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但願你過得比我好01

我從未想過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會給你帶來傷害,甚至我的存在之于你都是一種挫敗。

淩然和粱以夢對坐着,曾經也是坐在這裏,他們歡笑過,也相互斥責過,不過今天的粱以夢一定不會是來與他再續前緣的,所以他選擇沉默,把主動權讓給她。

“能跟我說說劉楠的事嗎?她過的好麽?”

“你為什麽不去問她?”雖然在意料之中,淩然也還是不願意做她們之間的傳話筒,“你們又不是第一天見面了,怎麽現在才想起來問她過的好不好?”

粱以夢答非所問的回答,“我只希望現在問還不算晚。”

“其實無論你現在怎麽做都無法改變曾經傷害她的事實。”淩然聳聳肩,“就像你對我說過的,你無法和過去握手言和,因為傷痛一直都在,無法抹去。”

淩然始終是粱以夢邁不過去的坎兒,或許對于劉楠來講也是一樣。

“她有沒有說過,你長得很像一個人。”粱以夢自言自語。

淩然全然沒有察覺到她認真的表情,還大言不慚的問,“是明星嗎?”

粱以夢懶得回答,索性站起來說,“如果你不願意說,那我們也無話可說。”

“你陪我喝酒吧,然後我就告訴你。”他說話的時候眼前一亮。

粱以夢似乎對他的想法了然于胸,可她卻笑了,叫來服務員要了酒。

淩然見酒來了就立馬倒了兩杯,看着她喝了,自己才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幾杯酒下肚,他以為能把粱以夢灌醉,沒想到自己卻已喝得暈暈乎乎了,“劉楠過的有多不好你知道嗎?她本來身體就不好,還要打那麽多份工照顧收養她的那個女人。”

“收養?”粱以夢感到驚訝,趕緊問,“為什麽被收養,被誰收養?”

淩然卻好像徹底喝醉了,嘴裏含含糊糊,說的也竟是些譴責她的話,“你說她那麽關心你,你卻是怎麽對她的,你就是這麽對她的嗎?”

粱以夢站起來俯視着趴在桌子上說胡話的淩然,大概他一開始提出要喝酒的目的是要将她灌醉,雖然不知道他想要幹嘛,但結果他失敗了。

因為曾經的粱以夢在他面前,總是喝不到一點酒就會醉,其實那只是一種心醉,是希望依偎,希望得到關心和照顧。如今她知道他的肩膀已不再是自己的依靠,因而十分清醒。

她忽然後悔自己的小聰明,此刻的清醒令她痛徹心扉,長久以來一直逃避的事情,全都一股腦的要她面對。

喝醉酒的淩然毫無遮攔的為劉楠伸張正義,可就在她心痛的快要不能呼吸的時候,他卻突然安靜下來,然後很小聲的說,“可你為什麽要放棄我。”

粱以夢可以說放棄他是為了成全劉楠,因為她們的友情比什麽都珍貴,不過這謊言拿來偏偏別人也就罷了,用來自欺欺人恐怕是不可能了。

其實友情在她心中的地位遠沒有愛情重要,她忍痛成全也不過是為了造成假象,而不那麽心痛而已。最後,連她自己都信以為真,覺得不是淩然狠心背叛了她,而是自己很偉大。

劉楠那句話說的一點也沒錯,說好一輩子的朋友,粱以夢忘了,劉楠卻還記得。

大概劉楠也正是看透了粱以夢心裏的這點小九九,才會對她充滿着敵意,劉楠大概無法原諒的是她明明就不在乎這份友誼,還要如此虛僞。

粱以夢無法控制的對着淩然嚷嚷道,“對,我可能的确是虛僞,可淩然啊,咱們憑良心說,為了你我又何止沒有卑微可憐過,為什麽劉楠什麽都不用做,就能牽動着你的心,讓你為她歡喜,也為她憂愁。那我又做錯了什麽,讓承受這一切?”

“因為你現在過得比她好。”

“原來生活優越也是一種錯。”她無奈的說。

“我說過了,你沒有錯。”淩然強調。

“那就是這個世界錯了。”粱以夢冷笑着說。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粱以夢結了賬走出餐廳,沒有理會趴在桌子上睡死的淩然。外面起風了,她的酒也醒了一大半。

坐在出租車上,她的心情始終無法平複,看着窗外的風景,人們用衣服裹住口鼻疾走着,小商販在風中快速的收攤準備回家,小樹也被刮的迎風搖擺。

她回過神來,對司機說,“麻煩您回我剛才上車的地方。”

司機有點納悶,回頭看了她一眼,她又更加确定的說,“回去,麻煩您快點。”

調轉車頭往回開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零星小雨,車玻璃上的水珠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不一會兒雨就下大了。快到地方的時候,她就提前準備好了錢塞給司機,車還沒停穩就拉開了門跑了下去。

她用最快的速度奔跑,怕自己追逐的腳步總是慢他一步,然後就是錯過了。一直到氣喘籲籲的站在剛才的桌前,看着他熟睡的側臉,好像揪住她的心的那只手終于放開了。

她一下就笑了,即便眼裏還含着淚,但那應該是幸福的淚水。

粱以夢請求服務員幫她把淩然架到門口,然後出去打車過來,跟服務員借了一把傘,擋在他的頭頂上了車。

車子開出沒幾步,粱以夢就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覺得有點冷,抱緊自己才發現衣服都濕透了,趕緊看向淩然,才發現他被自己保護的很好。

總有那麽一個人,你會因為愛他而忘了自己,為他撐着傘,卻忘了自己還在淋雨。

當你有個想保護的人,曾經柔弱的你總會變得百毒不侵、刀槍不入。

到了淩然家樓下,粱以夢結了出租車錢,想要下車後再将他拖出來,誰知剛要起身,手就被淩然抓住了。他閉着眼睛,輕輕的說,“如果我從沒遇見劉楠該多好。”

随後,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用手撐着身體坐直在位置上,“這裏不好打車,你就坐這輛車回去吧。我回家給你拿把傘下來,你等等我。”

淩然晃晃蕩蕩的下了車,剛進了單元門,粱以夢就對司機說,“不用等了,走吧。”

淩然回去拿了傘就急急忙忙的跑下樓,結果還是沒追上,只能看着出租車消失在小區口,追也追不上。

粱以夢覺得好累,想要找人說說話,可仔細想了想,曾經能坐下來聽她說說心裏話的兩個人,一個已嫁作他人婦,另一個應該已經對她失望透頂了吧。

之後的日子,她只要一有空就會到劉楠打工的快餐店裏坐坐,剛開始劉楠還會介意她的存在,後來次數多了,索性視為空氣,置之不理了。

粱以夢看着劉楠在高峰時段忙到暈頭轉向也無法讓領導滿意,可一旦搞錯了些什麽,就立馬會被劈頭蓋臉的罵一頓,還看到一個年歲稍長的員工因為着急要東西而喝令她用手去拿剛從油鍋裏拿上來的東西,最後當所有人都忙完了以後,她還要用牙刷把機器的角落裏都擦得幹幹淨淨的。

目睹一些的她都免不了會覺得委屈,可劉楠全部都扛下來了,只是她雖不哭,笑容卻也少了。

劉楠始終都是一個在挫敗面前表現的十分堅強的人,不然之前她又怎麽會握着粱以夢的手,篤定的對她說,上帝安排我們經歷的苦難總會比想象中多很多。

相比之下,粱以夢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

粱以夢按照之前的約定,陪同自己的舅媽去參加了沈蔓的生日派對,并緊記舅媽臨出門前的叮囑,要能和沈蔓成為朋友,前途便會一片光明。

她看着在場的那麽多人,也不知有多少人是懷揣跟她一樣目的的不速之客,或者是還有什麽別的心思也無從得知。

他們都在符合時宜的時候向沈蔓敬酒表示祝賀,而粱以夢明知道不該在這樣的情景下想起他,卻還是憶起了他淡淡的笑容。你,在那邊過的還好嗎?

或許,有些人也會像她一樣,但同樣也只能是在心裏想想,畢竟誰也不會傻到在正室的女兒慶生會上提到一個私生子,更何況,他已經死了。

粱以夢與她們姐弟倆都是一面之緣,卻感覺兩個人是本質的不同,這大概與他們母親的性格有着很大關系。沈蔓是高傲的,永遠在氣勢上可以壓倒任何人,就像她的母親,眼神總是冷冷的,像是要殺死誰一樣的鋒利;而沈靖是謙和的,讓人很容易靠近,待在一起會有很舒服的感覺,即便不知他的母親是怎樣的人,起碼不會壞到那裏去。

沈靖的死,讓本已地位落到谷底沈蔓又重新起死回生了,不過沈夫人心底的怨氣大概無法一時消散,她始終不笑,并且眼神裏充滿了敵意,仿佛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不懷好意來看笑話的壞人。

粱以夢最終沒能說服自己過去和沈蔓假裝友好,可意外的是,她居然被神通廣大的舅媽弄進了凱盛集團工作,因而也是最底層的工作——連集團領導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的部門,不過也總會有一些小道消息傳來傳去。

粱以夢上班的第一天,就聽見幾個同事在讨論沈蔓終于撥開雲霧的故事,也拉她加入了讨論。不過,粱以夢總是在聽完之後笑笑,從不插話,也從不評論高層的私人生活。

慢慢的,粱以夢覺得她們是在給她下套,她們也覺得粱以夢不合群,幹什麽事都留一手,互相疏遠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她們中午出去吃飯也就不叫粱以夢一起了,她有時叫外面,有時幹脆從家裏随便帶一口吃的。

有天她們去吃飯回來,剛下電梯就傳出了巨大的聊天聲,“我估計那人應該不知道咱們是廣告公司的,要不肯定不會傻到把傳單發給咱們。”

進到屋裏,那張傳單就被他們随手扔進了垃圾桶,直到下班的時候,粱以夢去倒垃圾才看見那張廣告公司的傳單,上邊已經沾滿了茶葉渣,米粒和菜湯。

她對那張傳單的內容并不是印象深刻,可出門集團大樓,她看見飄散了一地的傳單分明就和躺在垃圾桶裏的那一張一模一樣,還有那個正在發傳單的背影,真是好熟悉。

她踩住一張剛要被風吹起的傳單,這才仔細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

她又撿起了幾張在地上飛舞着的傳單,順手塞進了包裏,緩緩的向他走去。

粱以夢走過去的時候,韓晉也正蹲在地上撿被人扔掉的傳單,擡起頭看見是她,順便尴尬無比,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你……怎麽在這兒啊……是在這附近上班嗎?還是……過來逛街?”

“我就在這棟大廈裏上班。”粱以夢回答,但卻盯着一張飛遠的傳單。

韓晉怔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去撿,捏着傳單的手也變的更緊了,“他們也不看就随地亂扔,真是苦惱啊。”

“我幫你撿起來。”粱以夢說完就過去撿了起來,緊接着說,“還有多少,我幫你發,發完了咱們可以一起吃飯。”

韓晉趕緊從她手裏搶回了傳單,退後了幾步,“不用了,這就在你公司樓下,被你同事看到就不好了。”

“沒關系。”粱以夢不由分說的拿過快遞,向往來的人群遞出去。

在分發傳單的時候,粱以夢一直在想,她對于韓晉,就如同淩然對于她,同樣都給對方帶來了極大的傷害,又難以用感情彌補,所以只能盡最大的努力讓對方過的很好。

發完傳單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他們坐在路邊喝水,韓晉指着不遠處的一個燈箱說,“什麽時候我做的廣告能放在這上面。”

“會的。”她說。

“一開始,我也天真的以為會有那麽一天的。”說到這裏,韓晉的表情突然暗下去,“可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上次我想去一個寫字樓裏做做宣傳,腳才剛踏進大堂,剛問了一句‘您這兒需要’,話還沒說完,就被前臺給轟出來了。然後我才開始印傳單,可依舊不拿的比拿的人多,扔的比看的人多。”

粱以夢聽了心裏也不好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難道你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麽說我是玻璃心了?別忘了,你可是個男子漢啊,要打起精神來。”

粱以夢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竟是淩然打來的,她挂斷,電話又打過來,她還是挂斷。

“你還是接吧,萬一有什麽急事呢。”似乎連韓晉都看出是怎麽回事了。

“放心啊,沒事。”說完就把手機放進了兜裏,站了起來,“走吧,咱們去吃飯。”

在飯桌上,也許是因為長時間未見的疏遠還是彼此之間的尴尬局面,韓晉始終低頭吃飯,可畢竟他吃飯的速度比她快,實在無聊,就用筷子扒拉着盤子裏的米飯。

“這家的米飯居然這麽大碗,連男生都吃不完,看來我肯定是要剩下了。”粱以夢想借機打破尴尬的局面。

“恩,是啊。”

韓晉的話實在讓他無法接着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她思慮了一下,邊吃着飯邊給他講起了自己知道的一點事。、

凱盛集團最早并不是一家廣告公司,而僅僅是一家只有幾個人組成的軟件公司,當時工作地方小的可憐,設備條件就更不用提了,起初的路走的非常艱難,有幾個忍不住苦,覺得前路渺茫的人也退出了,本來就忙的不可開交的人更是分身乏術,不過好在他們都咬牙扛住了,一路走來小有成績,後來一步步壯大公司,慢慢把手伸向了各個行業。

“其實,所有的苦難都是上天對你的考驗,它就是要看你能不能委以重任。”粱以夢說。

韓晉終于笑了笑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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