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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姥爺當年的那些朋友有些還在,有些已經和他一起走了,但不管在不在,路姥爺當年送出去的那些東西,繞了半個世紀,又回到了路遠之的手裏。
這些東西是路姥爺留下來的,但同時又不是他留下的。
這件事,除了路爺爺和路奶奶之外,時尉是第三個知道的人。
路遠之很執着于這一點,但他知道,自己說得再多,也不會有人改變看法的。
人們大多只能看到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相信的。
“不用想太多,遠之,你是你外公最親近的人,只要他還在你心裏,那麽他永遠都不會死去。”時尉能夠理解,路遠之心裏的落寞和苦悶。
堅強不是字面上兩個簡單的字眼,也不是想要堅強就真的刀槍不入的。
之所以會變得那麽堅強,說到底,還是因為經歷過苦難,熬過來了,那就是堅強,熬不過來,連在乎的人都不會有。
路遠之很堅強,堅強地活了下來,堅強地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但習慣了堅強并不代表已經能過無視痛苦。
時尉懂的,某幾個瞬間,內心會出現空洞,痛苦、悲傷、迷茫、恐懼會趁着不注意就從縫隙裏逃出來,好痛苦,但是還要忍受。
時尉知道那樣的感覺是多麽的痛苦無力,但也知道,安慰起不了什麽作用。
在當事人看來,所有的旁人都是在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語,沒有交心也沒有共感,全都是風涼話罷了。即便理智告訴你那是因為擔心,因為關心,但感情上卻依然不能接受。
安慰是沒用的。
遠之,變得更加堅強吧,只有變強,縫隙才會減少出現的次數。
痛苦這種東西,永遠不可能消失的,它永遠都在,永遠都會在沒有防備的時候準備出來咬你一口。人能做到的,只有增加自己的耐受性,只能加固自己的內心加強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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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啊,只是……有的時候,我真的再想見他們一次,再跟他們說幾句話……”路遠之大概是壓抑得太久了,而下雨天的時候人的心靈總是會敏感一些的。
時尉靜靜的看着路遠之,一股酸澀的情緒在鼻尖蔓延。
時尉真的覺得,路遠之比他優秀多了,優秀得太多太多。失去了那麽多疼愛他的情人,而剩下的那些所謂的“親戚”卻是比虎狼野獸還要可怕魔鬼,一個個恨不得趴在他的身上吸他的血喝他的骨髓吃他的肉。
爺爺奶奶雖然疼愛他憐惜他,但他們同樣也處于兩難的境地。路遠之是他們的孫子,路振寧是他們兒子,改變不了,更不敢不管。
路振寧、白衣芳和路家其他人對路遠之怎麽樣,老爺子和老太太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不是的,兩個老人從最困難的時期走過來,什麽沒見識過,他們能看不出家裏脆弱的關系嗎?
但是他們又能怎麽樣?
路遠之沒有母親,沒有母親那邊的親戚,身上又背着“污點”,他們在世的時候可以護着他,但等他們老兩口走了呢?路遠之怎麽辦?他們只能當做不知情,然後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幾方虛僞脆弱的關系。
也就是餘家的案子翻案了,路遠之又從國外拿到了一筆錢,老兩口的立場才鮮明了起來。
但也不能直接站到路遠之那邊。他們倆是大家長,可以偏心,但手心手背都是肉,讓他們下狠手,怎麽真的忍心的。
路遠之知道老兩口的難處,所以和路振寧的矛盾,和路家其他人的矛盾,很少捅到老兩口那裏去。老爺子老太太的年紀都大了,生前再輝煌,但走完最後一段路,就真的什麽也剩不下了。時尉不想讓他們為自己擔心煩惱,所以也從來不會把這些事情表現出來。
時尉安靜的陪着他。
這種事情,用任何語言來描述都是蒼白的,只要默默的陪伴、靜靜的傾聽就可以了。
安靜的房間裏,一時間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很奇怪,明明你看着不像是經歷過死亡的人,但奇異的,我能感覺到你應該是可以理解我的。”大概是時間讓路遠之冷靜了下來,情緒的崩潰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是防禦的铠甲穿上,也是那麽一瞬間的事情。
時尉只是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路遠之的頭發:“行了,我們繼續看文件吧。”
“什麽嘛,別用那種長輩和過來人的姿态來糊弄我!”路遠之不滿地伸手要揉回來。
“咦?我比你大了将近一歲,本來就是你的長輩啊!”時尉笑着躲開。
“別占我便宜!”
兩人鬧了一會兒權當活動身體,然後繼續看那些讓人頭疼的文件。
路遠之已經習慣了內斂,所以他的情緒很快便收拾了起來,看着文件的樣子沉靜又冷漠,唇瓣輕輕抿起,眼神銳利,頗有些不近人情的精英模樣。
時尉看着他的側臉,有些入神的想,過來人這種東西啊,那可能有呢?
過不來的,兩輩子都過不來的。
恐懼、悲傷、痛苦……
即便只是回憶,即便只是假設,那種失去的悲傷和惶恐就能将人淹沒。
我花了一輩子,也沒能走出來啊……
所以,不要為自己沒能走出來自責痛苦了。
“怎麽了?”大概被時尉看得時間長了,路遠之想不注意不難。
“我只是在想,你是要準備把這家公司賣掉嗎?”時尉回過神,面色如常的抛出問題,好像他真的是在想這個問題一樣。
“嗯。”路遠之沒有多餘的遮掩,或者說,他本來就沒有任何的遮掩。
那些員工覺得他好糊弄,何嘗不是他故意放松的呢?
做一個公司的領導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是在交流條件不便利的情況下。
路遠之接手這公司,本來就只是因為姥爺故人的饋贈,他覺得自己對路遠之有所虧欠,想要補償,路遠之便接下了,接受了他的補償。
但如果說是真實心态的戶,他是嫌這個公司麻煩的。
這個公司只是一個小公司,方老爺子年紀大了,說是給個公司做補償,但未說要給什麽公司,這件事是他的兒子辦的。給的公司只是明面上過的去,抛掉那些特意用來裝點門面的假賬,一年頂天也就給他帶來十萬的米金。
一年十萬米金的收益放在普通人身上是不能想象的一筆錢,但對路遠之目前來說卻是一個雞肋。錢,他有,他缺的是時間和心力。
不如賣了來得省事。
最重要的是,這家公司的一些員工和路振寧牽扯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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