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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但是有了錢,絕大部分的事情都好辦了起來。

時媽媽手裏有兩塊大磚頭給她撐腰,被生活壓得下垂的眼角和皺紋都好似光亮了一圈,膚色也肉眼可見的紅潤了一些。

時媽媽對燕京不熟,醫院很多事都不懂,加上她又聽不懂也不會說普通話,還是得時尉帶着他們去。

時尉請了假,拉着兩人擠着人群在各個科室轉來轉去。

時紡低着頭,用腳尖跟水泥地交上來勁兒,聲音細細弱弱的喊:“哥。”

時媽媽上廁所去了,時尉就帶着時紡蹲在ct室外的角落裏等着護士叫號。

“怎麽了?”時尉拿着化驗單子,一張張地翻着一張張地看着,頭也沒擡。

時紡沉默了一下,時尉也沒當一回事,心思都放在新出來的單子上了。

“我想回家了。”

“餓了嗎?再等等,把這個做完了,我們就回去吃飯。”

“……”時紡咬着下唇,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定似的說,“哥,我不治了,我想回  的家。”

時尉愣了一下,然後猛地擡起頭,一雙眼睛像鷹似的盯住了她。

時紡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推了一步,差點沒站穩。

時尉反應過來了,連忙起身去拉住她。

“怎麽樣?腳沒崴到吧?”

“嗚……”時紡拉着時尉的袖子,本就沒什麽血色的指尖幾乎要成了透明色,泛着一些不健康的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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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想回家了。”

時紡只是哭,她哭不像別的孩子,時紡很鬧騰,性格很潑辣,但是她哭從來不嚎,只是跟只不能發聲的小狗似的嗚嗚咽咽地哭。

“回去了回去了,把病看完了,咱們就回家,好不好?”時尉心裏也有些慌,但他不會怎麽安慰人,只是摟着時紡不知所措地給她擦眼淚。

時紡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在哭。

“怎麽了這是?”正當時尉手足無措的時候,路遠之的聲音突然出現,時尉順着聲音看過去,跟看到了救星似的。

“我、我剛才不小心把她吓哭了。”時尉拉着自己的頭發,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對待時紡,他總是沒辦法的。現在哪怕是醫院失火了,時尉可能都要比現在要來得冷靜,能夠采取應對的措施。但是像時尉這樣哭了,他就沒有辦法了。

路遠之也不會哄孩子,但瞧着低着腦袋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挂的時紡,他也瞧着心酸,沒辦法放着不管。

“紡紡啊,別哭了,哥哥帶你去買糖吃,好不好?”路遠之憋了半天,憋出這麽一句真哄小孩的話。

時紡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在時尉面前她還能哭得肆無忌憚一些,但路遠之既不是陌生人也不是十分親密到能在他面前這麽狼狽任性的大哥哥,于是她憋紅了臉想要把哭泣的樣子給止住。

但是眼淚這種東西跟水龍頭似的,收不回去。而且不止是收不回去,想哭的欲望也是很難收回去的。

時紡松開了死攥着時尉的手,兩只手一起在臉上将眼淚亂抹掉,但是她越是擦越是哭得厲害。大庭廣衆下被人圍觀哭泣的羞恥和怎麽也停不下來的着急在心裏交織着,急得滿臉滿脖子通紅,一抽一抽得都要憋過去了。

“怎麽了怎麽了?”時媽媽眼尖,老遠就瞧見這裏有騷動了,甩着手急急跑過來,摟住時紡就拍她,“不哭不哭,不着急不着急啊!”

“怎麽了?是不是哥哥有招你了?咱不生氣了,媽幫你打他!”說着,時媽媽就揮着手往時尉的身上啪啪拍了好幾下,“走走走,趕緊給我走遠一點,別在這裏招人煩。”

時尉臉上的着急逐漸被無奈代替:“好了好了,我走了,是我不好,紡紡不哭了哈,哥哥馬上就走!”

說着,時尉也反應過來時紡這是不好意思了。這麽大的孩子已經有羞恥心了,越是着急,越是難受,得給他緩一緩才是。

時尉拉着路遠之就走:“同志你好,我是136號的家屬,能麻煩稍微把這單延遲一下嗎?”時尉找了服務臺的護士遞了單子問。

“你要延多久,現在是131,我給你移到140後面吧。”

“可以的,麻煩你了。”

時媽媽抱着時紡找了一個人少一點的角落,時尉沒跟上去,不過找了一個能瞧見的地方和路遠之待着。

“紡紡怎麽突然哭了?”路遠之有些好奇。他這幾天和時紡玩得超出時尉想象得好,時紡有點瘋丫頭性格,鬧鬧騰騰的充滿活力,但是又不會任性搗蛋,路遠之還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

“我也不知道。”時尉苦笑,“和我說想回家了,突然就哭了。”

“是在醫院裏見這麽多人不習慣嗎?”

“不是。”時尉嘆了一口氣,“她說想回,就我老家。”

兩人都沒再說話。

時媽媽哄了半天,總算是把時紡給哄好了。

“好了,下次可不許這麽鬧了啊,你個再欺負你,你就和媽說,媽打他!”時媽媽拉着時紡過來,看到時尉又忍不住生氣,“你怎麽當哥哥的,這麽大的人了還分不清場合,讓讓她怎麽的!”她雖然沒能從時紡那裏問出什麽來,但大概也能猜個一半,反正照着以往的經驗,把鍋推給時尉就行了。

時尉連忙認錯,又保證下次絕對不這樣了說了一通好話才讓時媽媽放過他。

時紡躲在時媽媽的身後,紅腫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忐忑不安地盯着時尉,然後又在時尉的視線掃過來時飛快地移開。

路遠之看着時紡若有所思。

時尉中午吃過飯就跑了。他這段時間請了假,前段時間也請了假,學校管得嚴,之後想在請假就比較麻煩了。所以有空閑的時間的話,他就會去跑兩個店的事情。

時媽媽在廚房裏忙活着肉,她知道兒子每天看書跑生意累,所以就想着給他多準備點肉補補身體,肉幹什麽的比較方便,随時随補,所以她這些天都在弄肉幹。

飯桌上一下就剩了路遠之和時紡。

時紡,埋着頭在那吃,瞧着像是餓極了,也像是心虛。

“紡紡,公園那邊最近來了一個耍猴的,你瞧過耍猴沒?吃完飯了我帶你去看吧。”

“耍猴的?那是什麽呀?”時紡在書本上見過猴,但還不知道什麽叫耍猴的,一聽路遠之這麽說,興趣就被勾起來了,仰着張沾了湯的臉好奇地問。

“就是有人帶着小猴小狗過來給我們表演節目的,可好玩了。”路遠之稍微給簡單描述了一下,時紡就坐不住了。

“去去去,我要去!”說着,她又埋下頭飛快地往嘴裏塞起飯來。

“不急不急,慢慢吃,吃完了我帶你去看。”

現在沒什麽娛樂活動,燕京這邊有耍猴的,但也不是天天有的。所以路遠之帶着時紡去公園看小猴子的時候,那裏已經擠滿了一頓的小孩大人。

他倆去的時候正好是小狗帶着面具披着紅披風拿着小木劍騎在一只哈巴狗上演大将軍,大搖大擺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忍不住笑。

時紡第一次見到真的猴子,也是第一次見到哈巴狗,哪怕是倆小動物啥也不幹都覺得好玩了,更別說兩只小動物都受過訓練,演起戲來的樣子滑稽又好笑,時紡被路遠之抱着笑得東晃來西晃去直樂。

演得差不多了,耍猴的人那出幾根杆子讓小猴上去邊爬邊耍雜技邊要錢,路遠之給了兩毛錢讓時紡給小猴,時紡本來看那兩毛錢還有點舍不得,但是小猴拱着手到這邊來的時候,又樂颠颠地把錢遞了過去,一副小心翼翼興奮的模樣。

收了錢,耍猴讓又讓小狗小猴配合着來了個鑽圈,然後才收攤。

回去的時候時拉着路遠之叽叽喳喳,一路小嘴沒停過。

路遠之瞧着她一臉高興的樣子松了一口氣。

“……下次我要帶我哥也來看,他笨死了!後空翻都不會,還沒那小猴子厲害呢!”

“這會兒又不生你哥的氣要帶着他一起來啦?”

時紡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我也沒生我哥的氣啊……是我自己不好……”

路遠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哥也沒生你的氣,他和我說了,說他最喜歡紡紡了。”

時紡的眼睛一下就紅了,哼哼哧哧地道:“我也最喜歡哥哥了,他是最好的哥哥。我就是……我就是想爸爸了。”

“很快就能回去見爸爸了,等醫生幫紡紡的病治好了,就能回去見爸爸了。”

時紡停住了腳步,路遠之耐心地等着她。

時紡沉默了許久,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對路遠之說:“遠之哥哥,我不想治病了。”

路遠之有些克制不住驚訝:“不治了?為什麽呢?”

時紡又低着頭開始踢路上的石子,聲音小小的:“我的病治不好的,得花好多好多錢,我不想花錢了。”

路遠之心裏一顫,蹲下身将視線和時紡對齊:“可以治好的,錢也會有的,你哥能掙好多好多錢呢!”

“可是、可是……”時紡沒什麽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着,“本來也就是個賠錢貨,我不想讓哥哥賠更多了,而且……爸爸媽媽已經很辛苦了。都是因為我,我們家欠了好多好多錢。”

路遠之突然失去了語言。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連十歲也沒有的孩子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我不在了的話,爸爸媽媽早就可以住大房子了,哥哥也不用那麽辛苦,如果沒有我的話,家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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