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閃光

◎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也許是夜深人容易情緒化, 祝語真感覺到今天的momo似乎也和之前的momo不一樣。

像開導她的姐姐。

她不自覺就把想說的發了出去：

【我不明白喜歡到底是什麽。】

【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不太可能的人。】

【你知道Crush嗎？也許只是一種短暫的迷戀，可是這種情緒太強烈，讓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momo：

【為什麽說不可能？】

榛子不是唯一的堅果：

【和你一樣。】

【沒辦法跟他相配。】

momo：

【你喜歡誰, 都配得上。】

榛子不是唯一的堅果：

【這句話也應該跟你自己說。】

momo：

【……】

【我們不一樣。】

榛子不是唯一的堅果：

【同性戀異性戀在我看來都一樣。】

momo：

【不是這個原因。】

她停了一下。

【在我看來, 愛情不僅關于兩個人的情緒鏈接，更關于要一起創造什麽樣的生活。】

【但是我的生活非常糟糕。】

祝語真猶豫着，發了個拍拍的表情安慰, 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momo：

【早點睡吧。】

她發來一張截圖。來自《天氣好的話，我會去找你》：

“吃好睡好，吃得好是好事, 好好工作好好休息, 然後好好睡, 那這就是個好人生。所以大家都要晚安。”

祝語真心突然一動。

【天氣好的話, 我們能見一面嗎？】

【你在哪裏？】

Momo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

【瑞典。】

榛子不是唯一的堅果：

【……這麽遠】

【我在國內, 臨州。我們是不是有時差？】

momo：

【七個小時。】

祝語真睡前給她分享了一首歌。

《錯位時空》，“我吹過你吹過的晚風”。

劇本第二稿改完。

祝語真着手改第三稿。

她準備改完三稿就發給關老師。在地下辦公室寫了一個上午, 她轉移到昨天的咖啡廳寫。曬着溫暖的陽光，輕快地敲着鍵盤。

菲菲跟店主的布偶貓一起趴在收銀臺，偶爾沖人喵喵叫, 大部分時間都高貴冷豔不肯理人。祝語真不時過去撸她一把，感覺自己真是在過神仙日子。

工作效率也高，很快第三稿也改完。

她抱着筆記本，沒什麽其他事做，于是打開了文檔繼續寫《低級趣味》。

下午六點多，收到了時聿飛的消息。

【下班了】

突然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像是男朋友下班跟女朋友說一聲。

祝語真飛快發過去一個【哆啦A夢趴地.jpg】的表情, 趕緊收拾了東西回工作室。把電腦收拾好在辦公室坐下時, 時聿飛也正好推門進來。

祝語真立刻把屏幕轉到他面前：“第三稿。”

時聿飛低頭把外套脫掉, 搭在椅子上，傾身過來看她的屏幕，看了一會兒，從底下抽屜摸出一雙眼鏡。

祝語真好奇地問：“你近視啊？”

時聿飛從鏡片底下伸了一根手指進去，揉了揉眼睛：“昨天熬夜了。眼睛幹。”他忽然靠近祝語真一點，湊近她的臉，“看看是不是有紅血絲。”

祝語真僵住了，脖子梗着，不肯往後退，但也不敢再靠近——只差三四公分，再近一點，就要碰到他的鼻尖了。

心跳如雷，她牙齒緊了緊，呼吸都緊張。

時聿飛又揉了下眼睛，坐回屏幕前。

就着第三稿聊了一會兒，發現已經沒有太多可以挑剔的細節了，他說：“進步很大。”

祝語真抿着唇瓣，有些開心，把電腦轉過來點了幾下，很快調出另一個文檔：“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再幫我看看我這篇小說吧！”

時聿飛拉過來一看：“《低級趣味》？”

“就是關老師讓我寫的第一個大綱，想寫成小說。”她捧着臉，“但是我之前沒寫過這種類型的，不知道寫得專不專業。”

時聿飛讀文字很快，一目十行，十多分鐘就把文檔拉到了底。

祝語真有些忐忑地等待他的評論，他只說：“發給我。這麽看不仔細。”

祝語真不好意思，笑起來：“好。……時老師，我今天能不能再請你吃飯啊？”

“怎麽？”

“今天我媽媽送來了新的好吃的，想做壽喜鍋。”

時聿飛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勾了勾唇角：“還有沒有其他人？”

“什麽其他人？……橙橙？”祝語真別過臉，小聲說，“就我們兩個。”

“好。”

壽喜鍋做起來很簡單。食材媽媽早就準備好了，祝語真只需要熱一下鍋，調一下蘸料和醬汁，很快就把菜端了上來。

房間裏空調溫度開得很低，吃壽喜鍋帶來溫暖的感覺。

餐廳裏只亮了一盞落地的星星燈，光暈從燈罩裏彌漫出來，仿佛濃綠的霧氣。光線灑在時聿飛的半邊側臉上，顯得比平時更朦胧。祝語真跟他面對面坐着，突然有種很家常溫暖的感覺。

碗筷碰撞，夏夜溫柔的聲響。

祝語真擡起頭問：“《電話謀殺案》大概多久殺青啊？”

“二十天。”他說，“快了。”

她撐着臉，眼睛裏含一點笑望着他：“時老師，我有點好奇，你待過那麽多劇組，劇組裏有沒有發生過什麽有趣的事情？”

“寫作素材？”

祝語真立刻擋住臉：“你怎麽這麽敏感。”

“我看《低級趣味》裏寫了一些《電話謀殺案》劇組發生過的事情。有趣的事……”他想了想，看着她，“讓我想想。”

祝語真期待地聽着。

他真的想出了一些奇妙的經歷。比如去沙漠拍戲，跟當地人相處有些特殊風俗。去山裏取景，碰見野生老虎，老虎力氣大到能夠拽住劇組的車往後面拉。他們就坐在車裏，十分驚險。還有些在片場發生的事情……

祝語真聽得好感興趣，偶爾追問一兩句。

時間飛快溜走。

“所以最後江導還是讓那條過了？”

“過了，但是全都剪掉了。演江導的戲就要做好被一剪梅的準備。”

祝語真唏噓：“大導果然都有怪癖。”

時聿飛低頭看了眼表。

祝語真适時站起來：“你要走了嗎？”

時聿飛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回過頭說：“記得把《低級趣味》發我。”

祝語真是先把第三稿劇本發給了關老師。

又改了一些《低級趣味》裏不太符合現實的細節，把沒寫完的文檔一口氣發給了他。然後再飛快寫了個備忘錄，把跟他聊天的內容全都記上。

邊寫邊突然産生了一種感慨。

人其實不是不願意工作，只是不願意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

她念的中文系，研究生的時候在政府部門實習過一段時間，每天傳達文件、寫宣傳稿，每天回到宿舍一閉眼就希望第二天永遠醒不來，從來不會期待明天。

但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哪怕熬夜到很晚，也不會覺得勞累辛苦疲倦抗拒。對第二天的到來會有确鑿的期待。

人必須發現願意終身為之努力奮鬥的事業。

她就是單純喜歡講故事、寫故事，想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給最多的人。

手速飛快地寫完兩章，做了一下心理準備，打開連載網站的後臺。

“收藏 11325

評論 2237”

《低級趣味》發了十章，平均每章有兩百多評論。

《少女星》一個章節的評論就至少五六千，大幾萬。落差是有的，但她已經開解過自己了，所以沒有覺得太失落。點開看了一眼評論，大部分在讨論劇情，還有催更新，她松了口氣。

好像……也沒有太差？

山高九仞：

【你在哪裏？】

【第三稿看完了。現在立刻來我家，改稿。】

下午祝語真在家整理《低級趣味》的素材，突然收到關老師冷冷兩條消息，立刻頭皮一緊。

她趕快收拾了東西，打車去關老師家裏。

去的路上忐忑得不行。

她有兩個老師。

如果時老師是紅臉，關老師就是絕對的白臉。在沒成為師徒前，關老師還能算得上和藹可親，但自從上次交了一份不合格的精讀作業之後，關老師就再也不裝了，直接變身嚴厲冰冷大魔王。

祝語真緊張地摳着手腕，想了想，提前下車買了一籃子水果拎着。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是謝老師開的門。

祝語真把水果遞過去，謝老師說：“在書房等你。”

祝語真攥着自己的打印版劇本，手心出了一把汗。推開書房的門，關九仞果然坐在書桌前，擡頭叫她：“過來，要我請你坐下嗎？”

祝語真趕緊走過去坐下，小聲喊：“老師。”

關九仞說：“第一場。”

懶得廢話直接進入正題。祝語真也沒有矯情想七想八的時間了，認真聽老師的意見。老師只跟她講了第一幕的問題，第二幕第三幕要她靠自己的領悟來改。祝語真一下接受太多新信息，腦子有點不夠用，争分奪秒在劇本邊緣縫隙寫筆記。

“大概就是這些。”

祝語真揉揉手腕，松了口氣，起碼關老師沒把這個版本批評得一文不值。

關九仞突然叫她：“擡頭。”

祝語真懵懵地擡起臉。

“……上次批評你，不會記恨我吧？”

祝語真趕緊搖頭，努力解釋：“老師，不是的……”

“那寫完了第一版劇本不第一時間給我看。”

“……不是，是我想……”祝語真咬了下嘴唇。

“行了行了，嘴巴這麽笨，別解釋了。”關九仞朝她擺手，“去隔壁小書房改劇本，改完給我看。”

頓了下，又說，“今晚就在這裏吃晚飯。”

祝語真悄悄擡起頭，抿了抿嘴唇，綻出一朵笑來：“那怎麽好意思啊老師。”

她抱着電腦和劇本轉身離開書房，推門前止住腳步，轉過頭，猶豫了下，忐忑期待地問：“老師，……我這一版本劇本，您覺得怎麽樣？”

關九仞嚴肅地看着她：“快改。”

祝語真垂下頭：“哦。”

關門前一秒，聽見背後關老師的聲音：“也沒那麽笨。”

祝語真攥緊手掌，強忍住臉上的笑，挺直脊背出了書房。

關老師說的小書房就在大書房隔壁。

被書堆滿，只能擠出一方桌椅供祝語真寫東西。桌面上甚至堆滿了許多手稿和劇本。

祝語真習慣性開始收拾桌面，把手稿都碼整齊，發現地上還掉了好幾份草稿。她蹲下把草稿從椅子底下抽出來，對着陽光一看，發現不是劇本手稿。

而是一份鉛筆畫的分鏡頭草稿，鉛筆紅藍兩種顏色，旁邊用圓珠筆寫了附注，十分精細。

最底下标注了時間，大概是三個月前，署名三個字母，“syf”。

這是……時老師畫的分鏡頭草稿？

祝語真低頭，從手裏一疊劇本手稿裏翻出來了不少其他手繪分鏡頭草稿。

稍微整理了一下，排了順序，發現這些草稿構成了一個完整連貫的打戲鏡頭，恰好就是劇本手稿裏的一個鏡頭。

她坐下，認真翻閱劇本手稿。

這不是關老師的劇本。旁邊的批注和紅筆是關老師的字跡，但是修改的藍色圓珠筆，是時聿飛的筆跡。

這是……

時聿飛的劇本？他的劇本，他的修改，他的分鏡。

分鏡撲面而來凜冽的氣勢，她腦補一下，如果能拍出來，肯定很有沖擊力。

他……是還想做導演嗎？

雖然是得到了關老師一句“沒那麽笨”的評價，但第三稿還是不夠好。祝語真改了一個下午不夠，第二天又按時報到，改了一整天。

改出來第四稿。

關老師看完，評價是：“再改。”

把每一個情節的所有價值都壓榨出來，給予主角，同時也是觀衆，最強烈深刻的情感刺激。哪怕只是一個故事情節簡單、劇情日常、描寫青春校園的劇本，關九仞依然有這樣的要求與期待。

這樣在關老師家裏改了快一周稿子，磨到第七稿，關九仞終于覺得“差強人意”了。祝語真高興得要命，但關九仞仍然沒放松，說：“劇本給到導演，後續還要根據實際情況改，做好随時更新的準備。”

祝語真深吸一口氣，很有元氣：“我知道！”

窗外明亮的陽光灑在桌上，祝語真低頭整理好桌上所有手稿。關九仞說：“好歹也算寫完了。今天謝老師買了甲魚，慶祝慶祝。”

祝語真趕快說好。

只是她不明白……慶祝就慶祝，為什麽要買甲魚啊。在隐晦罵她是小王八？

祝語真擠進廚房主動幫忙打下手處理食材。

雖然廚藝一般，但從小幫媽媽打下手做菜，她處理什麽食材都很游刃有餘，不一會兒就把要做的東西弄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

關老師過來接手，她被趕出廚房，兩手空空走到沙發邊，聽見謝老師在跟人打電話：“在路上了嗎？路上小心。……”她擡頭看了眼祝語真，又說，“語真在呢。老關說慶祝她本子終于能過，親自下廚了。”

電話挂掉，謝老師主動對她說：“是阿聿。”

祝語真不明白謝老師為什麽要跟她說這個。

他們……又沒有什麽特殊關系。

她靠着謝老師坐下，掩飾性地低頭看手機，擋住隐約發燙的臉頰。

關老師廚房忙完時，時聿飛也正好到了。

一進來，立刻洗手，幫忙端菜。祝語真跟在他身後想幫忙，他騰出一只手，按在她頭頂，掰過她的腦袋：“去那邊坐一下就好。”

關老師的廚藝好到可以去當美食博主。餐盤被擺上來的時候，祝語真捧着臉，簡直驚呆。她問關老師能不能先拍張照，關老師說：“想拍就拍，也值得這麽眼巴巴的？”

祝語真飛快咔嚓拍了兩張，捧着臉等吃飯。

關老師親自下廚，不僅賣相優越，口味也相當出色，祝語真都顧不上保持矜持優雅形象了——雖然這東西她好像也沒有太多——吃得很快速。

一頓飯吃完，祝語真搶着去廚房洗碗。

關老師本想說她是客人，最後沒說出口，收拾收拾下樓和謝老師散步了。

祝語真在洗碗槽裏倒上洗潔精，嘩啦啦放水。

忽然感覺有人進了廚房。

一轉頭，時聿飛單手撐着洗碗臺，說：“我幫你洗。”

“不用——”祝語真話說到一半突然轉了個音，“你會洗碗？”

時聿飛問她：“在你心裏我到底是什麽形象？”

祝語真笑起來，擦了擦臉頰，轉過頭小聲嘀咕：“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祝語真。”

“嗯？”祝語真轉過頭，仰起臉睜大眼睛望着他。

時聿飛忽然伸手，輕輕擦掉她臉頰不小心沾上的一點點泡沫。

感覺到他指腹從她下巴上擦過，祝語真呼吸緊繃，手足無措地站着，好一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飛快扭過頭擡手胡亂用衣袖擦臉，把臉頰擦得粉紅。

時聿飛在洗碗池另一側放了水，低頭幫她給洗好的碗再過一遍水。

狹小的廚房裏只有水聲流動和瓷碗撞到一起的聲響。祝語真忽然想到之前看見的分鏡草稿，終于找到了機會：“時老師，我這幾天在書房裏看到了很多你畫的分鏡圖。”

時聿飛手掌按在桌面上，轉頭望着她，靜靜的沒說話。

她眼睛眨了下：“你……是不是想做導演？你本科就是學的導演啊。”

時聿飛彎了下唇角：“只是随便畫畫。”

“可是很認真。”

認真細致到草稿如果能一幀一幀播放，甚至能像動畫電影一樣直接動起來。

“……畢竟是本專業。”

“你會去做導演嗎？”

“可能。”

祝語真期待地眨着眼睛：“……那到時候時導能不能先考慮我的劇本。”

“編劇老師不嫌棄我是新人導演就好。”

“時導也不要嫌棄我是新人編劇。”祝語真朝他舉起右手，“來，擊掌為證。”

時聿飛笑了，擡手跟她輕輕擊了個掌，但沒有一觸即分。反而，抓住了她的手指。

他伸開手指，印在她的掌心，低聲問：“祝語真，你的手怎麽這麽小啊？”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