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閃光

◎【到家了告訴我一聲。】◎

祝語真次日在熱搜上知道時聿飛昨天有什麽事。

他是去了一個影展開幕，在騰格裏沙漠辦的露天影展。

熱搜廣場上營銷號發了許多影展現場視頻。

天空漆黑，星河閃爍，遼闊無垠的大地，鏡頭一轉，時聿飛站在明亮聚光燈下，捧着話筒分享開幕詞，側臉輪廓素淨鋒利。

祝語真搓了搓臉，點進視頻。

鏡頭最開始有些失焦，沒對準時聿飛的臉，他皮膚太白，在現場明晃晃的大燈下，隔得遠了就是一片過曝的白，根本拍不清楚。

旁邊的人聲音躁動，祝語真甚至清晰地聽到一聲“卧槽，是時聿飛！”另一個攝影大哥急躁地說“完了他過曝了！”

視頻彈幕裏飛快開始玩梗，刷起“卧槽是時聿飛”和“完了他過曝了”。

好一會兒才對焦對準。

時聿飛穿一件很日常的淺色襯衫，衣袖卷到手肘，眉眼低垂，表情很放松，分享的是跟影展主題“時空複現”相關的美學觀點。

底下不時有閃光燈，燈一閃，鏡頭裏時聿飛就會過曝，白到簡直像自帶打光。

鏡頭離得遠，拍人模糊，更顯得他的眉目深濃，是最頂級的濃顏美貌。

彈幕基本失去戰鬥力，只知道“啊啊啊啊”地鬼叫。

祝語真出息程度和她們差不多。

鬼使神差按了截圖，飛快保存兩張怼臉糊圖，跟做賊似的鎖進加密相冊裏。

視頻裏有時間戳。

祝語真拉回進度條，對比了一下時間，突然發現，時聿飛昨天應該是在上臺的緊張間隙抽空回她的。

有點微妙。

正想着，微信來了新消息。

隔壁班同學：

【編劇老師】

【你現在忙嗎】

一個激靈。

熱搜上的人突然變成了微信裏的聯系人，心裏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語榛：【不忙！】

隔壁班同學：

【我看完你的新大綱了。】

【線上說不清楚，我們約個時間線下說？】

語榛：

【好呀好呀，看你安排，我時間都可以。】

對面頓了下。

隔壁班同學：

【現在？】

祝語真：“……？”

語榛：

【我從熱搜上看到，你不是在後窗影展嗎？】

【現在回來了嗎？】

隔壁班同學：

【嗯】

語榛：

【這麽辛苦……】

【時老師我是不是有點太麻煩你了？我不是很着急，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她有點覺得自己是不是給他增加額外工作負擔了。

講道理，演員也不用幫編劇把關劇本吧？

隔壁班同學：

【不用】

【不麻煩】

【我在這裏[地址]你直接過來】

他發的地址在江邊某個影視開發區，離她住的地方不近。她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出門，打上車了，才低頭看手機，有點惴惴不安地問他。

【時老師】

【那你覺得我的新大綱大體上怎麽樣啊？】

時聿飛沒回。

她捏着手機，一顆心七上八下。

努力搓了搓臉。

司機頻頻從後視鏡觀察她，問：“姑娘這空調溫度合适嗎？你臉怎麽這麽紅？是很熱？”

祝語真揉揉臉：“挺好的，謝謝您，我不熱。”

然而從後視鏡看見自己的臉緊張成一個紅番茄。

車平穩行駛上了高架，祝語真又不想車開太快，又擔心去太慢，總之是糾結了一路。

時聿飛一直沒回她。

開發區不讓外面的車進。祝語真在門口下車，登記了身份信息才被保安放進去。順着路标一路找到時聿飛發的地址，竟然有個小姑娘在門口等她。小姑娘打扮得很樸素，個子不高，祝語真總感覺在哪裏見過一樣。

見到她，那個小姑娘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才問：“是語榛老師嗎？”

“你來得好快，老板讓我在這帶你進去，跟我來。”

她刷了門禁卡帶祝語真進門，一樓大廳很空曠，沒有什麽裝飾物，只有許多巨幅電影概念海報垂下來。

祝語真認出來有好幾部獲得大獎的電影，包括《關于家庭》。但也不全是時聿飛主演的，還有一些上世紀末上映的經典老電影。

下午澄金的光線透過百葉窗篩進來，在空曠的室內投下亮閃閃的條紋。

二樓應該是主要的辦公區。

工作人員帶她上到三樓，站在三樓走廊入口，跟她說：“老板說你來了就去找他，他在最裏面那間辦公室。”

祝語真連忙說謝謝。

工作人員稍停，上下又打量了祝語真一遍，提醒她：“不過現在辦公室還有其他人在。”

祝語真：“……”

她試探着問，“是要我先等一下，等他沒有其他客人了再進去嗎？”

“不是。老板原話是你來了就直接進去。”

“啊……”祝語真懵了下。

工作人員說：“我們平時都不上三樓的，就不帶你過去了。你直接去吧。”

她轉身下樓了，祝語真腳步頓在走廊，有些遲疑，猶豫了下才踩着木地板慢慢走到走廊盡頭。

她做了個推的動作，敲了敲門。

随後門裏傳來腳步聲，有人走過來從裏面拉開了推拉門。

時聿飛穿一身黑色的T恤，很日常很舒适的打扮，像大學生。見到她，表情有一瞬間怔忪。

剛剛還在熱搜上見他，是凜冽濃郁的美貌。然而他平常的樣子與鏡頭下不一樣，柔和許多，沒有鏡頭下的那種抽離與孤獨感，也沒有絕對的頂級美貌帶來的強烈攻擊性。

祝語真在心裏悄悄吸氣，藏住沒見過世面的驚豔，鎮定打招呼：“時老師。”

他點點頭，很自然地讓開門。

辦公室很開闊，可以看見碧波盈盈的江景，不遠處的江心島徑直闖入眼簾。半下午的光線明亮，祝語真眯了下眼睛，看見辦公室沙發裏還坐了一個人。

那個人本來背對着她，穿一身黑色沖鋒衣，聽見有人進來，轉過頭來。

祝語真才看清楚。

她認識。

不是別人。

是她的偶像，關九仞老師！

編劇之神，華語頂級大導的禦用編劇，還活着就能上教材的大佬。祝語真大學時就一幕一幕仔細研究過關老師的電影。

可以說她想當編劇也有受到關老師影響的原因。

祝語真瞪大眼睛，一時間有些發傻，不知道上去打招呼了。

關九仞看向時聿飛，問：“你有客人啊？那我先走了？”

時聿飛說：“老師你再坐一會兒。”他看向祝語真，怕她不認識，跟她介紹，“這是關九仞老師。”

祝語真：“我、我認識。”她有些激動，努力克制才沒結巴，“關老師您好。”

“哎，你好。”關老師看了眼時聿飛，若有所覺。

時聿飛簡單介紹：“老師這是祝語真，《少女星》的編劇和原作。”

在關九仞面前怎麽會有人敢自稱編劇？

祝語真簡直太不好意思了，差點就要用手去捂臉，又說了一遍：“關老師您好。”

關九仞若有所思看一眼時聿飛。

時聿飛不閃不避對視回去，很快自然地收回眼神，走過去打開窗戶讓下午的清新空氣進來。

關九仞回頭看了眼祝語真，好像懂了什麽。

祝語真還在激動中，見到偶像太高興，人都有點暈了。

時聿飛跟祝語真說：“先坐。”他示意祝語真在窗邊茶幾旁坐下，問她，“你的劇本大綱有沒有帶打印版？”

祝語真湊巧還真的有習慣，跟人聊某個劇本或者大綱前都會帶兩份打印版文件，方便對方也方便自己。

因為電子版在電腦或者手機上，不太方便翻看查閱聊細節。

她從随身攜帶的托特包裏翻出文件，遞給時聿飛。

時聿飛翻了兩頁，擡頭看她一眼，起身拿給關九仞：“老師我跟編劇聊一會兒。你沒事的話，就順便幫我看一下這個劇本吧。”

關九仞一臉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表情，接過劇本。

祝語真端正坐着，用餘光瞟他們動作，突然有種奇妙的懷疑。

時聿飛該不會是，故意在關老師在的時候讓她過來的吧？

時聿飛回到她面前坐下。

祝語真默默給他又推過去一份紙質版劇本大綱。時聿飛說：“你拿着。內容我記得。”

祝語真“哦”了一聲，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時聿飛，有點期待又忐忑：“那，時老師，你覺得怎麽樣啊？”

時聿飛說：“比之前的自然生動，有進步。不過我不是戲文專業，具體存在的問題，我也沒辦法直接提出來。”

祝語真很糾結，不知道怎麽說。

她知道自己寫的肯定不完美，不然她也不會心裏沒底。有種形容不上來的感覺，正想努力描述那種困惑時，時聿飛說：“我們從最初的問題開始聊吧。你簡單跟我說一下你這個劇本在講什麽。”

祝語真立刻坐直了身體，仔細想了想，才慎重回答：“主要講的是，因為女主父母去世而被迫和男主角住到一起之後兩個主角之間發生的校園故事。”

時聿飛點點頭，問她：“是什麽類型？”

祝語真愣了下，很快說：“是青春片。青春，愛情？”

旁邊一直低頭看劇本的關九仞突然擡頭，看了她一眼。

時聿飛也不說她的回答到底對不對，指尖撚着劇本翻過一頁，低頭快速地讀。

祝語真看他動作，有些疑惑：“……我說的不對嗎？就是講兩個主角，在學校發生的故事——高考，戀愛，分別，重逢。不是青春片嗎？”

時聿飛很自然地看向關九仞，問：“老師你覺得呢？”

旁邊關九仞笑了，搖搖頭，說：“我就知道你想幹嘛。……要問我，我覺得是，也不是。”他看向祝語真，頓了下，“小祝我只簡單看了你的大綱。在我的概念裏這當然也是青春片，不過更是家庭片。阿聿應該也是這麽想。”

祝語真“啊”了一聲，有些茫然。

關九仞翻到劇本最後一頁看了眼，擡頭：“我先問你三個問題。”

“您說。”

“這部電影是什麽類型？主題是什麽？劇情結構是什麽？”

祝語真回答不上來，甚至不太明白關九仞的意思，她磕巴了下：“類型……是青春片吧，家庭片，我不知道怎麽算。主題應該是，青春萬歲？不對，我說不太準确，但就是這個意思？結構……”

關九仞也沒定論她說的對不對，只是緊接着問：“這些問題你心裏沒有确切答案，你的大綱是怎麽寫出來的？”

“我……”

她被問得不知所措：“您的意思是，要先有這幾個問題的答案才能開始寫劇本嗎？”

“按照我的經驗來講，是的。”關九仞說，“也有人不認可，說自己是藝術片，是私人表達，不過我還是主張寫劇本前搞清楚這些問題。”

祝語真腦子裏念頭轉來轉去，稀裏糊塗，她鼓起勇氣問：“關老師您能具體說說嗎？我不太理解。”

關九仞笑了：“具體說起來，那就得說個三十萬字了。”他把時聿飛給他的那卷劇本卷起來，敲了敲他肩膀，“我不打擾你們聊。”看了眼時聿飛，搖頭笑，“我先回去了，阿聿待會兒我再找你說事。”

關九仞慢悠悠踱步到門口，帶上門。

辦公室裏只剩祝語真跟時聿飛。

祝語真有些不自在，輕輕吸氣，低着頭想了想，才遲疑地問：“時老師，所以你剛剛問，這個故事是什麽類型，是什麽意思啊？”

時聿飛說：“每一部電影都有自己的類型。成功的電影往往是成功的類型片。”

“《少女星》的類型是青春片，不對嗎？”

“是對的。但一部電影可以不止一個類型。《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是青春片，《戀戀風塵》也是青春片，《少女星》會成為青春片，但與牯嶺街不是同一個類型。”

祝語真似懂非懂。

時聿飛問她：“有沒有看過《牯嶺街》？”

“看過，大學的時候看的。”

“《怦然心動》呢？”

“也看過。高中的時候看的。”

時聿飛并沒有直接開始說《少女星》的問題，反而開始跟她聊許多著名的青春片。那些片子祝語真大部分看過，她高中到大學看了很多電影，至少七八百部的閱片量。但時聿飛閱片量比她更大，有些片子太小衆，她都沒聽說過。

時聿飛一些看法很新穎，是她之前從未考慮過的，導演和演員的角度，創作的角度，而非觀衆的角度、接受的角度。

聊着聊着好像是有點感覺了。

就算同屬于青春片這個大類，但有的是犯罪電影，有的是愛情電影，有的是喜劇有的是悲劇，有的是真的屬于電影導演本人的私人表達，是難以總結的抒情藝術。

好像是不同的。

那《少女星》究竟是什麽類型？祝語真還是模模糊糊的。

日影西斜。

祝語真撐着臉努力思索半晌，望向時聿飛，沮喪說：“時老師，我可能需要再仔細想想。我還是不太理解。”

時聿飛給她面前推了一杯水，輕聲說：“會慢慢開竅。”頓了下，不經意地說，“再多想想，實在不明白，可以再跟我聊。……或者找更專業的老師上課。”

祝語真突然擡頭，福至心靈，眨了下眼睛，問：“我可以……去請教關老師嗎？”

時聿飛凝視着她：“你可以去找他。如果他願意，會告訴你他的經驗。”他低頭拿出手機，若無其事說，“我給你推一下他的微信。”

祝語真一下激動起來，眼睛明亮期待：“真的可以嗎？”

“可以。但他加不加你不一定。”

“時老師謝謝你！”

時聿飛給她推了張微信名片過來，她連連發了三個鞠躬哆啦A夢的表情包。

時聿飛笑了，低聲問：“這麽開心？”

祝語真擡頭，一下撞進他漆黑的眼眸深處，眨了下眼睛，心髒好像被輕輕撞了一下。

關老師的微信頭像是穿着黑色沖鋒衣和內蒙某處界碑的合影，十分樸素的中年男人游客照，樸素到不像娛樂圈這種光鮮亮麗的圈子裏的人。

名字也很中老年風，叫“山高九仞”，很符合他的年紀。

也許是在電影圈這種圈子裏，他保養得比同齡人好多了，照片上絲毫看不出已經快六十歲，還像四十歲精神抖擻的樣子。

祝語真發過去好友申請。

一直沒有被通過。

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她盯着跟時聿飛的聊天框看了好久，鬼使神差發過去一個哆啦A夢一蹦一跳走路的表情包。

時聿飛回得很快。

【怎麽了？打到回去的車了嗎？】

語榛：

【打到了。】

她想了想，按着手機，輕輕打字：

【時老師】

【我是想說】

【謝謝你今天特意介紹我認識關老師。】

一發出去，就不好意思地把手機趕緊按滅，把臉嚴嚴實實埋在臂彎裏。

時聿飛好一會兒沒回她。

半晌說：【到家了告訴我一聲。】

作者有話說：

有論壇體~

【主題】騰格裏沙漠影展，審判下紫微星狀态

0L：[圖][圖][圖]

1L：詭計多端的表姐

2L：要審判就別發加了濾鏡磨皮的精修圖，發生圖不好嗎

3L：[Excel表]

4L：>>2L還真沒加濾鏡，紫微星就是自帶打光自動過曝的膚色

5L：好了，知道紫微星豔壓內娛了，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吧表姐們

6L：紫微星不是剛從戛納回來，人逢喜事精神爽，這狀态感覺看不出他已經四十了。

7L：？？？他四十了？天啊我以為才二十，這張臉怎麽保養的？？？高低要一天吃兩個小孩補身體吧！！！

8L：>>7L哈哈哈哈哈哈哈還真信啊！！！！天，論壇是這兩天來了新人了嗎？你們這些老油條不要亂說話誤導新人啊！！！

9L：[圖]紫微星家神站@閃光暗戀_FlashCrush出的新圖，感覺是路人都會存在手機裏時不時重溫的程度

10L：這次去影展的還有誰？紫微星去這個影展幹嘛的啊？

11L：主要選拔新生代導演，紫微星去做評委，順便推廣。平平無奇評審團主席罷了。

12L：為啥哪哪都是紫微星，能不能多來幾個新鮮面孔！長得再是天仙，天天看到也厭倦了，內娛電影人都死絕了嗎

13L：紫微星暫時還沒去主旋律電影，不想看紫微星的建議去看主旋律大片

14L：>>13L說得好像紫微星不想去演主旋律一樣，難道不是接觸不到主旋律資源嗎？他那張臉一看就演不了戰狼演不了革命者，就長了張不接近人民群衆的臉。

15L：完了，看不懂樓上到底是吹還是黑了。是想說紫微星長得很高貴冷豔脫離群衆，還是想說戲路窄演不了主旋律啊？

16L：Both

17L：确實一直有影評人說紫微星戲路的問題。他硬要去演普通人演小市民，就完全沒有說服力，哪怕演技再好，也彌補不了長相的缺陷。

18L：……………………第一次看見，有人說，紫微星的長相，是缺陷。本區真是太嚴格了。

19L：我已經完全分不出這樓裏到底是粉還是黑了。

20L：難道樓上還不知道嗎，本區全員紫微星深櫃

下一章周日早上九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