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

◎“請夫人下車。”◎

将簪子取出, 又将束發的玉冠拿下。

黑鴉鴉的長發散落下來,将對方原本冷清正派的模樣好似添入三分邪肆。

舒朗的眉眼間隐隐有種引人堕落的妖冶。

知虞聽見他嗓音磁沉地說“別動”時, 只覺耳廓都微微發酥。

手掌緊緊攥住椅子上的纏枝如意紋扶手, 死死克制着自己想要将膝彎并起的沖動。

正因為腿上的鎖鏈不好解開,所以才更該配合。

偏偏沈欲将那張禁欲的面龐貼近時,知虞實在有些不知所措。

攔也不是, 不攔也不是。

生怕耽擱他解開這蓮花鎖頭的進度, 到時候他好心幫她,反而叫她成了個拖後腿的。

這個位置的确不好靠近,但當下再顧忌下去,只怕她稍稍動一下, 這細鏈便要更加收緊一寸。

到時候勒得皮開肉綻,叫細細的鏈條嵌入肉裏都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沈欲以口銜住那蓮花鎖時,知虞甚至感到柔軟位置被對方高挺的鼻梁所觸碰到。

可即便如此都還遠遠不夠。

為了将牙齒恰好卡在鎖孔裏微微突出的兩邊翹頭上,鼻尖也只會更加深地抵入其中。

直到齒關找準蓮花鎖那兩截翹頭,齒縫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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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虞面頰的粉意也幾乎都要蔓延到脖頸處。

在鎖孔發出“咔噠”一聲的同時, 椅上美人咬得軟紅唇瓣也因男人偏頭的舉止而微微溢出聲音。

可下一瞬,知虞便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唇, 耳根處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琉璃眸底漫開一片迷茫無措, 繼而變得不可置信。

她幾乎都不敢相信, 那樣羞恥的聲音是從她自個兒嘴裏發出來的……

偏偏男人似乎都全然沒有察覺。

那蓮花鎖頭解下來後便含在了沈欲向來冷漠淡薄的唇齒間。

那畫面,讓知虞一個女子見了都感到微微地口幹舌燥。

他擡手将鎖從口中取下來,淡然的臉上看起來似乎也有些不可捉摸。

“往後再這樣時……”

沈欲嗓音愈發低沉,似一些危險意味的警告口吻,“不許扯我頭發。”

知虞怔怔地看着他薄唇一張一合, 直到聽見“頭發”二字時, 才發覺自己指縫裏竟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幾根。

這才猛地想起方才身體激動之下, 手指似乎也沒控制住,穿入他的發根處難耐地扯住……

“鎖……鎖解開來了?”

曲睫下的霧眸水光迷離,轉移話題的模樣像只偷食的小貓,心虛到不敢直視。

那細鏈忽然松開的滋味,讓知虞感到一陣酸澀與松開束縛的松快。

這樣的滋味仿佛也完全不能掩蓋方才他鼻尖不經意間磨蹭到的酥麻與不可言說。

讓知虞心神都還有些陷在恍惚。

羞恥到了極致,淚液也從眼角處又染濕了幾根長睫。

偏偏又極要臉面地想要裝作若無其事。

模樣真真是……又可憐又惹人愛。

“解開來了。”

沈欲一手撐在椅上,将原本高大的身子舒展開。

偏偏目光低垂時便瞧見堆在她裙擺旁的一根玉簪不知何時跌落在地,碎成了兩截。

沈欲緩緩問她:“這可怎麽辦?”

知虞亦是順着他的目光瞧見,漲紅的面頰上漸漸浮現一抹尴尬。

方才竟然一不小心摔碎了他的玉簪……

她一時有些答不上來,卻見他仿佛有了旁的察覺,忽然又俯下身來。

知虞看着他一點一點靠近,氣息都要近得撲在她的鼻尖。

眼眸不經意間擡起一些,便與他近距離地四目相接,似乎瞧見了他眼底的一些戲谑情緒。

而後在她臉紅反應過來之前,沈欲将她髻上其中一根簪子緩緩取下。

那簪子放置到了知虞掌心,他才徐徐開口:“幫我束發。”

“我幫了你,你也幫我一下……”

“不為難吧?”

男人弓着身,面龐湊在椅背前,與抵在椅背上的美人輕聲說話,好似一道将她牢牢籠住的門。

他撐着兩邊扶手刻意低頭同她說話的模樣更像是在哄孩子般,讓知虞臉熱不知所措。

“不……不為難……”

得到了她的答複,他才直起身,神态自然地将他們之間恢複到了正常應有的距離。

等到沈欲重新回到席面時,頭上的玉簪都變換了一根。

那簪子素雅至極,看着亦是賞心悅目。

偏偏上面卻是鮮花紋飾,細看之下分明是女款,頓時接二連三地引來一些調侃。

席間衆人飲了些許酒水之後,人都放松下來,說話比平日都要更為大膽。

方才抱着那嬌美動人的夫人突然離開,已經很是可疑。

回來後無緣無故怎麽會換了根簪子?

得要做什麽事情才會使得鬓發淩亂,直叫一些人忍不住會意一笑。

沈欲捏起一杯酒水緩緩道:“夫妻間的情趣,不足以對外人道也。”

這回答也好似變相地承認了他們對于他們夫妻出沒廂房的暧昧揣測。

旁人心道那美人倒也是個媚骨頭,這才多久,從被人笑話連洞房都沒有過,到眼下便将這男人拿捏住。

尤其是這當口對方黑沉眸底含着男人都懂的一些情緒。

也不知他夫人是怎麽勾得他,勾得這位一向禁欲氣質的沈大人,都在宴席上捏着酒杯微微走神。

似乎都勾得他意猶未盡,欲罷不能。

惹得一些人促狹。

要麽是剛滿足過,要麽,是強忍着,根本沒能嘗到滋味。

座上的宗珏自然也将這一切都納入眼底,心裏卻愈發生出了好奇。

他目光沉沉地将酒杯中的酒水飲盡。

沈欲是他良臣,也是朋友,他自不會肖想得到對方的妻子。

只等下一刻,一些彩頭呈上來時,一個宮婢捧着手裏的空盒子忽然大聲嚷嚷:“怎麽少了一件?”

衆人擡眼望去,發現少的是仙人鎖。

一旁內侍總管管壽見狀,臉色驀地一變。

他對宗珏道:“奴才這就帶人下去排查……”

可話未說完,那失蹤的物什便從席間的沈大人身上拿出。

沈欲将那物件擱在了桌面,“這彩頭在我這裏。”

他神色自若的模樣,也讓人無法将偷竊一詞與之聯想到一塊。

更何況,這樣的東西沈欲若想要,天子便是直接送都怕是願意。

果不其然,宗珏笑着打圓場道:“薄然說,這物件他勢在必得。”

“所以,我便準許他先帶在身上。”

這樣的說辭無疑便激起了一些朝臣不服氣的心思。

原本對着物什還沒甚興趣。

偏偏這沈欲竟對此物自信到一定歸他,他們不由都想躍躍欲試地拿到。

沈欲對此但笑不語。

原本這物什對他自然是可有可無。

可上面甚至還殘留着女子身體深處的香氣。

這樣的東西,如何再能落入旁人手心肆意把玩?

……

與此同時,知虞在廂房裏将衣裙整理好後,便突然有個陌生的嬷嬷闖入。

對方說要搜查東西,似乎有什麽東西不見了。

知虞卻不動聲色地問:“你是哪個宮的嬷嬷,可有令牌?”

在對方要回答之前,一個宮婢神色慌張地跑過來,低聲道:“嬷嬷,方才席上傳話說……”

“那邊說彩頭沒丢,東西還在。”

那嬷嬷聞言臉色微微一僵,接着立馬換了副嘴臉,笑着同知虞連聲賠罪。

“老奴真該死,險些就冒犯了夫人金貴之軀,老奴這就離開。”

說完,兩人便匆匆退出了房門。

知虞見狀心中愈發篤定了這背後之人分明是沖着她來……

她正要先去将絮絮找到,豈料絮絮竟先一步找到了這處。

“那些宮婢說夫人在這裏,奴婢便摸了過來。”

知虞很是詫異,不由一邊上下打量一邊問道:“你身上果真無事?”

絮絮搖頭,“夫人放心,奴婢一點事情都沒有,倒是那幾個跟蹤咱們的人,也都被給逮了個正着……”

“那些人怕不是見利起意,現下都已經被容太妃的人給抓起來了。”

絮絮越說,知虞便愈發感到意外。

畢竟她最初所揣測的幕後之人正是容太妃。

可絮絮既沒有同她一樣被敲暈,反而那些跟蹤尾随之人甚至在容太妃的人幫助下也順利地被抓到……

如此一來,容太妃的嫌疑豈不大大減少?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知虞還沒有對方會是容太妃的證據。

主仆倆都相安無事,加上知虞腿上有傷。

在宮裏尋藥既是可疑又是麻煩。

于是絮絮便也不再耽擱,直接攙扶着自家夫人去長巷裏的馬車。

可知随人并沒有過來。

知虞猜到中間興許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出 了什麽差錯,所以也不急于追究。

只是被攙扶上馬車時,絮絮便發覺自家夫人猛地一怔。

接着原本白皙的面頰漸漸越來越紅。

“夫人怎麽了?”

絮絮不由發問。

知虞緩緩搖頭。

她只是在某個瞬間突然想起沈欲在廂房裏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往後再這樣時,不許扯他頭發……

當時聽了都沒在意。

可事後突然想起,便發覺這句話好似愈發生出了歧義。

除了這次特殊情況,才需要将臉靠近到不該靠近的地方。

除此以外,只怕不管再發生什麽也不可能會出現第二次吧……

這樣一番讓人面紅耳赤的揣度,知虞也只能當做自己想得太多,曲解了對方的意思。

一個時辰後,宴席終于結束。

容太妃回到翠微宮後,便滿臉笑意地将一些貴婦人送走,包括陪在她身邊的寶月郡主。

只等殿內徹底冷清空蕩下來,容太妃才猛地拂開了桌上的茶水器具。

她是怎麽也想不到,知家那名女子竟然可以活得這樣久——

起初,按照她對沈欲的了解,這個女人應該早就死了才是。

她曾經讓人在沈府裏動過手,可偏偏失敗了。

那些人都被沈欲換了種形式送回來,當時可是給了她好一份“驚喜”。

“我如今老了,愈發沒有用了,想為自己的女兒報仇都這樣難。”

容太妃嘆了口氣,任由于嬷嬷上來替她按揉額角的穴位。

“太妃多心了,也許那女子對沈大人還有用處……”

容太妃卻只是微微搖頭,“可蓁蓁現在都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想來郎君不應那麽狠心,更何況您畢竟也養育過他一場,待您也很親厚……”

容太妃聞言反倒發笑,“我曾與他說過他是我肚子裏的孩子,這樣措辭他也不信。”

他只怕防她都來不及。

在這期間,容太妃也想過讓沈蓁撒謊去騙沈欲,但沈蓁拒絕了。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沈欲比她都要更了解她的女兒。

沈蓁,她不會犯原則性的錯誤,沈欲救了她的命,她是寧可不說,也不會騙他。

所以她的女兒注定和她都不一樣……

“也許他知曉蓁蓁不會撒謊,所以,會不會故意将蓁蓁藏起來了?”

于嬷嬷順着容太妃的心思慢慢揣度。

容太妃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就是因為沈欲還沒有正面與她撕破臉皮。

他們又各自受限于對方,所以容太妃姑且才沒有明目張膽。

“你可還記得太上皇做了什麽嗎?”

于嬷嬷道:“記得,那時候太上皇為了救淑太妃,一把推開了娘娘。”

大火裏。

年輕美貌的妃嫔冒着生命危險沖進火場裏去救了當時的天子。

可對方醒來後,卻為了護着淑妃妹妹,将當時還是容妃的容太妃一把掀開。

後來便發生了很多翻天覆地的變故……

容太妃心裏哪能不恨。

她撫摸着側臉花了極大代價才修複好的容顏。

回來,也是做好了報複的準備。

傷害過她和她女兒的人,她自然一個都不會放過。

……

馬車臨走之前,絮絮才想起來衣服和一些首飾都還沒有收拾帶走。

待收拾好後,她晚點就回府裏。

只等馬車出了宮門,知虞便在柔軟的墊子上躺靠了會兒。

墊子厚軟一層,像是知曉她的習慣般,将她怕颠怕硬的嬌綿身子都墊得很是舒服。

似乎為了讓知虞更加方便休息,這次來的馬車也比往常都要更大一倍,讓她不由為哥哥的貼心而感到微微熨帖。

因為太過舒服,在安全的環境裏放松下來,人也便愈發犯困。

好半晌馬車終于到了。

知虞睜開一雙困倦的霧眸,準備下車時,睡意卻在簾子撩開的那一刻倏然煙消雲散。

那熟悉的庭院,熟悉的長廊……

幾乎無一不符合她印象裏的沈府。

知虞僵凝着手指,将簾子重新一點一點地放了回去。

好似這樣就能欺騙自己,再重新打開時就會有轉機。

可放下後,她卻遲遲沒再伸出手去。

而在馬車外一路護送她回來的白寂盯了一眼後,冷冷開口。

“還煩請夫人下車。”

“郎君說了,夫人要的和離書,再怎麽……”

隔着簾子,那冷漠的聲音卻愈發清晰傳到知虞耳中。

“也得親自來拿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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