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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明明路遠之的氣質偏冷,給人的感覺也是那種既鋒利又冷冽,像是柔弱之類的,好似永遠跟他搭不上邊。

明明路遠之只是微微紅了眼眶,眼角多了一絲的濕潤,但不知怎麽的,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從心底漫了開去。

這種情緒來得突然又陌生。

是什麽呢?時尉不禁有些迷惑。

“遠之,小時?怎麽還不下來吃飯啊?”路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隐隐傳來,兩人回過神,像是被電到似的立刻彈了開去。

別過臉不敢看對方,連氣氛都是尴尬的。

尴尬的氣氛一直維持到吃完飯。

“你們兩個是怎麽了?今天的飯菜超水平發揮了嗎?悶着頭吃都不搭理人的?”路遠之吃東西少,但是吃得很慢,往常都是他最後一個吃完的,可他今天卻是比老太太都要早放下筷子。

時尉雖然才到路家吃沒幾次飯,但每次來都很有禮貌,很會聊天,路老太太還挺喜歡跟他唠的,路家沒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一頓飯下來也就老太太和張嬸聊了幾句崇文門那幾個小攤的事情。一桌四個人,就兩個有點響動,老太太不奇怪才怪呢!

時尉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今天看了太多東西了,眼睛都看餓了,大腦急缺營養。”

路老太太被他的形容給逗笑了:“那你就多吃點兒,這些肉啊,全歸你了!”

有一種餓,就是奶奶覺得你餓,路老太太,顯然就是那種你吃下十斤肉還覺得胃口又小了,能面不改色地摟着兩百斤的大胖孫子摸着“小臉”喊着怎麽又瘦了的那類型。

只要路遠之回來吃飯,家裏的大碗就得全部用上,一頓是絕對吃不完的。

路奶奶一聽時尉都餓成那樣了,拿着筷子端着海碗就往他飯碗裏撥拉,就幾秒的功夫早就被吃空的飯碗裏又冒起了大尖。

“嗝~”時尉吓得飽嗝都出來了,他求助地看向路遠之,期待他能解救自己。

但路遠之生怕路奶奶把這關心安在他身上去,他确實已經是十二分飽了,吃不下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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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你去隔壁花奶奶家吧,碗我來洗就好了。”路老爺子職位高,路遠之算是小少爺出身,但他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氣包。

在路老太太那次的廚房意外前,家裏的裏裏外外都是路老太太一個人忙活的。路遠之是被老太太帶大的,各種家務也都替她分擔過。

路老太太和隔壁的花老頭頭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廠的,兩人一個廠長一個副廠長合作了那麽些年,關系還是非常不錯的,尤其是人老了之後,也沒有那麽多工作可忙的了,整天待在家裏看書雖然也行,但老太太風風火火了一輩子,整天整月的沒人說話也受不了。

所以中午吃完飯這段時間,老太太慣例是要出門的,和幾個老姐妹聚在一起,要麽是唠唠嗑,要麽就是讨論讨論圖紙。

她們都是幹技術的出身,不僅僅是為了糊口,還有那麽一份熱愛在那裏,人老了腦子沒年輕時候那麽好使的,但差是差點可到底還是有腦子的。

吃完飯去那打發打發時間,就當做是消食,回來正好再睡個午覺。

路老太太一直都是這樣的。

“你把碗放那就是了,不用你洗,等我回來了,和你張嬸沒兩下就洗完了。”老太太年前下雪天才摔過一跤,雖然只是走一小段路,但一群老姐妹兒都是七八十的年紀,沒個人看着真的不放心,張嬸說是請來照料家務的,但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看護老太太。

“知道了。”路遠之識相地坐着沒動手,等老太太唠唠叨叨出了門了,他才站起身收拾起桌子。

“呼——”終于在撐死前等到了老太太出門,時尉松了一大口氣,然後立刻将自己手裏裝模作樣的筷子給放下了。

路遠之幸災樂禍的偷笑不能更明顯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說自己餓。”

時尉腆着肚子癱在椅子上,沒接着路遠之的話,反而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遠之,你笑起來的樣子比你平時看着好看多了。”

路遠之僵了一下,一下便想起了剛才在樓上的尴尬。

不過他不是那種一直将尴尬保持下去的人,便回怼道:“那你是對我平時的臉很有意見咯?”

時尉剛才那話一出口就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了,倒也不是說什麽不好意思什麽的,而是有些輕佻,如果對面換成是一個姑娘的話,那就可以當做是騷擾了。

大概是在商場上摸爬打滾得多了,時尉一般說話很懂得分寸。

“那到沒有。”雖然知道這樣不太好,但時尉确實有些想笑,“我還以為你會一臉嬌羞呢。”

路遠之想象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時尉,你快去把你的腦子洗一洗!”

不知道是戳到哪一個點了,時尉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直抖。

“再笑再笑!再笑我就告訴奶奶你一口浪費菜,這麽多肉一口都沒吃!”

“你好幼稚哦,怎麽還來打小報告着一招啊。”半張臉貼着桌子,歪着腦袋盯着他笑個不停。

路遠之是想冷着臉來着,但瞧着時尉這副樣子沒能忍住,沒兩下就破了功。

“你快一點,不是說下午要去接你妹妹和母親嗎?再笑再笑!再笑就把時間也給笑過去了。”

“那還不是怪你。”時尉趴在桌子上又笑了一會兒,然後掰着路遠之的身體讓他別對着自己,“你能不能別看我,你一看我我就想笑!能不能!”

鬧了一會兒,兩人飛速洗完碗收拾東西上車。

下面下着小雨,不管是去接人還是什麽都不方便,正好路老爺子的車和司機都在,可以送他們。

路老爺子這級別早就陪着車了,不過家裏這輛是路遠之後來自己出錢給老爺子添置的。進口的軍用吉普,結實又漂亮,雖然比不上那些轎車看着高級,但價格也不低。

車裏的空間很大,司機加上時尉和路遠之,再來三個也不會多擁擠。

時媽媽和時紡這次來燕京,就是為了治病的。

時紡的病很麻煩,除了過敏之外,常年的營養不良、經常性的生病和早産落下的病根都是拖垮她身體的累贅。

之前沒能好好治,那是因為确實拿不出那麽多錢來。現在時尉有錢了,那自然是早治早好。

還有時媽,她的身體也不好,常年的營養不良和過度勞累讓她看起來像是五十多歲的年齡,皮膚蠟黃,手掌、臉皮全是皺紋,頭發也是半黑半白的,整個人幹瘦得好像就是一個捂了一兩個月的橘子。

時爸跟時媽也差不多,時尉想讓他也來檢查一下,但他放不下家那邊的生意,怎麽說都不肯。時尉也不在他身邊,想要硬拉着都不行。

兩人照例是做了火車過來,沒有職位就只能做跟罐頭差不了多少的硬座火車,兩人坐了兩夜一天的火車,累得眼皮都擡不起來了,硬座雖然比無座要好一些,但也并不好受,關節坐得發僵,走起路來都看着別扭,要是周圍安靜一些,說不定還能聽見噶蹦噶蹦的骨頭摩擦聲。

兩人的神色都很萎靡,臉色蠟黃,但又不是純粹的蠟黃,像是摻着灰,又像是蒙上了一層霧,看着就沒什麽精神氣。

時尉在寄回去的信上已經和她們約好了碰頭的地點,但心裏還是安不下來,伸着脖子伸着伸着就進去了。

路遠之沒拉他,而是盡職地替他站在約好的地方等着。

“哥哥哥哥哥——”時紡的眼睛尖,雖然她人矮被周圍的人遮住了不少視線,但卻很快地發現了時尉。

頓時,時紡松掉了時媽媽的手,像個小炮彈似的沖到了時尉的懷裏。

時尉伸手接住她,心裏對時紡這樣的親近和熱情很受用,但還得教訓她:“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在外面不能放開大人的手,萬一剛才有人沒瞧見你把你碰倒了呢?萬一人太多一下把你沖跑了呢?萬一被人販子搶走了呢?”

“哥~”時紡撒嬌的聲音像是能掐出蜜,“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嘛~”

時尉抵抗不了她這套,但嘴裏卻不停:“是,你是知道了,但下一次百分之兩百還是會這樣的。”

“嘿嘿……”時紡想考傻笑來逃過一劫。

“不能你貧了,媽,東西我拿着吧。”時尉算是半搶着的從時媽媽的手裏把東西拿過來。

時媽媽不怎麽說話,她向來是一個沉默的勞動婦女,只是那雙已經渾濁掉的眼珠子緊緊地看着時尉。

時尉被他看得鼻子一酸,差點當衆失态。

“走了走了,別讓遠之等急了。遠之你們還記得吧?就是上次那個拿着槍救了我們的。”

“帥哥哥!”時紡飛快地喊,興奮的心緒都要飛出來了。

“阿姨好,紡紡你好呀~”路遠之和時紡打招呼的時候,還刻意微微矮下了身。

“遠之哥哥好~”時紡有些害羞的依着時尉。

“阿姨我們先去車上吧,這兩天燕京下着雨,氣溫降得有些快。”路遠之注意到時紡和時媽媽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單薄的長袖。

時尉在信上雖然寫了燕京這裏溫度有些低,讓她們多帶點衣服,但時媽媽從來沒在這個時候來過北方,那裏知道南北方溫度差異這麽大。在火車上的時候雖然開着窗戶,可車廂裏人那麽多,不被擠得熱出汗就不錯了。

一下車,着溫度猛的一下就下來了,一冷一熱都把人凍得有些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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