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失态

樓下有天天, 隔壁有裝修師傅，程禮只是象征性的咬了她一口，便松開了對她的壓制, 徐楠把自己縮成一個球，雙手團在一起蜷在胸口, 睫毛上還挂着淚珠,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他擡手想幫她把那滴淚擦掉，陰影投下來, 徐楠吓得把眼睛閉上，他指腹上的薄繭輕輕擦過她的眼角，整個人都顫了顫。

“都二十歲了，你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一點不如意就哭。”

熟悉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陌生的感覺, 徐楠閉着眼、咬着唇角, 後背彎成一張弓、大腿緊貼着腹部，打算裝死到底。

他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擔心她時間長了會身體痙攣, 無奈的起身往外走，這一招她用了十多年，雖然沒翻出新花樣, 效果依然和當年一樣好。

果不其然, 等他出去後, 縮成蝦球的徐楠一個翻身下床, 飛奔到門邊咔嚓一聲把門鎖死, 還不忘順手搬把椅子過來擋在門後。

門內的動靜，悉數不落的傳進程禮的耳朵，他腳下步子沒停，直奔書房而去，哪裏還有個裝修師傅等着。

他在這邊待了一下午，徐楠就在那個房間藏了一下午，直到憋不住了才溜到衛生間解決生理問題，順路回卧室給手機充電。

有手機、有零食、不內急，她完全可以在房間裏宅一整天，所以晚飯的時候，天天上來請了三遍，她都沒答應。

“徐楠，你是要我把門踹開？”

第四遍的時候，程禮來了，帶着些許怒氣，不是氣她慫，而是不想看她自殘，該吃飯的時候吃垃圾食物，在他看來這和自殘沒什麽兩樣。

聽到動靜，她急忙掀開被子跑到門口，卻不是開門而是用瘦弱的背部抵着門。

“你為什麽還在我家！”

“我在等你吃飯。”

“你走，你走了，我就下去吃飯！”

門外的人沉默了半晌，收回手往下走，外面突然沒了動靜，徐楠把耳朵貼上門，過了一會兒聽見弟弟的聲音。

“姐姐，舅舅走了。”

聞言，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急忙跑到窗邊，果真看見在往外走的男人，夕陽下，高大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蕭索，一直到出院門，他都沒回過頭。

下樓後，看着桌上的三副碗筷，看着眉頭緊鎖的弟弟，徐楠心裏仿佛壓了塊巨石，坐下後聽見天天問自己。

“舅舅為什麽走了？”

她埋着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沉默了半天強顏歡笑的拿起筷子。

“不管他，咱們吃飯吧，今天也折騰了一天了。”

雖然心裏牽挂舅舅，可天天只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孩子，沒多久就專注晚餐了，徐楠看着弟弟不停起伏的腮幫子，羨慕他的好胃口。

吃完飯，徐楠意興闌珊的陪弟弟看了會兒動畫片，最後還是撐不住找了借口上樓，扒着陽臺的護欄探出上半身往隔壁看，結果只看見深色的牆壁。

夜色漸濃，她扭扭酸澀的脖子，失望的往裏走，坐在床邊低頭給豆豆打電話，但是那邊的人顯然還沒起床。

徐楠捏着手機，像個被抽掉支撐木偶重重的倒回床上，把屏幕上的APP一個接一個點開，卻不知道該幹什麽。

磨蹭了半天，還是點開他的微信頭像，她滑動拇指往下拽聊天記錄，看了半天也就那麽幾句話，平常有事都當面說，很少用社交軟件聯系。

“你吃晚飯了嗎？”

不知不覺就把消息發了出去，看着那行字，想着他離開時的樣子，她又把拇指長按在對話框上，在撤回和放棄之間猶豫不決。

“沒”

屏幕上跳出他的消息，徐楠被吓得手一抖，鼻梁差點被手機砸平，她捂着鼻子坐起來，換個姿勢趴在床上，捏着手機不知怎麽回複。

“你吃了？”

好在，程禮比她想得要熱情一點，先發了消息過來，她腦袋還沒反應，拇指就靈活的在屏幕上跳躍。

“吃了！”

然後，那邊就沒了消息，她趴在床上，壓得胸口有些悶，又懶得翻身，就用手肘支着上半身，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回複。

“你…睡了？”

“沒有”

看着屏幕上幹脆、明了的回複，徐楠能想象手機那頭的程禮，一定是抿着薄唇，眉心微微皺起，一副不情願、不開心的樣子。

“那我睡覺了，晚安！”

越聊越尴尬，她怕一會兒被他冷冰冰的态度氣死，把手機往床上一扔，拍拍裙子往外走。

“天天，把這個送到隔壁去。”

看着姐姐手裏的飯盒，天天驚訝的張開小嘴，一臉懵逼的看着她。

“隔壁？”

“給你舅舅送過去，別說是我給的。”

說着，她也不等弟弟反應，一手端着飯盒，一手拉着天天往外走，走到院門口把飯盒塞到弟弟懷裏。

“我在這等你，你去那邊敲門。”

雖然搞不清情況，但天天一直都是個聽話的孩子，懵懵懂懂的抱着飯盒去摁門鈴，徐楠就站在自家院門口，扒着門往那邊看，看見天天的嘴巴動了，她小心翼翼關上門躲回院子。

程禮打開門，走出來一邊接飯盒，一邊往隔壁看，讓他有些希望的是，那邊沒人。

“你姐姐讓你送過來的？”

還記着姐姐的提醒，天天心虛的背着小手不敢吭氣，程禮搖搖頭推開門請他進去。

“進來吧，你姐小時候要也像你這麽聽話就好了。”

聞言，走過他身邊的天天忙擡頭，眨巴眨巴眼睛奶聲奶氣的問。

“姐姐小時候是什麽樣的？”

正在關門的程禮面上一怔，下意識的擡頭往天上看，幽幽的嘆了口氣。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反正比你熊，一點都不聽話，不是哭、就是鬧……”

過了幾分鐘也沒等到弟弟回來，她覺得有些奇怪，拉開門探出半個身子打探情況，結果那邊空無一人。

“人呢？算了，不管了，反正丢不了。”

不用猜也知道弟弟又雙叒叕…通敵叛國，心情複雜的徐楠只能獨自回屋，坐在燈火闌珊的客廳，心思卻飄到了隔壁。

程禮吃着晚餐，給天天講徐楠當年做過的壞事，把小家夥逗得哈哈大笑，一直到送他回家，都沒停下那顆想吐槽的心。

徐楠來開門的時候，正好聽見他教育天天，“你要少吃糖，不然牙齒會像你姐姐那樣，一顆一顆的掉光，最後什麽都吃不了……”

擡頭看見站在門內繃着小臉的徐楠，他只好把剩下的話咽回去，平靜的笑了笑。

“謝謝！”

接過飯盒的時候，她最想做的事，就是一個反手把飯盒摔到他那張欠揍的臉上，拉着弟弟往回走。

“天天，背後說人壞話沒有好下場，就像你舅舅這樣，三十歲了還是一個人，老光棍……”

聞言，程禮感覺胸口一窒，膝蓋突然有些疼，但是門已關，他也不能翻進去把徐楠揍一頓，只能把賬記在心裏，日後再算。

*****

之後幾天，倆人像是達成了某種共識，程禮不提那天的事，徐楠也不躲躲藏藏，天天依然被蒙在鼓裏，只是多了個娛樂項目——聽舅舅編瞎話。

每次聽他在對面胡說八道，徐楠都想開口怼人，但是話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雖然平和是假象，可她需要這份假象。

周五，她從醫院做完複查回來，被程禮家門口的車子弄迷糊了，穿着藍色長裙的女人優雅的摁着門鈴，墨鏡把臉遮了一大半，但是氣質除塵。

徐楠緩緩把車停下，推開門下車，小心翼翼的提醒對方。

“今天周五，他可能還在公司。”

聽到她的話，那個女人轉頭摘下墨鏡，彎着紅唇微微一笑，帶着幾分讓人親近的善意。

“謝謝，他今天在家。”

話音剛落，徐楠看見裏面閃過一個黑影，接着門開了。程禮拉開門還沒看見那邊傻掉的人，就被施嬈熱情的挽住手臂。

看着倆人纏在一起的手，站在車邊的徐楠有種中暑的感覺，反手摸着車門，卻一直沒找到把手，程禮卻在這個時候看了過來。

“你出去了？”

面對那兩個般配的人，她有些無地自容，渾身都不自在，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嗯，去…去醫院複查了。”

“醫生怎麽說？”

“好了，都好了。”

像是怕他不信，徐楠用力的點了點頭，差點把脖子甩抽筋，心慌之下轉身拉開車門進去。

看着突然顫抖的雙手，她忘了該怎麽發動車離開這個尴尬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對了地方，他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一會兒帶天天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個朋友。”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吓得她渾身一顫，徐楠強撐起一個慘淡的笑容，搖搖頭拒絕他的好意。

“不…不用了吧，你的朋友，我沒興趣認識。”

程禮還想說什麽，這個時候施嬈把手伸進車窗，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

“你好，我叫施嬈。”

看着面前那只白皙無骨的纖纖玉手，徐楠笑得比哭還難看，一時間竟沒有想起來這個名字有多耳熟，只是看着施嬈親昵的趴在程禮肩頭，看上去就像是一對熱戀中的請人。

“我…我叫徐楠。”

她輕輕地握了握那只手，很快就把手縮了回來，捏着方向盤拼命阻止自己踩油門逃走。

“你怎麽回事，臉色這麽差？中暑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這個時候，他的關心對徐楠來說，不亞于寒冬裏的一盆冷水，澆得她渾身刺痛。

“沒事，我挺好的，你忙吧。”

說完，她收回放在二人身上的目光，咬咬牙踩下油門把車繼續往前開，程禮站在路邊看着她的車子消失在眼前，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嘿，這就是徐家那個小丫頭啊，脾氣好怪啊。”

話音剛落，施嬈就收到了他的一個刀眼。

“怪，誰的脾氣有你怪？不是說來拍戲，怎麽找到我這裏來了？”

“聽說你找女朋友了，我當然要親眼來看看才放心，人呢？”

聽了她的話，程禮忍不住在心裏翻白眼，心想：剛才還在呢，被你吓跑了！

“你們到底要我說多少次，沒有女朋友！”

“不會吧，你不會真喜歡邱丞吧，這年頭女人壓力大啊，不光要和女人搶男人，還得和……”

話還沒說完，她發現程禮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冷，只好收了調侃他的心思。

“我和你開玩笑的，誰讓你們關系那麽好。進去吧，我快曬死了。不過我可跟你說好了，他是我的，你不許搶！”

“……”

站在太陽底下的程禮，有那麽一瞬間想把施嬈打暈扔進下水道。

“施嬈，別逼我動手，我不是邱丞，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

走在前面的施嬈不以為然的向後撩了撩頭發，笑嘻嘻的說。

“大家說的沒錯，你找不到女朋友，不是沒原因，就你這個脾氣，哪個傻女人會喜歡你？”

“娛樂周刊的副主編，我高中同學！”

聞言，施嬈回頭瞥了他一眼，皺了皺眉。

“你就會用這個威脅我，有本事你就去爆料，敢走漏一點風聲，我就去謝家找你姐，就是沒女朋友，我也能給你編一個出來。”

說完，她得意的擡了擡下巴，邁着優雅的步子往裏走，留下一個想去隔壁避難的男人，程禮站在院子裏揉了揉頭，覺得還是不要讓她和徐楠見面了，他怕徐楠學壞。

而另一邊，徐楠進屋起就一直冒冷汗，慢慢的她記起剛才那張臉，當紅女演員施嬈，一個演技、顏值、資源都在同齡人裏一騎絕塵的大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