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當我再次遇見你04

她特意在最後加了一個沒什麽,讓這句話聽起來更加像是有什麽。粱以夢思緒萬千,有一瞬間的失神,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劉楠已經背着手走遠了,她也沒再追上去,心虛的走進自己所在的考場。

考卷發下來,粱以夢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忽然覺得他們都在動,眼前暈成一片,頭像是要炸開了。她只得閉上眼睛,可眼前卻又出現了劉楠的笑,王迪冷漠的臉,還有母親一遍又一遍的叮囑,而考卷上的題目似乎已經離她太遠了。

最後的結果無疑是中考失利,父親家裏的人還假惺惺的過來詢問成績,其實一個個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那一段時間,粱以夢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她怨過王迪,怨過母親,怨過劉楠,怨過任何人,甚至思考過生存的價值和活下去的意義,也曾動過輕聲的念頭。

只是後來,有個人告訴她,你無權怨恨任何人,只怪你長了一顆玻璃心。

那個人不是王迪。

他叫韓晉。

韓晉缺席了今天的同學會,聽說最近好像是在忙着開公司的事情,忙的不可開交,在場的同學們借着這個話題,暢想着美好而又不切實際的未來。

有一個男生站起來起哄,“來,讓我們共同舉杯,敬美好的明天。”

再次坐下之後,飯桌上的話題就變了味,相鄰的人開始互相敬酒,有幾個離粱以夢很遠的女生特意走過來跟她喝酒,喝完還賴在原地跟她沒話找話,最後饒到了主題上,“夢夢,找到工作了沒?”

“沒。”她說,“前幾天剛開始投簡歷,現在還沒接到面試電話呢,大學生沒經驗都不太好找工作。”

“你還找什麽工作啊,你舅媽那麽有本事,讓她随便給你找一個就成了。”

粱以夢這才明白,大概如果她剛才回答找到了,對方就一定會問月薪和待遇,順便再問問缺不缺人,能不能借住職務之便什麽之類的套話。

不過既然沒有,那也沒有辦法,她還是掏出手機來,“那咱們留個聯系方式吧,以後也可以常聯系。”

等她走了,粱以夢環視四周,每個人都在笑,可有人虛僞,有人心裏有鬼,也有人真誠,但這樣一幅推杯換盞的畫面,早已沾滿了銅臭味。

粱以夢幹脆去衛生間靜一靜,剛關上門,後面緊接着進來兩個人,聊天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剛開始聽聲音就覺得熟悉,再加上聊天內容,就更加确定是班裏的人了。

“你就說韓晉,又不是富二代,也沒什麽門路,還想自己開公司,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賠得起麽。”

“我說也是,倒是粱以夢家裏有關系也沒給她找個工作,本還想着指着她能幫上忙呢。”

水龍頭被打開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很大,粱以夢沒再聽清她們又說了些什麽,只覺得笑聲小了,最後消失再門外。

她推開門走了出來,鏡子中照出了自己難看的表情,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卻顯得慘淡無比。

回去以後,聚會也差不多散了,大部分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粱以夢也拿起書包,有意避開剛才那兩個姑娘,快步向外走。

“粱以夢,等等我。”李蘭快跑幾步追過來,“剛才不是說好一起走的嗎。”

粱以夢被自己的一腔熱血弄的情緒很亂,一時間忘了剛才的約定,趕緊報以歉意的一笑,嘴上也連連說着,“抱歉啊,抱歉。”

“沒事,咱們走吧。”

在門口碰上幾個開車來的同學,說自己要去哪裏看看能不能順路帶上誰一起走。李蘭陰着一張臉,拉着粱以夢迅速的躲開了,走遠了才用很瞧不上的語氣說,“開着家裏的車出來顯擺什麽呀,又不是你自己的。”

粱以夢聽出了深深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醋意,卻也不願揭穿,只是笑了笑。

“你說是不是。”李蘭偏偏還要詢問粱以夢的看法,這就好比在問她,過去的她會不會仇恨現在的自己一樣,是個兩難的問題。

她只能回答說,“也許我們從未成為過他們,所以無權對他們的人生評頭論足。”

“你還是像原來一樣,總會說一些奇怪的話。”李蘭反正也聽不懂,索性結束了這個話題,開始關注起別的事來,“對了,你剛才吃飽了嗎?每次這種場合我都吃不飽,都得再吃點什麽。”

“我還行。”她如實回答。

“正好那邊有個麥當勞,你再陪我去吃點東西吧。”李蘭已經不由分說的往那邊走了。

粱以夢進了門,第一個看見的不是李蘭,而是正在裏面給人備餐的劉楠。她怕被發現,趕緊找了個隐蔽的地方坐下,順便将自己的鴨舌帽戴上了。

李蘭已經站在隊伍中,想要問問粱以夢吃什麽,無奈她坐在了角落裏,只好叫了她的名字,朝着她招手,“你吃點什麽啊?”

粱以夢別扭的擡起頭,卻還是試圖用帽檐遮住半邊臉,随口說了一句什麽都行,眼睛的餘光一直在關注劉楠的一舉一動。

劉楠忙的不可開交,始終沒有看向這邊,粱以夢算是松了一口氣,趕緊低着頭假裝在看手機。

李蘭買回了東西,把餐盤放在桌上,對她的舉動很是不解的說道,“你怎麽進來了倒把帽子給戴上了?不過你今天的穿着打扮,再戴上帽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明星呢。”

粱以夢也沒太注意到李蘭的谄媚之情,她總是有意無意的看向剛才劉楠所在的方向,忽然發現找不到人了,然後她就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到面前了,“這是剛才差你們的薯條和漢堡,兩位慢用。”

粱以夢被吓得魂飛魄散,盡管自己沒做錯什麽,根本沒有理由害怕。

李蘭把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麽了?東西來了,吃吧。”

劉楠扔下了手頭的活,拿了抹布和噴壺,把她們就坐的周圍的桌子都擦了個遍,也把她們的聊天內容聽的差不多了。

那個女孩說了一車的廢話,其實就是想表達自己的難處,以獲得粱以夢的同情,然後再開口提借錢,成功率比較會比較高一些。

粱以夢一點也沒變,還是劉楠曾經認識的她,總是會毫無理由的同情所有人,也同樣不知該如何去拒絕伸向自己乞讨的手。

當粱以夢馬上就要伸出援手的時候,有個人走過來摘下她的帽子,“粱以夢,你不會以為帶個帽子我就認不出你來了吧。”

這個人不是劉楠,粱以夢根本不認識,一臉的茫然與無助,李蘭問,“這是怎麽回事?”

那姑娘一臉的兇相,“問那麽多幹嘛,你是她朋友啊,有問題你能幫她解決嗎?”

李蘭回想了一下粱以夢進來後的種種,權衡了一下,萬一是錢的問題,豈不是因小失大,“你們有事就先聊,我們回頭再聯系。”

李蘭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掉了,粱以夢還站了起來,似乎要說什麽。

“你就那麽樂善好施嗎?”不知何時,劉楠已經坐在了李蘭剛剛坐的位置上,還津津有味的吃起了薯條。

“這是你幹的?”粱以夢這才恍然大悟,“這是什麽意思啊。”

“我只是幫你試試,你的錢借的值不值得。”她擡頭看向粱以夢,眼神很犀利,“結果看起來,如果把錢借給她也就是打水漂了。所以,我說是施舍,有錯嗎?還是你現在真的有錢了,多到不知道怎麽花,所以就拿出來可憐別人。”

雖然,劉楠的态度讓粱以夢很難接受,但畢竟,她其實是在關心自己。大概人的經歷不同,就會形成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處事方法。其實她們的內心都同樣明白社會的現實和人心的險惡,只是劉楠選擇面對,粱以夢選擇逃避。

她覺得揭開過去的傷疤是殘酷的,更害怕的是,即使做出最大的犧牲,也無法得到最好的結果。

粱以夢用懇求的語氣說,“能聽我解釋嗎?”

劉楠卻看向別去,固執的說,“你不用說了,無論你有什麽樣的理由,都無法改變你現在過得比我好的事實。”

“難道在你心裏,我就一定要過得不如你,我們才能繼續做朋友嗎?”

“我們約定過同甘共苦的,也許你忘了,但是我沒忘。”劉楠好似很失望的站起來,撿起了剛被同事仍在地上的帽子,使勁的撣撣幹淨,放在桌子上,“我還要回去上班,你自便吧。”

粱以夢看着劉楠離去的背影,相比小時候的憂傷,似乎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粱以夢離開了,她站在街上思考了良久,終于掏出了手機,開始翻前兩天的通話記錄,翻到那一頁的時候忽然心跳加速,最後用顫抖的手撥通了他的電話,“有空嗎,咱們出來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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