本子多買一支筆了。他以前聽過很多類似于“窮人玩不起貴的花銷,只能省着錢抽抽煙了”的脫解之詞,但他對此從來都不信。

等真的窮到了一種境界,等真的窮得連鍋都揭不開了,再便宜的煙也只是一種奢侈品。連溫飽都解決不了,還抽煙?

窮人,就該有些自知之明!時尉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窮,雖然什麽煙都不碰,咬着牙擺脫貧窮才是他要竭盡全力去做的事情。

擺脫了貧窮後,時尉人成熟了也懂了,很多人抽煙雖然有種排解壓力的逃避心理,但更多的是一種瘾,一種想要幹點什麽的瘾。

他的殘廢身體是不能碰煙碰酒的一個原因,但更多的,是一種明悟。他知道煙酒能帶給他什麽,更知道煙和酒什麽也給不了他。

所以他周圍即便有再多的人抽煙,他也從來沒去嘗試過,因為他知道,煙帶來的那些感覺,只是很短暫的一陣自我麻痹。

酒也是那樣。

只不過因為酒作為華夏酒桌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在弱小的時候只能是接受,拖着殘疾的身體喝進過醫院,喝到吐過血。等他強大了,強大到不需要再遵守這些規則的擺布時,酒也從他的世界消失了。

“時尉,你怎麽能把窮說得這麽呃……理直氣壯呢?”路遠之的表情有點扭曲,好像是想笑又不好意思強忍着笑一樣。

“理直氣壯嗎?”時尉笑了起來,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覺得路遠之的形容詞讓他想笑,“也不算吧。人的出身又不能改變,我的窮就是事實啊。”

“那你馬上就不窮了。”路遠之轉頭看了已經被裝滿了的三個倉庫,扯了扯嘴角,“等這些紙賣出去了,要試一試煙的滋味嗎?”

“不了。”時尉搖搖頭,然後站了起來,對着路遠之伸出手,“我帶你去吃白菜豆腐,起來吧。”

路遠之抿着唇看着時尉,手指動了動,卻沒有将手放到時尉的手上,而是直接撐着站了起來。

“在這裏做嗎?”路遠之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不禮貌,不好意思跟時尉對視,便低着頭尴尬地想要扯開話題。

時尉也沒将路遠之的動作放在心上,扯着路遠之就去了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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