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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遠之的眼中閃過一絲厲光。

公司不是他辛苦創辦起來的,本錢也沒出過一分,只有那錢的份。所以路遠之對員工們的消極怠工甚至是做假賬私吞利潤也沒什麽太憤怒的感覺。

但是和路振寧扯上關系這件事情,是他的底線。

路遠之自己有一個團隊,人數不多,但是給的是絕對的高興,高學歷高素養。他們和這些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會裝會審時奪度,即便心底再瞧不上路遠之,但為了錢,他們會表現出絕對的高素質高素養。這些人,路遠之是很放心的。

但是在路振寧拿着父子關系做要挾要他給錢給關系的時候,他給的關系卻不是他自己手底下高素質團隊,而是便宜公司給的“白工”。

路振寧拿了錢,工廠搭起來了,可是在梅國打不開局面,只能又來裝可憐求路老爺子讓路遠之出手。

路遠之給的關系,就是這家便宜公司的。

這家便宜公司做的是咖啡,路振寧的廠子生産的是工藝禮品,第一筆單子,就是這個公司的。

因為路振寧時不時蹦出個要求,路遠之早就煩了他,直接讓公司的主管跟他對接,然後則是多給主管一份獎金。

有獎金就好,主管很滿意,路振寧也很滿意。

他這人別的不行,糖衣炮彈拉關系是唯一的生存技能,沒用多長時間就和主管稱兄道弟好得穿一條褲子了,也順便将路遠之的情況給摸清了。

路遠之雖然讓主管和路振寧對接,也通過這家公司幫路振寧辦一些事情,但從來沒說過,這家公司就是路遠之自己的。

尤其值得了,這個公司一年的大致利潤後,路振寧就火了。

一年什麽都不用幹就能白拿十多萬米金,結果給自己的爹幾萬米金開扣扣索索條件一大堆的!憑什麽!

只不過路振寧腦子還在,權當自己不知道,只是背地裏挑動着主管挪資金做假賬。

路振寧做事留了不少尾巴,只不過是路遠之裝作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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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振寧大概也是怎麽想的,知道即便路遠之看出的端倪,也只是裝作不知道息事寧人罷了。所以他也懶得去藏匿那些小尾巴,大大咧咧地放着,順便在洋洋得意地在心裏暗爽着。

有時候,父子關系就是這麽的可笑。

“他自認我擺脫不了這層關系,但他自己何嘗不也是陷在這層關系裏出不去了呢?”路遠之冷笑一聲,“比蠢更恐怖的,是蠢而不自知。”

時尉聽出來了,路遠之這是要出手整治路振寧了。

“那你準備這麽發揮這家公司最後的餘晖呢?”

“他不是最喜歡錢嗎?那就讓他自己選把,看是想去美利堅的牢房裏長長見識,還是花錢給自己贖出來。”

“叩叩——”張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遠之,時尉,吃飯啦!”

突然的敲門聲把兩人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時尉有些擔心,路遠之卻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起身走到門口開了門才說:“知道了,馬上下去。”

“放心把,裏面說話外面聽不到的,這屋子隔音,不把門打開,外面是聽不到裏面在說什麽的。”路遠之在這個家長大,他幹肆無忌憚地在房間裏說着和路振寧有關的話,那不怕路振寧有渠道聽見。

不僅如此,為了防止路振寧在他房間裏裝竊聽器,路遠之都是定期檢查加随機抽查的。嚴防死守加上竊聽幹擾器,路振寧要是真能竊聽到,那還真不用當這麽多年的窩囊廢了。

時尉有些不解地看着路遠之。

錢這種東西不是萬能的,但它确實能辦到很多事情。誰的手裏有了錢,誰就能占據上風占據主動權。

路遠之有錢,路振寧又在灰色甚至是黑色地帶游走,照理說,解決到路振寧,對路遠之來說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時尉想到上輩子路遠之的死因,多種猜測攪和在一起,雖然沒有證據,但是邏輯鏈已經有了。

路振寧想殺路遠之,或是因為路遠之對他消不去的仇恨,或是因為他父子主動權颠倒的憤怒,又或是因為路遠之手裏的那一大把錢,總而言之,路振寧的動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加上還有一個白衣芳。

可能是推手也可能是被推出來的擋箭牌,這兩個人,嫌疑是洗不掉了。

想來,路老爺子和路老太太的死,應該也是有這兩人在背後做推手的,甚至……他們就是直接原因。

“時尉?時尉?你怎麽了?”

時尉回過神,将心裏那些不成型的想法全部壓了下去:“我只是在想……遠之你會不會太慣着路振寧了?”

是的,慣着。

路遠之明明占據了上風,明明掌握了主動權,但他卻從來不出擊,連防禦都都是“只要不傷到我”就可以的程度。

被動、消極,且無所謂。

路遠之沉默着,過了一會兒,他走到窗戶前将窗簾拉開。

“我很讨厭路振寧,非常非常讨厭。”路遠之在說着讨厭的時候,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但眼裏閃爍着的光卻是壓抑的黑暗,“‘如果,我不是他的兒子就好了,如果,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就好了。’我做過很多這樣的假設,也想象過無數次親手将刀刺進他心髒的畫面……”

“不值得。”路遠之垂下睫毛,濃密的黑色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滾的情緒,“我讨厭他,那麽恨他,怎麽能因為他毀了自己呢?殺了他,我會解脫,但是同樣的,我會變成他的。沒有約束沒有規範,我會變成我最恨的那個人。我會逃不掉的。”

絲絲的心疼從時尉的心底冒出來,細細的,但卻似乎要将他勒出印子留下痕跡。

“你……在哭嗎?”鬼使神差地,時尉向着路遠之伸出手去,有些過長的碎發被他的手指攏到腦後去,時尉看到了一雙黑沉但是空洞得可怕的眼睛。

“我……”失神的路遠之被時尉指尖的溫度喚回到現世,剛想嘲諷時尉為什麽會認為他會在哭,可是聲音一出口,就發現喉嚨發緊,疼得厲害。

時尉抱住了路遠之,溫暖幹燥的手在路遠之的頭上輕輕拍了拍:“沒事了,沒事了,你不會的,你永遠都不會變成路振寧,你是路遠之,永遠都是。”

好溫暖……

時尉的手很暖,時尉的身體很暖,時尉的懷抱很暖,時尉的話語很暖,就連他的呼吸、眼神都讓人感到溫暖……

想要靠近……

從一開始就是,從一開始,這個人對他,就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帶笑的唇角,溫暖平和的眼睛,就連那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都讓他心生向往。

如果當朋友的話,一定會開心吧。

如果……有朋友的話,一定就不會再這麽脆弱了吧。

我不孤獨,一點都不孤獨,但是……我也好像有誰,能陪在我的身邊,肆意的笑,肆意地玩鬧……如果,真的有誰就好了。

想要靠近,但是又不能靠近。

他背負的太多了,需要完成的事情太多了,而他所擁有的時間,太少太少了。

不需要,他不需要放松的時間,只要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不要回頭,不要停留,不能猶豫,不能眷戀。

宿舍的氛圍并不好,哪怕是上一刻說笑玩鬧,但只要他一出現,所有的聲音都會消失,然後便那麽不尴不尬地沉默着。

這挺好的。

路遠之對自己這麽說。

他知道這個宿舍是白衣芳特意為他安排的。

一個衣食無憂“天之驕子”,五個從泥地裏摸爬滾打出來的“泥腿子”,怎麽可能玩到一起去。

少年人的自尊心倔強又脆弱,不需要路遠之做什麽,只要他存在,那就是刺,就是錯誤。

他的存在,就是時時刻刻提醒着別人“我努力了那麽久,為的,不過就是能站在山腳下看你一眼”,只要巨大的落差感會讓人瘋狂。

他們,注定不會成為朋友。

冷漠、排擠、甚至是更過分的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

路遠之早就做好了準備,也從未有過期待。

只是,讓路遠之和白衣芳沒想到的是,突然冒出了一個時尉。

第一次見面,他不是刻意去就時尉一家人,只是他的目标,正好是打劫他們的幾個小混混。

但卻因為這個,時尉對他很是親近和維護。

不,就算沒有那一天的事情,時尉大概也會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他親近起來吧。

路遠之對時尉沒辦法,只要對上時尉的眼睛,只要聽到他帶着些許笑意充滿着活力的聲音,就對他無法拒絕。

他見過很多很多的人,溫柔的、冷酷的、卑劣的、高尚的,也感受過各種各樣不同的情緒,谄媚的、無所謂的、同情的、憐憫的、疼惜的……很多很多。

但是時尉是不一樣的。

好像對誰都充滿了溫柔,好像珍惜着所有一切能夠珍惜的,溫暖又強大。

想要……成為這樣的人,想要和這樣的人交朋友,想要被這樣的人珍惜,想要……不再一個人。

“遠之,哭吧,我想看你哭的樣子。”

一滴溫熱的水滴從路遠之的眼角處滑落,路遠之擡起頭,眼前的人有些模糊了:“我……”

很多的話堵在口中,很多的情緒塞在心中,想要傾訴,卻不知從何開始。

“時尉,我們是朋友嗎?”

所有的故作堅強,所有的失落所有的期待只是化成了一句話,只要有這句話就好了。

“當然是啊。”

時尉輕輕的笑了起來。

他們當然是朋友,當然會是朋友。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是當他聽見時尉的回答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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