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時媽媽和時爸爸很忙,走街串巷的小本生意雖然賺錢,但全靠汗水來扛着,而且做一天賺一天的錢,休息一天,就只能少賺一些。

時爸爸和時媽媽都是苦過來的,不怕辛苦,怕的是像從前那樣連辛苦的機會都沒有。兩人都是勤勞肯幹的人,咬着牙愣是一天沒歇地幹下來了。

好在現在這種生意做的人少,辛苦歸辛苦,但确實能賺到錢。

時媽媽這次來燕京就帶了四千塊錢來,除了留下幾十以備不需,這是所有的錢了。

時尉一開始寫信回去讓夫妻倆帶着時紡來燕京的時候,兩口子那是顧慮重重的。倒不是舍不得怕給時紡花錢,而是手裏的錢确确實實的不夠。

他們什麽事情都沒嘗試過,但是沒錢的滋味,卻是時時刻刻都在彌漫在舌尖。

不僅是害怕過來耽誤時間,更怕又是白忙活一場。錢錢錢,沒有錢真的是什麽也辦不成啊。

家裏這段時間賺了一些錢,但夫妻倆也不敢花,除了房租和每天出攤的花費,連多給自己添置一件衣服都沒舍得。

窮啊,窮怕了,真的是窮怕了。手裏雖然有錢了,但依然沒安全感。

時紡的病要錢,要好大一筆錢,以後的生活要錢,萬一有個什麽事情,那花錢的地方就更多了。

而且政策變來變去,現在說是可以這麽幹,要是哪天又不能了呢?

攢着吧,還是攢着吧,等攢夠了,等再熬熬,日子萬一就好了呢?

只是考慮再三後,兩人還是決定帶着時紡來一趟燕京。

時紡的病,就是一個定時炸彈,兩人雖然也有那麽一點重男輕女,但是時紡是他們的孩子,哪怕一開始不在意,可這麽多年一年年的熬過來了。眼看着她從鬼門關一次一次地逃回來,哪怕是塊石頭都要碎了,何況是做父母的呢?

很多時候,付出比得到要來得更加深刻。

時爸爸不僅把家裏的錢都讓時媽媽帶上了,而且還拉着老臉又去借了一大圈,給湊夠了四千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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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錢的事情你別擔心。”沒錢的日子難熬,時尉知道,所以才要更加努力的賺錢,只要變得更加強大,那就不怕了。

時尉将早就準備好的兩萬塊錢給他,兩千張的大團結疊一起差不多有三十厘米厚,沉甸甸的放在時媽媽的手裏,頓時就把人給震傻了。

大概是錢太多了,時媽媽有那麽一瞬間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腦海中一片空白。

“尉、尉尉,你這錢哪裏來的?你可別去幹什麽傻事啊,紡紡的病有你爸和我呢,你可別……”時媽媽愣怔過後,眼睛一下就紅了,聲音哆嗦得像是在走鋼絲。

時尉在他的心裏是個好孩子,優秀得讓能讓她挺直脊背驕傲做人的好孩子,但這兩萬塊錢實在是太多了,這時候萬元戶都還是個傳說呢,不怪時媽媽想歪,而是她的眼界就是這樣的。

兩萬塊錢,擺在一起,她想都不敢想。更別說是時尉這個學生給她的了。

“媽,你別急。這錢正當得來的,你放心吧。”雖然早就預料到了時媽媽的反應,但時尉還是有些頭疼。

兩萬塊,是他思考過後拿出來的錢。

時爸爸和時媽媽膽子小,時尉是知道的,別說七十萬了,七萬她都不敢說。

但是兩人的擔心和憂慮他也知道。

幾千塊是緩解不了他們的焦慮的,時紡的病現在想要穩定下來至少要一萬塊錢,給了一萬,兩人還得往死裏幹。

兩人也都不年輕了,前半生已經虧損得那麽厲害了,以後得好好養才是。

所以時尉思來想去決定先給時爸爸時媽媽兩萬,第一,是讓他們減輕些壓力,幹活的時候能放輕松些,不要像牛似的死幹。第二,則是給他們一個堅定的信念,讓他們知道兒子是有能力賺錢的,給他們減少的焦慮,也順便改善一下家裏的條件。

“你記得遠之那車嗎?別看就一輛車,那也得七八萬呢,還是米金。我現在跟他一起做生意,做的是外國人的生意,外彙知道嗎?一米金黑市裏能換十塊錢呢。這錢都是正當來的,沒幹什麽違法的事情。”時尉故意用那種誇張炫耀的語氣跟時媽媽說話。

這話聽着雖然有些愚蠢的高高在上,但這種罪容易糊弄像時媽媽這個年紀的人。

時媽媽什麽樣的人,時尉再清楚不過了,倒不是鄙夷,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勤快但是軟弱,丈夫是天,眼界又狹窄,一輩子沒怎麽離開過自己的安全舒适區。只要在談話中把握住了主導權,就能方便地牽住她的鼻子。

時尉在心裏唾棄了一下自己,跟自己老娘都要玩這種騙子手段了,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這樣确實是最優方案。

時媽媽雖然軟弱,但她身上還帶着封建家長是的“絕對權威”,時尉不占據一下主導權,是別想從她這裏磨出點東西的。時媽媽說時尉固執,但他的固執遺傳誰?還不是他們兩個。只是他們的固執被顯性的怯懦和老實不小心遮住了。

“和外國人做生意啊?”時媽媽睜大了雙眼,滿是不可思議。

時媽媽這幾個月在鎮上住着,尤其幹的還是走街串巷的活計,除了那些家長裏短,聽得最多的,就是關于外國的事情。

現在對國外的了解不多,真去過國外的也沒多少,但人都是喜歡臆想的,聽見什麽就傳什麽。現在的主流趨勢就是說國外好,那就傳國外是怎麽樣怎麽樣的好,頓頓都是肉,牛奶多得用不完,只能勉強用來洗洗澡好用一下的樣子,遍地都是錢,金子随便讓人挖,家裏小轎車開都開不完,早上一輛中午一輛晚上一輛地開……反正是怎麽好怎麽來。

聽着雖然荒唐,但是信的人真的不少,而且都是深信不疑的那種程度。

時媽媽顯然也是那種深信不疑的人,日子過得太苦了,要有些消遣,有點寄托,才能堅持一下,所以在時媽媽的眼裏,國外那真的是掉進福窩裏的日子了。

時媽媽心裏信了大半,只是這錢着實有點吓人,路遠之的實力不用她懷疑,早在一開始那木倉、那車就已經把她給震壞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怎麽遠之找你一起做生意呢?這麽好賺錢的事情,他幹嘛不一人做了?”

時媽媽人老實也善良,但是家裏生意的事情,可是半點沒跟人透露過真實情況的。一來,她怕別人知道他們家有錢了來借錢,現在的錢都是要拿來救命的,可真不能借出去;二來,那就是怕有人跟他們家搶生意。

他們這攤子小,但也要本錢,三輪車、煤氣、食材都是要錢的,一開始可不得扔幾百嗎?這生意不像腌蘿蔔,腌蘿蔔的成本只有那麽一點,就算賠了也沒事,幾乎算是沒有任何門檻的。所以跟風的人特別說。

可這小攤不一樣,一下幾百的投入勸退了一大部分人。可要是知道了一個月能賺好幾百甚至上千塊的話,那都得瘋,別說幾百的投入了,幾千的投入也幹啊。

時媽媽是老實,但老實也不代表沒腦子。反正這掙多少錢的事情,就他們一家四口知道,對外沒哭窮已經是有所收斂的了。

換位思考一下,幾個月就能掙幾萬的事情,有那個傻子會自己不幹帶着別人一起呢?

“我出點子出力氣,遠之出錢出渠道。”時尉故意用一副高傲的神情說道,“我是少不了的,一個人是能賺錢,但兩個人顯然賺錢更快啊。你想想你和爸,兩個人一起比一個人賺得多了吧?還有啊,能不能賺到大錢,還是得看腦子的。你兒子我別的本事沒有,全剩點子了。”

時媽媽順着時尉的話想着,再想到家裏現在的生意,也都是聽了時尉的話才賺了錢的,疑慮頓時就消失了個幹淨。

做父母的,都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最厲害的,要是時尉謙虛的話,時媽媽心裏可能還打個轉,但是錢擺在這裏,時尉又把話說得這麽滿,時媽媽的自信心也瞬間膨脹了起來。

“厲害厲害,你啊,最厲害了。”時媽媽沒了擔憂,臉上滿是笑,抱着錢都舍不得放手了。

時尉松了一口氣,總算是在時媽媽這邊過關了。

“對了,你記得好好謝謝人遠之,你的點子雖然也厲害,但沒人遠之你也幹不成這事,記得好好跟人家道謝知道嗎?”

“知道了,晚上我就帶他下館子好好感謝他一下。”

“那還是別了。”時媽媽連忙說道,“下館子那多浪費啊,你把他喊家裏來,我去多買些肉,有那下館子點青菜的錢都夠我給做一盤肉了,你現在手裏雖然有錢了,但也不能這麽大手大腳的花。”

時媽媽連忙去摸時尉的口袋:“你那還有多少錢,都給我,媽幫你保管着。”

聽到這熟悉的話,時尉一愣,然後口袋裏的錢就被全部摸走了。

時媽媽從時尉這裏摸出錢,臉色一下就變了:“你怎麽帶這麽多錢在身上?不怕丢啊!”

這會兒的小透特別多,時媽媽帶着錢一路坐車過來的時候,那是做了好幾處僞裝的,錢用布包着,塞進鐵盒子裏,弄上小鎖鎖好,然後又包着布放進袋子裏,再把袋子綁好放到大包裏中間的位置,時媽媽就這樣包着包抱了一路,時不時借着翻東西的時候偷偷确認一下塑料袋還在不在,是一秒都不敢離手的,上廁所還得抱好了。怕有人搶,她還特意把包放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一路上看誰都像小偷,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不給自己一點存在感。

時尉口袋裏的錢是準備下去買桌子凳子的,帶了差不多有十多張大團結,還有一些零錢。

時媽媽拿了一毛錢給時尉:“有這錢就夠了,帶多少花多少就是,你是生怕不偷你錢是吧?心這麽大,指不定之前丢過多少次錢了。”

時媽媽說着就露出肉疼的表情來。

時媽媽一念叨,就是念叨好久,然後把時尉收刮了個幹淨。

收刮完後,時媽媽樂滋滋地抱着那塊大磚頭,正數着錢呢,就突然問:“對了,旁邊這些屋住的人呢?我今天早上都想借碗都沒見着人。”

“這裏都沒人,房子是我買下的,原本住着的幾家前些天就搬走了。”時尉還在那裏傷神,到不是可惜被收刮走的那點錢,而是為自己只有一毛零花錢的現實哭泣。

手裏都有兩萬多了,就給兒子一毛錢,能再摳一點嗎?

“哦,搬走了啊。”時媽媽說完才反應過來時尉剛才說了什麽,數錢的手都不動了。

“啥?什麽叫你買下的?”

時尉顯擺地說道:“這個屋子,還有那、那、那,都是我的了,還有那院子,也是我的。你兒子的!”

時媽媽已經傻了,不過很快又抱住了自己身邊的這塊大磚頭,雙眼死死地盯着時尉:“你買下來的?”

“嗯。”時尉點點頭,然後說,“我準備開個店,你和我爸一起搬過來吧,怎麽樣?”

說實在,時媽媽确實心動了。

時爸時媽和時紡,現在租的房子并不大,本來就是為了省錢才租的便宜房子,還得放一堆食材,除了兩張床還有點樣子外,家裏小得轉身都困難。

村裏雖然也有房子,但屋頂沒有了,牆也少了一面,屋子慢慢地慢慢地就斜了一半,要麽修要麽推了重蓋,不然就沒法住人。

但說來說去,最後還是就那句話,舍不得錢。

大概是幾千年的苦難經歷下來,華國人的土地思想都很重,不管怎麽樣,對地對房子的執念很重,房子的誘惑是毫無疑問的。

但心動過後,時媽媽立刻就冷靜下來了。

燕京雖然好,但卻不适合她住。

其他都不考慮,單說一個,語言怎麽辦?時媽媽不會說普通話,一口北方人誰也聽不懂的方言,就已經宣布她沒有社交了。

更別說還有其他麻煩的一大堆。

“算了,我和你爸先忙活着攤上的事情吧。”

時媽媽不願意,時尉也沒有強求。雖然他想讓時爸時媽過來,好可以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照看他們,但這樣做的同時也容易傷害到他們。

“你就回去買套房子吧。”時尉又說道。

時媽媽搖頭搖得更厲害了:“我和你爸擺攤才多久啊?現在要是就買房子,那別人不都知道咱家賺到大錢了?幾個月一套房子,以後鎮上隔壁鄰居要怎麽說?”

人的嫉妒心是很恐怖的,本來大家都是掙紮在貧困線上讨口飯吃的,結果你不聲不響就抛下組織一舉跨過溫飽線到小康了,那可不是祝福了,閑話能把人說死。

家裏也別想安生了,今天這個來借錢,明天那個來讨經驗,總歸就是個麻煩。而且時家在鎮上又沒有親戚好友,也沒有什麽情分,就等着被孤立吧。

“那租房子行吧,也不用租個多好的,起碼得三室一廳吧,給我留間卧室,紡紡也大了,得給她一個私密的空間,你和爸再一個房間,這樣正好。然後再租個店鋪,不幹小攤子了,把場地固定下來,減去了東跑西跑的時間,也讓顧客固定下來,還能多賺點錢。”

時媽媽明顯有些不願意,但是前面來燕京、買房子的提議都被她拒絕了,第三次拒絕的話一下還真不好說出口。

而且如果生活能過得好一點,誰不樂意呢?

時尉見時媽媽的表情已經有所松動了,便又給她算了一筆賬。

小攤變店鋪,成本雖然變大了,但客戶能固定下來,價格能往上浮動一點,人也能輕松一些。

時媽媽不怕累,但照着時尉給她算的錢,如果能把店開起來的話,那利潤也上來了。

只是,租店鋪、裝修、買設備的這些成本讓她有些舍不得。

開店的話,桌椅、鍋碗瓢盆都少不了,照時尉說的,還得買冰櫃,那這花銷一下就大了上去了。

“媽,我知道你省,可錢不是省出來的。你和爸之前擔心時紡的醫藥費,可現在我們也不缺這醫藥費了呀。就當今年紡紡的檢查費、藥費得花上兩萬,那還四千呢!租房開店成本高是高,但怎麽着兩千頂天了是吧?”

時媽媽打斷道:“要是不買冰櫃,一千都不用呢!”

“那你還猶豫什麽?”時尉立刻反問。

時媽媽嗫嚅着:“那四千裏還有你爸借的八百呢,回家得給人還回去。”

“那就三千,再留兩百以給你存銀行卡裏收利息,這夠了吧?”時尉繼續勸,“三千拿兩千出來搏一搏,你看哈,現在你和我爸一天大概有五十塊錢掙吧?”

時媽媽一臉驕傲:“比五十多呢!”

“那就當五十,一天五十,兩千也就是四十天的事情,四十天你都賭不起啊。”時尉說道,“這店要是賠了也就賠了那麽點房租,你那桌子椅子鍋碗瓢盆冰箱大不了就便宜點賣出去嘛!可要是掙了錢,那就不是一天一百兩百了。你想想,小攤都這麽賺錢,那開店得多賺錢?”

事實上,小攤子的成本低流動性高客戶群多,賺的錢一點不比開店少,但是小攤子累啊。而且現在開店的人那麽少,也就是國營飯店一家獨大,服務态度還那麽差,只要味道不是特別差,就不怕沒人來吃。

時媽媽徹底淪陷了,只是時爸爸不在這裏,她一個人不好做決定:“那、那我回去跟你爸商量商量。”

說是這麽說,但時爸那人要比時媽媽好搞定多了,只要讓時紡拿着“開店比小攤子有面子多了”這個磨他就可以了。

男人嘛,都愛面子,現在手上不缺錢,前景又是一片大好,只要不是真窩囊廢,是個男人都會嘗試一下。

時爸窮怕了,時媽壓力大歸大,但家裏的擔子主要還是時爸爸扛,他比誰都不想過那種不為下頓是吃野菜還是也草擔憂的日子。

時尉的最終目的達到了,松了一口氣起來就要準備走:“媽,那我先出門了,錢你放好。”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我還用得這你提點嗎?”時媽媽幾十年藏錢的經驗不是吹的,時尉剛出門,她就開始翻箱倒櫃地找好位置。

之前還要擔心是會不會被鄰居看到,現在知道這屋子是時尉買下的就他們幾個人住後,她就放了大半的心。

“怎麽樣?把人忽悠好了?”路遠之和時紡在外面玩着球,見時尉促狹的調笑道。

時尉剛想對“忽悠”這個詞表示不滿,但一想,自己可不就是忽悠嗎?

只是雖然心裏這麽想,但嘴上還是貧一下:“錯!這叫戰術性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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