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閃光

◎【那明天聊，語榛老師。】◎

回到家祝語真還是有點飄忽，啪啪拍自己的臉頰，又沖進衛生間洗臉。

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回到書房電腦前坐下，她盡力重新開始寫劇本大綱。

還以為已經升級成初稿編劇了。

結果還是個大綱編劇。有點沮喪。

但跟時聿飛逛了一圈學校，她好像突然有了一點點感覺。

她仔仔細細根據原文重新再梳理了一遍情節。

《少女星》的網絡連載數據很好，她幹脆回頭看自己的小說網站後臺，點進評論最多的章節重溫。評論多就意味着讨論度高，意味着讀者情緒被調動了起來，意味着是小說裏的出彩情節。

很多章節的評論區裏全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樣無意義的尖叫。看了內容，祝語真竟然被自己甜得死去活來。

她邊看邊記筆記，用excel拉表記錄情節點。等梳理完原作，已經快到十二點。

第二天她根據梳理完的excel表格，按照自己學的好萊塢編劇方法嚴格劃分了故事節奏點，重寫了一份詳細大綱，再次發給導演參考。

她保留了很多小說裏大受好評的劇情，修改删掉了一些太壓抑沉重、小說裏沒有的劇情沖突。充滿青春色彩的共同記憶，這次被保留下來了。

導演依然沒有第一時間回複她。

想了想，她給導演發微信又說了一聲。

次日一早林導給祝語真打了電話。

“你的大綱我看了啊。”林導說，“挺好的。你原著我沒看完，但是這版大綱保留了很多原著裏的好橋段，挺好的，比上個版本好多了。我去問問制片老師那邊意見，如果沒問題，你直接就按照這版本開始寫劇本。”

祝語真有點開心，問：“那您這邊有沒有別的意見？”

“咳。”林導頓了下，若無其事說，“我這邊想法是，再多寫點男主角的戲份。”

祝語真：“……為什麽？”她愣了下，啞然，“因為我們男主角是時老師？”

季明池要求男主加戲到一番，所有人都很不高興。

時聿飛沒有任何意見，導演卻吞吞吐吐要給他加戲，還挺有意思的。

林導敗了，不大好意思：“主要是大家愛看。你也不用加什麽戲份，就是一些情節吧，能讓他在場就盡量讓他在場。”

祝語真突然Get了一個牛逼但無用的技能，她趕緊說：“好！”

讓時老師多出現多刷臉，女粉絲都愛看。

在家吭哧寫了一上午劇本，寫了兩場戲出來。

午飯的時候，林導突然在微信上聯系她。

【語榛老師】

【忙嗎？你現在先別忙着寫劇本初稿。】

【制片老師還想跟你繼續溝通一下。】

他話說得委婉，但祝語真立刻敏感地地察覺到了他的意思——制片不滿意她交上去的大綱。她心一沉，連忙問怎麽了。

林導說：“也沒什麽吧。待會兒制片老師那邊跟你打電話直接溝通，你記得接。”

惴惴不安等了很久電話，終于等到制片人姍姍來遲的來電提示，她接起來，那邊制片人開門見山問她：“語榛老師，之前沒人跟你講過要按照白蘋老師定下的大綱來寫嗎？為什麽跟她的大綱完全不一樣？”

是種不太友好的質問語氣。

祝語真委婉解釋：“是這樣，白蘋老師的大綱确實特別好，很成熟，但是有一些情節和故事線我覺得是不是删太多了？除了人名之外和原作沒有什麽關系了。”

“——是删了一些劇情，她删掉的劇情全是不适合在大銀幕上表現的。電影要什麽，幹淨，可操作性，你覺得你現在的大綱有這些能力嗎？”頓了下，他說，“我知道你是原作，你肯定希望原作劇情保留越多越好。但不能影響電影這個形式。”

祝語真沉默了下，在文檔裏打字的手頓住。

“你在記筆記是吧？我跟你說幾點。第一是你不要自己寫，白蘋老師是有經驗的，你就按照她的大綱來寫就可以了，只要填充就行了，聽得懂我的意思嗎？第二是，多寫男女主角的感情戲，女主人設再好一點。你懂我意思吧？女主是投資方捧的人，戲份要多，人設要美，瑪麗蘇。現在你寫的這些都不合格。拍不出來。”

“可是導演他說……”

“導演說什麽？導演不懂發行，不懂市場。我們的片子沒有特效沒有大場面，靠什麽吸引觀衆進電影院，靠甜甜的戀愛，靠煽動情緒，靠時事熱點。你懂嗎？”

“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沒關系，你按照白蘋的大綱寫就是了。”對面語氣已經非常不耐煩了。

祝語真忍不住攥了下手指，剛想據理力争，對面啪一下把電話挂了。

她郁悶了。

制片人說話完全自相矛盾，她怎麽能寫出來東西？

就像甲方要求“字要大但是又要小一點”、“簡約一點又複雜一點”、“五彩斑斓的黑色”，他要求她按照白蘋的大綱寫，但又要有“甜甜的戀愛”，這怎麽可能？

祝語真懷疑制片人其實根本沒看白蘋那一版本的大綱，白蘋的大綱可是男主存在無限弱化、幾乎等于女主個人的高考奮鬥史，哪有什麽“甜甜的戀愛”？

怎麽辦？

她看着自己剛寫完的兩場戲，一籌莫展。

劇組裏制片人才是最牛逼的大佬。因為錢在他手裏。

除非是知名大導演，否則導演的話語權其實是沒有制片人高的。祝語真本想去尋求導演的幫助，但又覺得導演自己的創作都會受到各方面的幹涉。

她更無奈了。

還沒正式成為編劇，已經感覺到了各方面擠壓的壓力。

是所有創作者剛起步都會這樣嗎？還是只有她比較慘一點？

晚上閨蜜程澄約祝語真出門吃飯，約在一家叫Dolores的西餐廳。

祝語真跟程澄是這家餐廳老顧客，程澄每次都說“有回家的感覺”，因為祝語真英文名就是Dolores，感覺像是她開的一樣。

祝語真每次都好想吐槽，要是她能在市中心最高級的商場開一家西餐廳，她基本可以直接追求夢想去了，讓甲方去他媽的。

程澄聽她吐槽了一大堆劇本不知道怎麽寫、制片甲方腦子多少有點問題的內容，淡定跟她說：“早說了讓你不要接這個劇本。”

“……”她有些失語，“我沒想到這樣。”

“你們劇組那男主，不就很難搞嗎，你不是說他要罷演？現在發現制片人也很難搞，雙重難搞，我看你是要完蛋。”

祝語真：“我們男主，”她遲疑了，“還好吧？”

“季明池還好？前段時間不是還說不演了嗎，還瘋狂加戲要演一番大男主，他很好說話？”

祝語真沉默了下，小心翼翼說：“男主換了。”

“啊？換誰了？你們劇組換人居然還保密。換成哪個糊逼愛豆了嗎？”

祝語真說：“不是糊逼。也不是愛豆。”頓了下，她說，“換了個大街上随處可見的人。”

“換素人了？”程澄驚呆了，“這麽自暴自棄嗎！好歹也千萬投資！”

祝語真指了下窗外的巨幅高奢廣告，跟程澄示意：“随處可見。”

“……？？？？”程澄驚訝地叫出聲，“時聿飛？！”

祝語真手指豎在嘴唇上，噓聲：“小聲。”

“真的假的？我靠，別騙我，語榛老師，你第一部 影改的小說，男主是時聿飛來演？”程澄徹底不淡定了，激動起來，“我的天，怎麽會，這也太……”程澄一下找不到話說，突然目光炯炯看向祝語真，“前幾天是誰說我妄想症的。”

回旋镖了。

祝語真：“……”

她強行跳過這個話題，有點發愁：“但是我現在寫不出劇本。到時候寫出一個爛東西來，別說時老師粉絲，我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程澄：“呃。不是，你先等等，所以時聿飛為什麽要接你這個電影啊？他……他被你們制片人拿捏住把柄了？”

“不知道……”這也是祝語真不明白的地方。

她也不敢問。

“他上一部電影可是戛納主競賽級別。突然演青春戀愛？他該不會是你書粉吧？守護少女星榮光，粉絲義不容辭出演盛嘉時。”

祝語真簡直目瞪口呆：“怎麽可能，他像會看言情小說的男生嗎？”

“那到底為什麽要演啊？總不能是沖着你的IP來的，他又不是糊逼愛豆。”

“……不知道。但他就是接了。”

程澄沉思半晌，忽然想到一個好點子：“劇本的事，你可以問問他的意見啊。制片人肯定不敢硬剛他吧，如果能争取到他認可你的劇本，讓他幫你說話，制片人不就沒什麽能指手畫腳的地方了嗎？”

祝語真想過。

但她又覺得不合适。時聿飛自己也是演員，雖然很重要咖位很高，但也不好直接幹涉制片人的決策。

程澄看她這樣，一下讀出她心裏想什麽：“你不會覺得不合适吧？幹嘛這麽猶豫的，果斷點！這不是工作嗎？快問他對劇本的看法！把新大綱發給他看！”

祝語真：“……”

她摸出手機，忍不住點進和時聿飛的對話框，咬着嘴唇，不知道怎麽開口。

程澄看她這樣，幹脆坐到她旁邊，搶過她的手機低頭開始翻聊天記錄：“你不發我幫你！先讓我來瞻仰一下時神的微信長什麽樣。”

看清楚微信對話框的那一瞬間，她愣了下，轉頭看向祝語真，“你別告訴我，這個，隔壁班同學，是時聿飛？”

“……呃。”

程澄問：“這個備注是什麽意思？”

祝語真說：“他是我們高中隔壁班同學啊。我加的時候備注的。”

“你意思是你高中的時候就加了他的微信。然後，十多年，他成了大明星，沒有删掉你？”

祝語真很自然嗯了一聲，睜大眼睛看着程澄。

有什麽問題嗎？

“可是我聽說，他們班同學都沒他聯系方式啊。高考之後就失聯了，應該是全班同學誰都沒加。……為什麽會加你？”

祝語真愣了：“真的嗎？”

“還有假嗎，你回頭翻一下我們校友群，沒有他。他們班班群也沒有他。他們班班長通知他去拿畢業證書都沒通知到。”程澄頓了下，突然湊近祝語真的臉頰，仔細觀察她的神色，“怎麽回事？我現在突然覺得，他是不是真是沖着你來演這個電影的？”

“……”祝語真推開她，簡直有點好笑，“太能聯想了。你怎麽不說他暗戀我十多年，一直偷偷在我微信裏裝屍體。我真是謝謝你。”

程澄一邊回嘴說怎麽沒可能，一邊按着她的手機噼裏啪啦一頓輸入。

祝語真急了，連忙去搶自己的手機，但搶到手時她已經發出去了。

【時老師我最近寫好了劇本大綱，想跟你聊一下，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已經發出去了。

再撤回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祝語真無奈了，接過手機，嘆了口氣，煩惱地跟程澄說，“我也不是猶豫，我是覺得，我的劇本可能也沒有好到讓他幫我說話争取的程度。他之前合作的是什麽樣的編劇，我……我不覺得我可以。”

她平時也不這樣瞻前顧後。

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在時聿飛面前表現得好一點。

手機忽然叮咚一聲輕響。

對話框裏顯示的是一條五秒的語音條。

程澄訝然：“回你了！……怎麽會發語音。”

祝語真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兒，耳朵莫名其妙紅了。她趕緊翻包找耳機，戴上之後才點開那句語音。

時聿飛的聲音比平常低沉一些。

【可以。我今天比較忙，明天再聯系你。編劇老師時間可以嗎？】

戴着耳機，就好像他在她耳邊說話。

太近了，耳朵開始發燙。

祝語真也顧不得程澄在旁邊看，手忙腳亂打字過去：

【我都可以，時老師我聽你安排。】

他又發了一條語音。

他那邊似乎是正在走路，有晚風獵獵的聲響，旁邊雜音裏能聽見隐約的彩排聲。

他說：【如果不麻煩，可以先把你寫的大綱發我一份，讓我提前看一下。】

祝語真連忙說好，把文檔給他發了一份。

他說：

【收到。】

【那明天聊，語榛老師。】

尾音低下去，像帶露水的晚風與她擦肩而過。

程澄瞪着大眼睛在旁邊幹看，急得要命。

祝語真捏着手機沒擡頭，鬼使神差，又把他發來的“明天聊”聽了一遍。

怎麽回事啊，這種渾身發燙的感覺。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明晚九點更哦~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