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回來這是什麽時候?” (3)
都沒好,折騰這一天不累?要是晚上又燒起來,我也能照顧你。”
他就這麽站在她面前,清俊的一張臉上表情溫和,卻說着“跟我一起睡”這麽無賴的話。
一股清淡的沐浴液香味從他的肌膚中散出,若有若無地萦繞在她呼吸間,她的思維忽而就昏沉了。
可她還沒做決定,沈霖二話不說直接就把她橫抱起來,顧玫都沒反應過來,一下就被他放倒在了床上,內心極度不滿,“沈霖!”
“噓。”沈霖蹲下來給她把鞋袢的搭扣松開,一推手把剛剛坐起來的她又摁回枕頭上,自己不急不慢地坐回床上,“噓,這裏是醫院,安靜點。”
沈霖把伸手大燈關了,只留了一盞小小的床頭燈。
顧玫一躺在床上才感覺自己今天一天都要累癱了,根本懶得爬起來,沈霖下午睡得不錯,沒什麽困意,坐在床上捧起了顧玫給他帶來的書。
兩個人雖然在同一張床上,但也還互相保留了些距離,氣氛不急不緩。
顧玫翻身去看沈霖,他舒适地靠在床頭,光線打在他側臉,襯出他一張線條清晰的側臉。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的目光,他問,“睡不着?要不要我把燈光調暗點?”
她搖頭,用手背枕着頭挨着他近了點,欲言又止,“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chapter.31
沈霖只是輕聲“嗯”了一下,白皙的手指又翻過一張書頁,目光在第二行短短的一句話上停留了很久,等待顧玫繼續說下去。
“我想跟你請個長假。”她說,“我想回去照顧我爺爺。”
她的用詞的“照顧”而不是“探視”,沈霖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其實前段時間就有想回去的打算,本來是預計放自己兩個星期的假,看看他們就回來,可……”顧玫停頓了,聲音沙啞,“以前不懂事,總讓爺爺操心,仗着自己有點小本事就無法無天,愛做什麽做什麽,到頭來收拾局面的還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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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候回來?”他依然微垂眼眸盯着書頁。
顧玫想了想,“不一定,也許大半年吧。”
沈霖心裏有數,不一定的意思,只會比大半年的時間更久。
她出獄時是五月,現在剛剛步入八月的第一個星期,他們相處的時間也才短短三個月,現在她一走就可能是大半年。
沈霖把書合上,低頭望向顧玫。
她正用一種詢問意味的表情看他,微咬着下唇內側,暖黃色的燈光照得她眼睫纖長,光澤的長發平鋪在枕頭和被單上——他一時說不出什麽話來。
“我這麽說走就要走是有點不負責任……”顧玫支支吾吾,眼神閃爍,“工作的事,我這段時間會交代清楚,其實大概的東西你跟顏絮都清清楚楚,前段時間你讓我清倉了一回,現在我倉內持股量不到資金的30%,這兩天我會緊盯下行情看怎麽處理。”
沈霖無話可說,“你走時我送你。”
他沒攔她,更沒一句怨言,反倒讓她眉頭一緊。
沈霖把床頭燈關上,輕手摩挲她細軟的發絲,黑暗裏俯身下來輕聲對她說,“睡吧……”
顧玫其實還有話想說,但總覺着尚未到時候,況且她是真的太累了,心思還沒轉幾輪,眼就不由自主地阖上了。
床不小,但是容納兩個人依然略顯緊湊,兩個人肩碰肩、手碰手,沈霖顯得小心翼翼。
她感冒還沒痊愈,呼吸聲從微張的唇齒間發出,他有些擔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在不熱。
剛收回手,她一歪頭,腦袋落在了他的肩上。
黑暗裏,沈霖的眼睛始終注視她的睡顏,然後他輕手擡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角處落下一個吻。
四天後,沈霖出院了。
臨出院前醫生把顧玫喊去交代了一堆愈後療養的事項,她一條一條地記下來轉述給沈霖,可偏偏他又對此不感興趣,一面收拾東西一面敷衍地搭腔,顧玫怒了,“我過兩天就走了,你自己不記下來是預備找誰來照顧你一日三餐?”
他正把疊得工整的襯衣一件件收納好,一擡頭對上顧玫質詢的目光,只好苦笑着點頭,“你說,我拿手機便簽記下來。”
顧玫滿腔的話都被他這個笑容噎住了。
第二天,沈霖就如常去了公司。
顧玫已經把工作交接的七七八八,顏絮對她的行徑不能理解,“你是認真要走?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這麽做對沈霖公平嗎?”
“認真要走。”她最怕有人現在跟她提起沈霖,後一個問題,她暫時答不上來。
“你真是……”顏絮抱着雙臂一臉不滿,“不過你走了正好,沒準你這一走沈霖就是我的了。”
顧玫啞然失笑,她不能不承認會有這種可能性,真要是這樣……她似乎也無話可說,顏絮對沈霖什麽感情,任誰都看在眼裏。她心裏清楚,現在她跟沈霖是僅隔一層窗戶紙的關系,只要她肯捅破,皆大歡喜。
但她心裏就是不踏實。
擺在她面前的情誼太重,如果她不能确信自己承受得起,就不該貿然踏出這一步。
可有件事她沒料到。
下午四點的日常會議,她對面坐了個以往從沒見過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出頭,大概跟沈霖交情匪淺,會議準備期間一直和沈霖低聲交談着什麽。
久未主持會議的沈霖跟衆人寒暄了一番之後便引薦了這個人,“徐容,我私交十幾年的朋友,花旗投行部總監,本周起任我們公司決策部經理。”
顧玫本想着沈霖找個人接替她的工作理所應當,又立刻覺得不對,決策部經理是顏絮的位置。
“沈總……”顏絮剛要說話,被沈霖擡手打住了,“我來說一下,最近的行情變化相信諸位都看在眼裏,點數越是節節攀高,相對風險的不确定性就越是被放大,決策部的工作量與日俱增,顏經理一個人恐怕應付不來,所以我才找來徐經理幫忙。希望兩位今後能互相合作,給霖則的客戶帶來更穩定的收益。”
這一刻,幾乎全體會議室的目光都投向了顏絮,這其中有質疑、有奚落、有惋惜……而顧玫卻很難體會到顏絮此刻什麽心情,她只想到了一句話。
“如果她寧可撞一回南牆才肯死心,我會用我的方式讓她狠狠清醒過來。”
顏絮表情很難堪,之後全程會議她沒擡起頭看沈霖一眼,甚至散會時也是低着頭出去的。
沈霖跟顧玫對望了一眼,徐容站在他背後議論,“這就是顧玫?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比你形容得還漂亮,啧……怪不得你沈霖都有敗陣的時候,人美得跟天仙似得,又是上市公司的大小姐,估計打小就沒少見青年才俊,這回你是不是刷臉不好使了?哎我有個朋友,搞男士美容的,送你張會員卡吧,什麽嫩膚啊、修眉啊都不在話下,你争取再提升下顏值?”
顧玫一向耳朵靈敏,被他這話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又不好意思地沖沈霖颔首示意,轉頭走出了會議室。
沒走兩步,沈霖從後面趕上來拉住了她,“顧玫,你是今晚幾點飛機?”
“你怎麽……”她本來跟他說好是後天走,臨時改了日期,就是生怕他要送她——八成是殷音跟他說的。
“八點半的飛機,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拎包就能走。”顧玫把手裏的文件夾緊握,“時間太晚了,你這兩天剛出院,需要休息……”
沈霖言簡意赅,“我要送你,再晚都送。”
顧玫只好由着他。
從公司出來只好,他先是領着她去對面的商場吃了頓飯,名曰給她踐行。
可他胃不行,生冷油鹽都要忌,顧玫就只能點了兩道清炒的蔬菜,跟他各自捧着一碗白飯互不言語的悶頭扒飯。
回去一路照舊的,他不言,她便不語,兩個人莫名其妙地尴尬上了,似乎說什麽都不合時宜。
進門的一刻,沈霖眼神又是一暗。
原本擺在玄關牆壁上的一雙雙高跟鞋已經被她一一拿下,兩只行李箱就擺在茶幾前。
他問她,“你東西就這麽點?”
“也沒什麽可帶的,來的時候就是空手來的,沒東西非帶回去不可,要不是有些必需品懶得回去再購置,兩個箱子都用不着。”顧玫蹲下來檢查了一下箱子是否鎖緊了,沈霖走過去,一手拉了一只出門。
機場本就在新區,交通狀況不錯的話,不用半小時就能到。
偏巧今天運氣不佳,出門剛沒一會就堵上了,幸好時間尚早,她倒不擔心會誤點。
顧玫的目光一直投在車窗倒影裏,沈霖比平時更沉默,晦暗的路光照在他側臉上平添了一絲冷峻,她咬唇,心裏不是滋味。
沈霖大約是無事可做,伸手打開了車內廣播。
女主播的聲音細膩悅耳:目前望池路到機場路段的擁堵現象已經有所好轉,前往機場的車主稍安勿躁,不要因一時的路況不佳影響了自己輕松舒适的心情,一首老歌,送給所有的旅人們,希望你們今後的旅途都一如這個美麗夜晚,星光熠熠,令人難忘。
王菲用清澈空靈的聲音唱:
“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
難道這次我抱緊你未必落空”
顧玫從擋風玻璃看去,機場的高樓已然映入視線。
不知是不是車內的冷氣吹得太足,她在夜色裏看向燈火通明的候機大樓,雙手有微微的顫抖。
前路是一片通途,沈霖換擋踩足了油門,她猛地一下感到失重,回過神時心裏空落落的。
停穩車之後,他只說了一句話,“我只送你到這,你一個人進去可以吧?”
“嗯……”她垂眸不看他,即便他不說,她都不敢讓他繼續往下送。
“你下飛機之後會有人來接你嗎?”
“嗯,我哥來接我。”
“安全到達之後給我打個電話。”
“好。”
密不通風的車廂裏,沈霖車廂燈都沒打開。
停車場上空是一片沉靜的藍,寂靜得只有飛機轟隆掠過上空的聲音,他們安靜坐着,黑暗的空間裏總有股壓抑的情緒持續發酵。
“我不留你。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還會不會回來?”
沈霖說這句話時,脊背僵直地靠在後座上,右手始終緊緊握着已經放下的手剎,視線低得只看見儀表盤。
“這二十六年,我談過每段感情都糟糕得不得了,你現在把一顆心交給我,我很怕自己會再次失手搞砸。”她松開安全帶,轉頭看向他,“你不要等我,可如果我能理清楚我要什麽,我會回來。”
車門鎖被咔噠一聲打開,就在顧玫準備下車時,沈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回過頭,他眼神極鋒銳,是她從沒見過的凜然。
“顧玫,我會等你。”他聲音很沉,卻每個字都吐得清楚,“我會等你,你必須回來。”
她的呼吸紊亂,只能以一絲慌亂的笑意回應他,然後她走下車,從後備箱裏拿出了她的行禮。
顧玫拉着箱子往前走,一次沒有回頭看。
沈霖一定注視着她,用一種她只要看了一次就會六神無主的眼神,她舍不得,又生怕自己承擔不起。
諾達的機場裏,有人行色匆匆、有人從容不迫,更不乏掉着眼淚、遲遲不肯松開擁抱的情侶。
唯獨顧玫,孑然一個人拖着行李箱悶着頭,失魂落魄地地往前走。
一個小時之後,飛往A市的飛機從停機坪緩緩攀空,漆黑的夜空裏,機翼上有忽閃的光芒如同繁星。
沈霖坐在車裏,凝望着它消失在視線中。
☆、chapter.32
機長播報飛機即将降落時已是淩晨,整機的旅客睡眼惺忪,顧玫清醒地靠在座椅上俯瞰城市上空的夜景,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便一點點平複下來。
這是她出生成長的城市,此心安處是吾鄉,她回來了。
顧柏一早就候在車裏等她了,司機老張把她兩只行李箱放進了後備箱裏,她坐上車對顧柏左右瞧了瞧,“啧,胖了。”
“你才胖了。”顧柏一向把健身劃入日常行程,對顧玫的調侃一臉不滿,轉了話題,“你少挨我這麽近,都不知道你感冒好了沒,要是不小心傳染給我,我就把你趕去睡酒店。”
顧玫懶得理他,往前湊了湊,“張叔,你最近還好吧?玲玲考上大學了沒有?”
“考上啦!昨天剛收到錄取通知書!”張叔樂呵呵地對她說,“小姐你不知道,這丫頭天天問我你啥時候能回來,考試前還惦記着你!你回來就好啊,爺孫兩沒有隔夜仇的,何況這都好幾年了,老爺子是心疼你才不許你跟唐先生在一起,你好好跟他道個歉,皆大歡喜——有家不能回,成天在外地過苦日子,這叫什麽事!”
顧玫笑着說,“您放心,我在外面沒吃苦,我哥剛還說我胖了……”
她話音剛落,顧柏向窗外看了眼,“你餓不餓?前面是虎哥龍蝦,要吃點再回去?”
顧玫立刻雙眼放光,虎哥龍蝦啊,最合她口味的龍蝦店!除了蜜制紅豆酥之外,這就是她人生摯愛了,要是放開了吃,兩斤不在話下。每回她想吃這個,都得半夜裏等爺爺睡着之後偷偷地來,老爺子最不愛他兩吃這種不幹不淨的東西。幾年前顧柏應酬回來的路上給她打包了一斤回來,嚯,進門迎面碰上爺爺從樓上下來倒茶,被數落了整整一星期。
半小時之後,顧柏領着顧玫和張叔都坐到了虎哥龍蝦的包間裏。
一盆熱氣騰騰的龍蝦被端上桌,顧玫向老板要了三聽啤酒,又忙把一次性手套發給張叔,“叔,我們半路吃龍蝦這事你可一定一定要跟我爺爺保密啊!”
張叔偷笑,“小姐這麽長時間沒回來,饞點龍蝦正常的,我不說,保證不說。”
顧玫正要戴上手套,突然又想起了事,慌裏慌張放下手套,從包裏拿了手機出來,自己跑去窗戶前站着,給沈霖發了條短信:已平安到達,放心睡吧。
也就兩秒鐘之後,提示音響起,他回她:晚安。
這人,還真讓她估對了,果然還沒睡。
顧柏氣定神閑地剝蝦,顧玫坐回位子上時,她跟前的蘸醬碟裏已經躺了好幾只剝好的蝦子。
他微微擡眼,“你跟唐哲還有聯系?”
“沒有!”顧玫懶得搭理他,津津有味地吃起龍蝦來。
“哦。”顧柏沉吟,“上回你電話裏跟我說有個人對你不錯,陸洲韬說他叫什麽來着……”
顧玫更不理他了,舉起杯子來跟張叔碰杯,“來張叔,我們喝酒!”
“哼。”顧柏輕聲哼笑,沒再繼續說什麽。
回去時實在太晚,爺爺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顧玫一覺睡醒已經是上午十點,她梳洗完下樓時,老爺子已經坐在客廳捧着杯猴魁看電視新聞了。
一見她的面,他就把老花眼鏡戴上了,細細地瞅了她兩眼之後說,“瘦了不少。”
“爺爺。”她走過去,低着頭滿心糾結。
他的頭發已然白得找不見一根黑色,額角上生了幾塊斑點。顧玫始終記得他左手牽着自己,右手牽着顧柏,悠悠閑閑地在公司裏轉悠的情景。歲月就這麽一眨眼,會議室裏精幹有決斷的地産大亨便成了個普普通通的老頭,眉宇間少了獨斷專行的蠻橫,添了一股平靜和藹。
他真的老了,這是顧玫最直觀的感受。
老爺子抿了口茶,嘆氣說,“你這次入大牢是你哥安排的,但不是他一個人做得主。”
“爺爺,我跟唐哲……已經斷了,斷得幹幹淨淨了。”她說話間,老爺子已經露出欣慰的笑容。
關于這件事,其實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她沒後悔,沒後悔愛上唐哲,沒後悔意氣用事地離家出去……就是這些話,她自己心裏清楚就行了,沒必再要說出來。
老爺子當年是替她着想——唐哲沒錢沒權、吊兒郎當,是個當長輩的都看不過眼。
他只想讓她認個錯、服個軟,她照做就行了。本就沒個對錯的事,都過去了,非要犟着就更沒意思了。
顧老爺子向傭人招手,“徐嫂,你來,來……跟你叮囑下,這是我孫女,小玫。她從今天起回來住了,你每天多做兩道菜,少擱辣椒,她不愛吃辣。”
徐嫂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瘦瘦矮矮的,面相和善。
“小姐有沒有愛吃的菜?我做魚做肉都好吃的,老爺子自從血壓高之後,我們做菜都一直清淡。你好久沒回來了,一定得做頓大餐,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顧老爺子應承,“對,做頓好的!小玫,跟你哥說,晚上不論如何都得回來吃飯,天大的應酬也給我推了!”
“好。”顧玫挨着他坐下說,“不過爺爺,你血壓高這事真的要重視,過兩天我帶你去醫院再看看吧,而且降血壓的藥是一天都不能斷的!”
“行行行……都是你哥大驚小怪,我都這把年紀的人了,血壓高點就高點呗。倒是你,怎麽都瘦成這樣了!”老爺子對着她左瞧右瞧,“大夏天的,臉上一點氣色沒有,回頭讓徐嫂給你炖點燕窩參茸,年紀輕輕的不愛惜自己老來有你後悔的時候!”
顧玫此刻很高興她回來了。
從這一天起,她的人生又回到了正軌上,仿佛唐哲這一出雞飛狗跳的插曲只是她年輕不懂事,走了個彎路。
她照舊做她的千金小姐,随她愛做什麽做什麽,爺爺由着她高興,顧柏不管不問。
沈霖起先還給她打過兩次電話,問過幾句近況,說了幾件公司的事,唯獨沒問過她什麽時候回去。中秋之後,她便沒再接到過他的電話。
最近的股市越來越熱,上一周直接攀上了八千點的高位,他肯定很忙。
顧玫抱着下午新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散文爬上了顧柏的床。
“幹嘛?”顧柏面對着電腦不知在做什麽,只用餘光瞥了眼她,“只準看書不準跟我說話。”
顧玫掀起被子半躺下去,用枕頭靠腰,捧着手裏的書慢悠悠地說,“晚間八點,休閑時間。我給你念兩句詩吧,這個作者寫的東西太美了。”
顧柏終于擡頭了,“有話趕緊說。”
“老爺子今天找我談話了。”顧玫說,“說要領我去相親。”
顧柏沒什麽表情,“德遠資管的大少爺,李亨,他父親跟爺爺十幾年交情,想把你兩湊成一對不奇怪。”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李亨這人私下裏有不少負面流言蜚語,跟幾個模特、演員都關系不清不楚,不是什麽好人,回頭我幫你跟爺爺推了。”
顧玫目的達成,喜出望外,“你不愧是我親哥……”
“我能幫你推一個,不代表能幫你推第二個、第三個,爺爺要是真找見了一品行端正、門當戶對的主,你肯定只能硬着頭皮上。”顧柏漫不經心地敲着鍵盤說,“索性你就跟老爺子坦白,說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結不結婚都是以後說不準的事,他眼下就是想找個人照顧你。”
顧玫沒吱聲,枕着手臂翻書。
“還想瞞我?”顧柏的目光從一堆郵件中收回,端着杯子走到了顧玫跟前,低眸望她,“你手腕上這條鑽石手鏈又不是什麽稀世珍寶,至于沒事就對着它發呆嗎?”
顧玫憤悶,憋了半晌,只輕聲低語地說了一句話,“他太好了。”
“新鮮,他要是不好,你能喜歡他?”顧柏一手插在口袋,又沉吟,“哦,也不對……唐哲你都能義無反顧地喜歡上,眼光堪憂成這樣,我還真不大相信你口中的太好是個什麽标準。”
顧玫坐直起來,一本正經地問他,“哥,你有沒有碰見過一個非常非常喜歡你的人,你只要在她面前站着,就能感覺自己是她的全世界?”
顧柏遲疑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他給我感覺就是他把自己的命都交給我了,赤誠了一顆心随我怎麽對待都無怨無悔。”顧玫蜷起雙膝,眼神閃躲,“我害怕。”
“你怕什麽?”顧柏問,“怕這麽完美無瑕的感情最終還是要砸在你手裏?”
她沉默了一會,輕聲地“嗯”了一聲。
“傻不傻。”顧柏伸手拍在她頭上,唇角帶笑,“不過随你折騰吧,就憑你認準了唐哲就能離家出走的性格,有天你一覺醒來沒準就想通了這問題,一張機票飛回S市,什麽顧忌害怕都能抛諸腦後。”
☆、chapter.33
這是入冬的第一場雪。
沈霖坐在空無一人的會議室裏,把百葉窗全部拉上去,坐在角落裏靜靜地看着外面漆黑的雪景。
前兩天是聖誕,周牧特許職員們在公司裏添了兩顆聖誕樹,一顆擺在前臺,一顆擺在會議室裏。前臺姑娘一直念着說顧總監還沒回來,在樹頂上拿玫瑰花繞了一圈花環,點上燈之後紅綠相錯,煞是好看。
沈霖從煙盒裏抽了支煙銜在唇間,打火機的火光忽閃,淡青色的輕煙在室內飄散缭繞,一口甘苦的氣息直入肺腑。
女人啊……
真是難琢磨,顧玫這一去就不回來了,前一陣給她打過兩次電話,一談近況樂呵得不行——沒了他照樣過得有滋有味。
周牧推了會議室的門,一手搭在門把手上對沈霖喊,“走啊,吃飯去。”
沈霖把煙頭掐滅,拿起了他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大衣,“你不都走了嗎,又折回來幹嘛?”
“林總放我鴿子,我良心發現回來請你吃飯。”周牧沖他招手,“趕緊的,我車就停在樓下沒往車庫進,貼單了你負責。”
沈霖出門時把總閘拉下,跟着周牧走出公司,“你是不是發現自從離了婚,晚上沒應酬都不知道該怎麽打發時間了?”
“偶爾吧,可沒應酬的日子還是少,要是沒離婚,就這小半年忙得……”周牧沒往下繼續說,轉移了話題,“顧玫還有跟你聯系沒?”
“她?她什麽時候跟我聯系過,都是我聯系得她。”沈霖悠悠地自嘲,“她才想不起我。”
周牧直搖頭,“哎,折騰來折騰去,咱兩還是孤家寡人……”
“沈霖。”周牧問他,“你就沒想過去把顧玫找回來?”
“找回來?”沈霖眉頭微微擰起,沉默了會之後卻說,“不找,我跟她說過我會等她,她要是在乎,自己會回來的。”
走出寫字樓大門時,他又說,“何況公司最近的情況你也清楚,我能走得掉?”
周牧聳肩,“你一個大情種,公司什麽情況你走不掉啊?顧玫在你眼裏比天都大,她一句話,讓你把公司拱手送人你肯定都不眨個眼就答應。”
“怎麽可能。”沈霖抿唇淡淡地笑,“這麽大責任在肩上,能是說卸下就卸下的?”
周牧上車時給自己點了根煙,拉着安全帶問沈霖,“你老實跟我說,最近行情這樣……你晚上睡得着覺嗎?”
“睡不着。”沈霖靠在座椅上,張口打哈欠,“不光你我睡不着,現在這個點數,除了散戶之外都睡不着。”
“現在這個市場,簡直就是一根繃得緊緊的弦,實在有一天得斷。就跟把劍懸在頭上似得,落不下來的時候成天憂心忡忡,落下來了又必死無疑。”周牧把車窗降下來一半,向外撣了撣煙灰,“難啊,真想清倉不玩了,又怕這劍老掉不下來,白白錯失收益。”
他感慨,“現在這錢是太難掙了。”
沈霖疲憊地半阖着雙眼,心想要是顧玫還在……
他至少有個依靠。
元旦一過,年關就近了。
外面天寒地凍,雪下了好幾個星期都沒停,小區門口不知誰堆起了幾個似模似樣的雪人,很有意思,可惜顧玫看不見。
臨近春節,所有人都空前緊張,市場內資金流入減少,而流出與日俱增,一旦支撐不住現在的高點位,誰曉得這個年還能不能過得安穩。
好在,節前最後一個交易日三點整,平穩收市——全公司都爆發出一陣掌聲。
周牧松了一口氣,“放假吧,趕緊放,我都不想在公司繼續呆下去了。”
沈霖臨走前去了趟決策部找徐容。
徐容的父親跟他父親是摯交好友,早年一起共事過,所以他跟徐容打小就熟,要不是他父親意外去世,徐父未必會移民去了國外。
前兩天他母親還提起了,說都有五、六年沒見過徐容,讓他一定把徐容領回去吃頓飯。
徐容買的是後天的一早的機票,趕巧今晚能聚一聚。
然而他踏入決策部時,只有顏絮一個人在整理東西。
“徐經理下樓拿東西去了。”顏絮埋頭把抽屜裏她需要帶走的時候拿包裝起來,只淡淡掃過了眼沈霖,“沈總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沈霖在沙發上坐下,“沒事,我約了徐容一起吃飯,在這等等他。”
顏絮收完東西,踩着高跟長靴走到沈霖跟前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他向她微笑示意之後,她就轉身走了,沒走兩步便腳步一頓,又轉頭問他,“你知不知道德遠資管的李亨在追顧玫?”
沈霖的表情一怔,她便笑了,“八卦雜志上看來的,也許只是空穴來風。”
她說完就走了,沒等他做出任何回應,徐容拎着兩盒燕窩、阿膠回來時,沈霖已經走到窗前,盯着白茫茫一片的街景不知在看什麽,“怎麽,樓下有美女?就是真有美女,你這三十幾層能看見臉嗎?”
沈霖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他手裏的東西,“這什麽?”
徐容說,“托人買了些補品,送給阿姨的,我媽平時也吃這些,她說女人上了年紀得注重滋養調理。”
“你這話跟我說說就行了。”沈霖推了推眼鏡,意味深長,“見着我媽,什麽老啊、上年紀的話一概不許提,一提她就能跟你急。”
“行了,我懂!”徐容把他的公文包一拎,“趕緊走吧!雪天路不好走。”
沈霖跟在他後面出門,想了想,添了一句,“顧玫的事也不許提。”
“啊?”徐容起先沒反應回來,然而很快心領神會,“哎!你媽要是到今天還咽不下這口氣,你跟顧玫肯定得完,舊仇難斷啊……”
舊城比市裏的雪更深。
大院門口的空地沒人掃雪,車轱辘軋在上面都感覺往裏面一陷,沈霖花了不少時間把車停穩,徐容已經先一步進門了。
汪婉玲見了他比見着親兒子還高興,拉着他往餐桌上坐,“我一早就讓沈霖帶你過來吃飯,他老不肯,說你過來一趟太麻煩了……”
“不麻煩,就是平時太忙了,總抽不出時間。”徐容面帶笑容,“阿姨您越活越年輕了啊,這臉上怎麽能一點皺紋都沒有?大牌護膚品沒找您做代言太可惜了,明星的照片都是P出來的,您這皮膚才是貨真價實的吹彈可破。”
趙姨把剛出鍋的紅燒肉端上來,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條線,“這孩子太會說話了,出門在外肯定吃不了虧。”
汪婉玲把徐容帶來的東西轉交給趙姨收好,瞥了眼正往餐廳走的沈霖,“是比悶葫蘆強點。”
“我怎麽就成悶葫蘆了?”沈霖把大衣挂好,邁着大步走上前,“嚯,這麽豐盛,趙姨辛苦了啊。”
“不辛苦,我再炒兩素菜就能吃飯了,你們都坐下先吃吧,忙了一下午肯定餓壞了。”
汪婉玲給徐容夾了一整碗的菜,笑着感慨,“不服老不行了,眼看就要六十了。我頭一回見你時,你還在你媽懷裏哭得一臉花貓似得,這一晃,都是要奔三十的人了。你父母還好吧?”
“都好,我媽說她想回國一趟,來見見您。”徐容說,“我父親說等今年夏天陪她一起回來,順道去給沈叔叔墳前上柱香。”
“你父親太有心了。”汪婉玲神色微微黯淡,卻依然保持笑容,“當年要不是還有他在公司強撐局面,沈霖年紀輕輕的,根本料理不來這麽大的事。買墓地、出殡、還人情,瑣瑣碎碎都是你父親幫的忙……”
徐容寬慰她,“阿姨,以我爸跟沈叔叔的交情,您說幫忙可太見外了。我爸都說了,他能有今天都是靠沈叔叔提攜,人不能忘本。”
汪婉玲眉間惆悵,“……這大過年的,兩家人本應該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飯才對。”
“媽。”沈霖給母親夾了兩只大蝦,“盡說這些做什麽……”
徐容面有難色,委婉地說,“何況一轉眼,都要九年過去了,沈叔叔的事是意外,誰都不想的。”
“怪我怪我,大過年的,扯這些沒意思!”汪婉玲站起來往廚房走,“對了,冰箱裏還有我前兩天親手包得餃子,我去下一鍋來,徐容小時候最愛吃我包的餃子跟馄饨了。”
趁沈母走遠,徐容拿手肘搗了搗沈霖,“你媽這麽揪着以前的事不放,你居然還敢跟顧玫在一起?”
沈霖很淡然,“說不定船到橋頭自然直。”
“你這樂觀得太莫名其妙了,我感覺你媽真是咬牙切齒得恨,就是表面上風平浪靜不肯表現出來而已。”徐容拍了拍他的肩,湊頭過去跟沈霖說,“我好同情你,顧玫現在還不一定能被你拿下,你就得操心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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