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江淮遠帶我來了一個日式餐館，單獨訂了一間雅間。室內布置是和風，還有日式榻榻米，上菜的女服務員穿着和服，踏着小碎步把菜端上來，又踩着小碎步退出去，似有若無的樂聲流淌過整個房間。

我用毛巾擦了擦手，看着那一桌子的日式料理，問江淮遠：“你這是怎麽了？突然帶我來這裏”

江淮遠給我燙酒，說：“我猜你可能喜歡”

前菜擺盤很好看，裝飾的像個飛鳥，江淮遠把整個拿起喂到我嘴邊，像了一顆奶糖等我吃一樣，我看他一眼，還是張口吃下，酸酸甜甜。

江淮遠對我親密得過分而不自知，似乎一切都理所當然又恰到好處，縱使是我一個已全無記憶的人也很難不被他感化。

他一臉期待地看着我，我用紙巾擦了擦嘴說：“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難道你不應該給我個吻嗎？”

他的要求理直氣壯，不算強硬的語氣裏帶着撒嬌的口吻，我猶豫了一下，擱下筷子，在他的一邊臉上輕輕點過。

“不算不算，”他不買賬，“再來一次”

我吸了一口氣，既然要接受他，那從現在學着愛他應該也不是什麽太丢人的事，于是我起身，捧着他的臉，在他的另一邊臉上重重親了一下。

“行了吧？”

江淮遠捂着嘴看着手機笑：“你醒過來了以後第一次親我，我拍下來了”

我伸手要搶，他早就猜到了似的蹭地站起來保存備份，然後遞給我看。照片中，我像不要命一樣緊閉着雙眼，江淮遠的一邊臉都被我親得凹陷下去了，他還對着鏡頭笑得張揚。我不留情的點了删除。

“删了備份照片”我毫不講理地把手機遞給他說。

“為什麽？”

“醜”

“醜那也是我看，別人也看不了，再說了，我看着覺得挺有愛的啊，哪裏醜了？”江淮遠不依不饒，又給備份多加了一層密碼。

“那不删也行，你只要不被我看見，要是再被我看見了我肯定生氣”我邊吃着菜邊說。

我只喝了一點清酒，雖然日料都較為清淡，但稍油膩的和燒物我一概不吃，後來我才發現我潛意識裏，是不想碰過于葷腥油辣的東西的。

江淮遠洋洋灑灑點了一大堆，我責怪他浪費，吃也吃不完。

他笑：“還沒進門就開始給我節約花銷了？”

我一陣臉紅：“你自己吃吧，撐不死你，胖成球，滾回去”

“我要是太胖了，小昭你不要我了怎麽辦？”

我被他噎住，他大概是那種跟我獨處的時候只會那我開玩笑的人。

他把一杯酒一飲而盡，笑得有些迷離：“小昭，我愛你”

我的手頓了一下，飯團滾在地上。江淮遠說出這句話就像遇見一個熟人後問“你吃了嗎”一樣自然。

我點點頭，“嗯”了一下當作回應。

江淮遠重新笑了起來：“喝不喝酒？”

我搖搖頭：“吃飽了，喝不下”

江淮遠又倒了一杯喝，我說：“你悠着點，日本的清酒後勁很大的，喝那麽多當心明天宿醉”

“為什麽我覺得你好像對日式料理的禮儀和飲食很了解的樣子？”江淮遠皺着眉看我，看起來已經有些醉了。

“淮遠，你喝醉了”我上去扶着他。

他看着我笑：“小昭，回家吧”

“你不能開車”

江淮遠拍了拍我的背：“沒事，能開回去”

“走回去吧，醒醒神，或者陪我走走”

帶他醒神是主要目的，陪我走是次要，因為我不會做醒酒湯，也不知道喝什麽東西能快速醒酒，聽說宿醉很難受，我想我有必要在日後掌握這些技能。

他打了電話讓人把車開回去，還跟我感嘆真的是沒有錢做不到的事情。

時間還不到午夜，街道兩邊的商鋪燈光閃耀，放着各種各樣的音樂，路上依然人流如織，多數是結伴出行，江淮遠挨得我很近，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正要把手換個位置，他看着我笑了笑，比我更快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裏一陣狂跳，看了看四周沒什麽人注意到我們，他一直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松開了手。

“緊張？”他低頭笑。

“這是大街上”

“你可以刻意和我保持距離，我理解，沒必要去挑戰社會的什麽，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江淮遠身材挺拔，樣貌出衆，扔進在人群裏也是沒法忽視的存在，只短短一段路，就不斷地有女孩回頭看他。我假裝四處張望，看看從身邊而過的人，看看商鋪，偶爾停下來聽街上的歌。江淮遠配合着我走得很慢，不時停下來等我。

我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走到在一個樂器店前，我駐足下來，透過透明玻璃往裏看了很久，裏面的吉他、架子鼓、貝斯、鍵盤、鋼琴……

江淮遠順着我的目光往裏看，收了視線問我：“你在看哪個帥哥？”

我沒回答，推了門進去，男店主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留着些許的胡子，後腦上紮起一小撮頭發，放蕩不羁得像個浪子，他一見我進門就迎了上來，問我需要看什麽樂器。

這個樂器店不大，每種樂器只有簡單尋常的那幾種。

牆上挂着幾把不同的吉他，店主開始給我介紹不同吉他的種類、區別，順帶給我介紹了一把裝飾精美的吉他，我掃了一眼，指着另一把很樸素的民謠吉他讓他取下，江淮遠雙手插在兜裏，在一邊看着我若有所思。

得到男店主的同意，我開始調弦試音，随手彈了《夜莺與玫瑰》的前半段，音質不算出衆，只能湊合，但樂聲響起時，我的心明顯地跟着琴弦顫動了一下。我笑了笑，把吉他放回原處。

男店主又給我介紹了另一把，我試了音後拒絕了他的好意。我看了看他店裏的那架鋼琴，上面落了灰，男主人說什麽都不讓我試，我只好作罷。

之前阿貓問我想做什麽的時候，我一直沒想明白，我現在大概知道我想做的是什麽了。

“這麽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會彈吉他”出了樂器店之後，江淮遠淡淡地說。

我把外套領子緊了緊，說：“我試了一下吉他，大概會彈吧”

“什麽時候瞞着我學的？”他走在我前面，和我面對面地往前退，臉上隐約還有些興奮，“是不是為了我學的？”

我說：“你好好走路，後腦又不長眼睛，小心撞到人了”

“說嘛說嘛”江淮遠扯了扯我的衣角，一個大男人，活得像個會撒嬌的大型寵物狗。

“我忘了……很早以前就會了吧，很熟悉”

我說的是真心話，不論是吉他還是鋼琴，一眼看上去我就覺它們是我的老朋友，像是我與生俱來、深入靈魂裏愛着的東西，但聽江淮遠的語氣，我以前似乎從來沒怎麽碰過這類樂器一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沿着街燈一路走回家，江淮遠的話意外地多。他是個很會找話題的人，連陪着我這麽悶的一個人都沒讓氣氛冷下來。如果江淮遠是個企業家，他業務能力肯定相當優秀吧。

上了電梯他一直在看着我笑，我朝狐疑地電梯裏的鏡子看了看自己，也沒發現臉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下了電梯，他無所顧忌地開始牽我的手，走兩步就到了家他非要我自己掏鑰匙開門，可他的鑰匙偏偏放在西裝褲裏，我摸了一陣才摸到鑰匙，剛打開房門就被他反扣在門後。

江淮遠的臉離我很近，上半身幾乎都貼在我身上，說話間酒精味撲鼻。

“小昭，我讓你拿鑰匙，沒讓你亂摸”他嘴角勾起，說話時湊近了我，我靠在門上下意識地想躲也沒地方躲。

“淮遠，你酒還沒醒，日本清酒我早就讓你少喝點了”我把臉往一邊偏，心慌意亂地看着那面白花花的牆壁。

江淮遠的眼睛在我身上轉了轉，最後落在我肩頸上，我瞟了他一眼，雙手護着脖子，江淮遠似有怒意，扒拉開我的手，冷冰冰地說：“小昭，你這不是求我等你适應我的态度，你這是明顯的拒絕，怎麽，葉公好龍？”

我支支吾吾着，放開了手，他把我的臉掰正，只在唇上輕點一下：“我再給你點時間”

我一點都不懷疑江淮遠在上一秒有想把我就地正法的沖動，在這一刻他卻轉身換了鞋客廳去。或許我應該拉住江淮遠的手，告訴他，我也在試着愛他，但從零開始需要時間培養。

“你等等我”我在心裏試了幾次，終于把話說出了口。

江淮遠倒了一杯白開水，坐在沙發上喝着，客廳裏沉默了一陣，他說：“你還要多久？”

我心裏也沒底，給不出确切的答案。

江淮遠朝我招手，我在他身邊坐下，他把玻璃杯放在茶幾上，拉過我的手放到他拉鏈處，我下意識地要抽開手，卻又被他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同樣作為男人，即使隔着布料、沒有非常确切的觸感，我也能感受到尴尬。

“你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是嗎？”他說。

我無法反駁他。

“我每天晚上回來都是這種狀态，你怎麽賠我？”江淮遠松了我的手，仰着頭靠在沙發上，“我是個有正常需求的男人，這一點，我怕你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