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家宴
正如徐楠預料中的那樣, 爸媽回來的第一個周末就在家中設宴,不光請了程禮,還叫了謝弈明, 讓她想不回家都不行。
“你就不能主動說坐地鐵啊,非要我送你!”
坐在副駕駛上的謝弈明, 一臉無辜的看着她, 不明白她今天怎麽這麽暴躁。
“怎麽,你不是順路嘛?”
徐楠一直用手指敲擊方向盤, 心裏的火一直往外冒,如果不接謝弈明,她完全可以找理由不回家,萬一在飯桌上穿幫,這頓飯說不定能吃出人命。
“懶得和你說, 吃完飯你就說要回學校, 我再把你送回來。”
“沒事,我舅舅能……好,好吧。”
話還沒說完, 觸及她淩厲的目光,他立馬改口。看着身邊把頭點得像是在搗蒜的謝弈明,徐楠氣呼呼的把頭轉向窗外, 心情不好的時候遇上堵車, 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剛進屋, 謝弈明就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 尤其是天天, 徐楠小時候還有一幫發小陪着玩,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姐姐,所以每次家裏來客人,他總是最開心的。
“媽,我把人接過來了!”
“你舅舅剛才打電話說快到了,他是第一次過來,你去大門口接一下!”
正在換鞋的徐楠聽到從廚房傳出來的話,一臉唏噓的嘆了口氣把腳丫子拱進帆布鞋,抓上鑰匙拉開門出去。
九月初,正午的陽光依然火熱,她無精打采的走在樹蔭下,差點和程禮錯開,聽到有人叫自己,她後知後覺的回頭,看見十米外的車裏坐着個眼熟的男人。
“你想什麽呢?要不是怕擾民,我就摁喇叭了。”
老遠他就看見埋着頭的徐楠,一路減速過來,還是被她忽略在外,不得已停下車叫她。
說完,他偏偏頭,徐楠繞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去,依然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你今天這是怎麽了?不歡迎我來你家?”
“我害怕,萬一讓我爸媽發現了端倪,今天咱們誰都別想活着離開這裏。”
聽完她這杞人憂天的話,程禮忍俊不禁擡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你別吓唬自己,沒那麽嚴重,只是吃頓飯不會發現什麽。”
“你說的輕松,我本來不想回來的,都怪謝弈明,等吃完飯我就把他扔到垃圾場裏埋了。”
“随便,你想怎麽收拾他都行,今天吃完飯去我那邊。”
“嗯?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你找個理由回那邊,我有禮物給你。”
他笑得人畜無害,卻吓得她往旁邊躲,“有禮物你為什麽不今天就帶過來,還非要我跟你回去?我不去。”
見她一臉警惕的盯着自己,程禮也很無奈,她對他的防備心不是一般的重,所以每次他都得把問題繞好幾彎才能得償所願。
“你是不是忘了還欠我什麽?”
鼓着腮幫子的徐楠眨眨眼,自然的搖搖頭,“我欠你什麽?”
他敲敲方向盤,看了眼前方确定沒有熟人出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身湊到她耳邊。
“你欠我的賭注,我還沒忘呢,今晚去我那裏。”
他的聲音很低,但是呼出的氣息很燙,直接把她的左耳熏成粉色,過了半天徐楠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你流氓!”
他撇撇嘴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你要是不跟我去,我一會兒就和你爸媽坦白。”
“你敢!”
看着虛張聲勢的徐楠,程禮挑挑眉給了她一個“走着瞧”的眼神,老實說,他确實不敢,至少現在還不行,但他知道徐楠有多慫。
她捏着拳憤恨不平的磨牙齒,像是要一口咬斷他的喉嚨,但程禮還是老樣子,無聲的敲打方向盤,自信、從容的看着她。
“好吧,我跟你過去!”
沒堅持到三分鐘,她就先敗下陣,論膽量和氣場,她怎麽都比不過程禮。
“真乖!”
看着他那副哄小孩子的笑臉,徐楠心裏一陣惡寒,想一腳把他從車裏踹出去。
“就這一次,以後我再也不和你打賭了。”
他點點頭,臉上沒有慌張,也沒說不可以,把捏着她手腕的右手收回來,不慌不忙的開車往裏走。
下車的時候,她才發現後座放了一堆禮物,甚至還有一束花,程禮把花塞到她懷裏,自己拿剩下的東西。
“這花不是給你的。”
“我也沒說這是給我的,再說了,我不喜歡這花。”
她翻翻白眼抱着花往前走,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她瞥了眼他手裏的東西,忍不住拿他開涮。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這是拜年呢,來就來,還買這麽多東西。”
程禮沒把她的調侃放在心上,倒是想起了別的事。
“這麽多年,你都不回去給你爺爺拜年?”
“我回了啊,只是你沒看見。”
說來也奇怪,她回去過幾次,但是從沒見過他,再加上她對那些人漸漸陌生,也不可能主動跑到謝家去。
“你不會是,每次都挑我回程家的時候,回徐家?”
她皺着眉頭仔細想想,最後無奈的笑了笑。
“好像是的,回家的日子不是我選的,是我爸媽定的。”
“我又沒怪你,你這麽急着甩鍋做什麽?”
心虛的徐楠撇撇嘴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嘴上說不怪她,誰知道心裏是怎麽想的。
到家後,徐家爸媽看着程禮提的禮物,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們只是想請他吃頓飯,誰能想到他會買這麽多東西。
天天聽到舅舅的聲音,立馬丢下謝弈明跑過來,一把撲進舅舅的懷裏,不知道的看見這一幕,只怕還會以為是父子久別重逢。
吃的多是些家常的菜式,全是徐楠爸媽親手烹制,口味偏清淡,适合程禮,卻不太适合徐楠和謝弈明,所以他們倆就坐在角落裏喝上了。
等幾個大人發現的時候,這倆熊孩子已經喝紅臉了,徐媽媽急忙把女兒手裏的杯子拿走。
“你這孩子,飯都還沒吃幾口,怎麽就先喝上了,吃飯!”
看着被推到跟前的碗,徐楠撇撇嘴不情願的拿起筷子扒飯,看她這樣程禮有些擔心自己的計劃,他甚至懷疑這是徐楠最後的倔強,故意把自己灌醉,就不用跟他走。
徐楠喝的不多,吃完飯休息一會兒就能恢複正常,倒是謝弈明,因為程禮體質特殊不能喝酒,他替舅舅陪徐楠的父親喝了幾輪。
等徐媽媽反應過來的時候,謝弈明已經快喝到桌子下面去了,急忙推了推不厚道的丈夫,招呼人把謝弈明弄到天天的房間休息。
一下子喝醉了倆,程禮順理成章的留下來,他一邊陪徐楠父親聊天,一邊擔心樓上兩個人的情況。
心想回去之後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謝弈明,學什麽不好,學人勸酒,還勸徐楠喝酒,真會給他惹麻煩。
徐楠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的時候神清氣爽,聽說謝弈明被爸爸灌趴下了,就跑去隔壁嘲笑他,看着躺在弟弟床上,睡得像死豬的好兄弟,她蹲在地上捂着嘴偷笑。
“敢和我爸喝酒,你真是想不開!”
笑了一會兒,她撓撓頭下樓,見媽媽和弟弟坐在沙發上,還以為程禮走了。
“程禮呢?”
“你這孩子,怎麽沒大沒小的?”
挨了媽媽一個白眼後,她撇撇嘴走過去挨着弟弟坐下,低頭掐着弟弟肉嘟嘟的小臉兒,小聲嘀咕道。
“他就比我大七歲。”
雖然聲音很小,但還是被媽媽聽見了,接着耳朵人不輕不重的揪了一下,疼得她直咧嘴。
“大七歲,他也是你舅舅,他和你爸爸是一輩人,你和謝弈明是一輩人,明白了嗎?”
揉耳朵的動作慢了下來,對上母親過于平靜、沉穩的目光,徐楠心跳漏了幾拍,不由得懷疑媽媽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麽,才會這麽嚴肅的說這些話。
“明…明白了。”
徐媽媽點點頭,繼續翻手裏的本子,“你和謝弈明真的只是好朋友嗎?”
“诶?什麽?”
她剛建立起來的警惕心,就被母親的這句話打得七零八落,完全聽不懂。
見女兒是真的不明白,徐媽媽嘆了口氣,把本子放到旁邊,擡手抵着沙發靠背,支着腦袋有些無奈的看着徐楠。
“之前,老爺子打電話過來,提到了你和謝弈明的娃娃親,當時你爸就在電話裏翻臉了,所以今天他才會一直給小明灌酒。”
聽到這,徐楠覺得自己明白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不清楚。
“爺爺為什麽會突然提到娃娃親的事?”
徐媽媽撇撇嘴,憐愛的擡手捏了捏徐楠的臉蛋兒。
“這理由可就多了,要麽是他一直就把這件事挂在心上,要麽是謝家那邊的人說了什麽,要不然就是聽說你們倆關系很好,想推你們一把。”
說完,看着女兒懵逼的樣子,徐媽媽擠出一個笑容寬慰她。
“沒事,我和你爸不會幹預你的感情問題,我們是開明的父母,娃娃親這種事我們從來沒答應過,你不喜歡謝弈明我們也不會逼你,就算你們互相喜歡,我也希望你們是因為這個理由在一起。”
感情裏一旦摻入了其他因素,就會變得不再純粹,這些雜質會在時間的發酵中不斷膨脹,甚至會危害到這段感情,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成為他人利益的犧牲品。
媽媽的鼓勵讓徐楠大為感動,甚至有一瞬間想主動坦白,話到嘴邊卻還是說不出口,因為媽媽說了,程禮是她舅舅。
“謝謝媽!”
“傻孩子,說什麽謝不謝的,你爸就是個不服管教的人,你作為他的孩子,必然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女兒雖然很乖、很懂事,但在某些底線、原則性的問題上,徐媽媽從沒見她妥協過。
“你這樣當着我的面,說爸爸的壞話,真的好嘛?”
“你有本事就去告狀啊,我還怕他?謝弈明醒了嗎?”
“沒呢,睡得像頭豬一樣。”
說真的,她現在都想拿着毛筆去弟弟卧室,在謝弈明的臉上畫個豬頭,然後拍照留念。
“你爸也是,太小心眼了,謝弈明估計都被蒙在鼓裏,他就這麽不客氣的拿這孩子出氣。我上去看看他,一直拉着程禮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把牛吹到外太空了。”
說着,徐媽媽站起來,從姐弟倆身邊走過,徐楠愣了一下叫住媽媽。
“媽,我有些東西忘在別墅了,周一要用,我等會兒去那把拿,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原本她是不想當送上門的肥羊,但是現在她覺得需要找個安靜的場合,和程禮好好聊一聊,這種問題不能她一個人扛。
“好,你自己開車注意點,我和你爸在國外給你們宿舍的小姑娘帶了禮物,你一會兒別忘了帶上。”
“好!”
看着步伐優雅的母親,徐楠忍不住彎起嘴角,她挺幸運的,有這麽一對開明的父母,但她也是不幸運的,偏偏喜歡上程禮,這樣想着,她臉上的笑容又落了回去。
下午,她幫忙把喝醉的謝弈明弄上程禮的車,拍拍手準備去開旁邊的車,卻聽見程禮說。
“坐我的車,順路。”
她後背一僵,轉頭先下意識的看向爸媽,發現他們倆沒什麽反應。
“你舅舅說得對,反正你還要回那邊拿東西,剛好順路,在路上你還能幫他看着點謝弈明。”
親爹都發話了,徐楠捏着鑰匙,有些尴尬的點點頭,轉身走回來,拉開車門坐進去,一副不大情願的樣子。
她從小對程禮是又恨、又怕,所以她這副勉強的表情,倒是沒有引起爸媽的懷疑。
“程禮,辛苦你了。”
“沒事,應該的,你們上去吧。”
說完,他扶着車門,低頭揉了揉天天的發頂。
“舅舅過一陣子再來看你,好好聽你爸媽的話,好好上課。”
“嗯!”
徐楠坐在車裏,忍不住偷偷看爸媽的反應,發現他們倆是真的什麽都沒發現,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等他上車後,兩個人 一頭豬就踏上歸程。
“他也要去你那兒?”
“不去,我把他先送回學校。”
他才沒工夫照顧喝醉的外甥,而且放着謝弈明這麽大一個電燈泡,他想做的事,一件都做不了。
聞言,徐楠忍不住向後看了眼睡死的車座上的謝弈明,老實說她也不希望他跟過去,不然她連個和程禮說悄悄話的機會都找不到。
開車到了男生宿舍樓下,徐楠給謝弈明的室友打電話,請他們幫忙把人扛上去,還承諾改天請哥幾個吃飯,于是幾個男生樂呵呵的擡着兄弟上樓了。
看着他們的動作,徐楠想到了紀錄片裏,過年時村裏宰豬的樣子,太像了。
“我去把這些東西給我室友,你先等一下。”
“明天回來再給也是一樣的。”
聽程禮這麽說,她覺得也挺有道理,就打消了回宿舍的念頭,卻不知道他現在是歸心似箭,不想她再跑回宿舍待上半個鐘頭。
出了校門,他就不動聲色的握住了徐楠的手,她不敢在車裏鬧出大動靜,只能勸他好好開車。
“你認真開車好不好?松手!”
“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他刻意轉移話題,卻偏偏說得很準确,徐楠面上一怔,下意識的問。
“你怎麽知道?”
“如果不是有話和我說,你就不會撒謊騙他們,你把什麽東西落在別墅了?”
程禮單手握着方向盤看着前方,徐楠看着他,心裏又氣又喜,他總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很多時候她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就是個透明的。
“我媽說,我爺爺提起過娃娃親的事,她說這可能和謝家有關,你知道這事嗎?”
“知道!”
他答的太快,害她以為自己幻聽了。“你…你說你知道?”
“我知道,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謝弈明沒這想法,你也沒這想法,就成不了。”
就算謝弈明敢有這個想法,他也能讓他不敢想,後半句他沒說,害怕吓到徐楠。
“你确定?”
“我确定,你有功夫想這些沒意義的事,不如想想今晚的事,你可是答應我的。”
聽他提到晚上的事,徐楠翻翻白眼,一把甩開他的大手,轉頭看向車窗外,有種推開門跳車的沖動。
“你就不能思想純潔一點?”
程禮轉頭瞥了她一眼,見她嘟着嘴氣呼呼的生悶氣,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願賭服輸,你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
徐楠撇撇嘴,像個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的坐在座椅上,暗自發誓從今往後都不要再和這個流氓打賭,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輸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