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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主将,她便是他的士卒。◎

“謝……謝過大人。”

玉姝借他的力穩住身形,而後掙了掙他锢在臂上的手。

溫軟玉臂在他掌心握着,即便隔着衣袍也能感受到女子肌膚滑膩,他忽地想起那夜的船廊。

也是這般忽明忽暗,她的外裳剝落,露出大片皙白雪膚,烏發迤逦,清眸流轉間,勾人潋滟。

每一幕,都似在腦中倒過一遍。

“大人……”

玉姝柔聲喚他,蕭淮止這才陡然回神,指尖緩緩松開她的手臂,而後負手而立,面色從容。

輝煌燭光下,他先行繞身坐于桌案處,玉姝随後挪動腳步,微垂眼睫,與他隔了二三位置坐定。

須臾,黃梨木雕花門外一行仆從魚貫而入,各色珍馐美馔布了滿桌。

杏水別院的仆從都知曉蕭淮止用膳不喜旁人打擾,也不喜服侍,遂綠芙并未跟進來,仆從們布膳後也紛紛躬身退下。

二人相顧無言,玉氏家訓,食不言,寝不語。玉姝自是不會多說,只依着規矩安靜用膳。

昏黃光束落在她卷翹濃睫上,投下一層淡影,錦袖拂過,細嫩白皙的一雙柔荑,從他眼底晃過。

“你可習慣?”他淡淡開口。

玉姝手中微頓,稍擡眸,卻見他并未将目光放至自己身上,她便只溫聲答:“習慣的。”

只見他略一點頭,面色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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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姝默了默,問:“霍将軍不一道用膳嗎?”

那截玄袍倏地停了動作,陡然間,玉姝對上他沉黑如潭的眼睛,心下猛的一凝。

窗隙灌入幾縷寒風,從燈盞架子上拂過,簾幔輕浮,将燭光晃得明滅不定,連同那人的容顏也顯得晦暗。

室內約莫靜了兩息,玉姝垂睫抿了下唇,撚起一旁的茶瓯欲飲幾口。

卻只見那手邊茶瓯被他屈指往前輕推幾寸,玉姝擡眼,眸中不解地凝他。

“用膳時不宜用茶,有礙脾胃。”

他的聲音如珠玉沉冷,雖是語調平淡,但那張面具下的眼睛卻帶着幾分不容置喙的戾色,玉姝濃睫翕動,細聲說了句知曉了,而後溫吞地喝起一旁他推來的湯碗。

這般寒天,最宜飲羊肉湯。但玉姝本不愛吃羊肉,總覺得有一股膻味,飲下第一口時,她總下意識蹙眉,但這碗熱湯,卻是肉香四溢,回味濃厚,竟是意外地好喝。

蕭淮止默不作聲地将她變化幾息的神色淨收眼底,見她小口喝下大半,便斂了目光,淡聲問:

“你與霍铮,曾是舊識?”

玉姝微愣,方要點頭,便窺見他眸中一二凜冽,心下一黯,複又搖頭,解釋道:

“霍、玉兩家祖上有過交集,兩年前,霍家叔伯曾來江左拜訪我家,故而那時遙遙見過将軍一面,僅此而已。”

她這般認真解釋完,擡了擡睫羽,見他目色緩和,心中也舒了一口氣,又趕忙低眸,繼續用膳,她吃得極慢,每一口都似嚼了許久。

蕭淮止微側目,淡淡睇過她潋滟勾人的眸,只片刻,似是察覺到了什麽,他斂了眸光,而後将玉箸擱下。

“孤已用好,不知少主如何?”

她手中停下,擡眼時,雙眸明亮如星。今夜這場晚膳,早在她飲過湯後便已十足飽了,但礙于她面薄,又加之身旁這位總是兇巴巴的,玉姝一直忍着沒敢吭聲。

幸而,他先說飽了。

“小女也用好了,這幾日多謝大人關照,救命之恩,玉姝會銘記在心的。”她起身朝着蕭淮止盈盈福禮。

“無礙,夜已深了,歇息罷。”

他率先一步起身,長腿幾步便已走至門外,此刻廊下風燈搖曳,夜風獵獵,玉姝後一步踏出房門,迎面便吹來一股冷意。

二人站在廊庑處,晃動的燈火将他們的影子拉得格外長,兩人距離不短,只隔着一拳,蕭淮止低眸掃過她身上衣裳,面具下濃眉輕折,他掀手觸了一下自己肩上大氅,複又負手而立,冷聲道:

“夜裏風寒,玉少主該多穿些。”

玉姝微愕,只覺此刻仿佛置身軍營,他為主将,她便是他的士卒,只得聽命行事一般。

待回神之時,她方要答好,那人已轉身邁步走向廊庑的另一端,玉姝黛眉微蹙,急聲喊他:“大人……”

前方的男人側目回首,目光與她相接,玉姝睫羽顫動,嗓音軟柔:

“還未問大人名諱,不知可否相告?”

她一個女兒家,這般直率去問男子名諱着實有些不妥,但她眸光瞥過肩上披着他的衣裳,那夜船上也是逢他相救……

時間在流走,男人卻只是默默看了她須臾,玉姝怕他多想,咬了下唇,複又解釋一句:

“大人莫要誤會,只尋一個姓氏也可,小女日後定會報答大人。”

話音剛落,只聽耳邊風聲滾滾,随之飄來的還有他冷淩嗓音,落下一個“蕭”字。

她輕喃着他的姓氏,似覺得熟悉,卻始終無法從腦中得到線索。

玉姝攜着綠芙穿過重重垂花門,終是繞到了她們暫居的內院之中。

夜涼如華,四方點燈。

從淨室出來後,玉姝換了一襲暖杏色繡芙蕖寝衣,她有睡前看書的習慣,綠芙總會為她将床沿邊擺上一張案幾,方便她取物擱放。

上了拔步床,玉姝靠着軟枕,從案幾上取過那日剩下半卷未看完的。

綠芙見她秉燭夜讀,也并未打攪,只默默熄了外間的燭火,留下她身旁兩盞,也不至于傷眼,這才悄然退下。

微茫火光照着寝屋窗扉,院落裏頭只留下二三值夜小厮,其餘紛紛回了房歇息。

夜幕沉沉,檐下偶有風吹。

而此刻小院的月洞門外,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正隐在茫茫夜色中。

銀制面具在燈火下折射出些許反光,蕭淮止将面具摘下,握在掌心,負手而立,一雙狹長,黑沉的眸,緊鎖着門後那間亮着微弱燭光的寝屋。

約莫站了一刻,那屋子的燭火便熄了。

他垂睫,伸出袖袍中的骨節分明的手。

左手。

他方才便是用這只左手,拂過她纖弱肩膀,為她披上大氅的。

深邃眼眸劃過一絲異樣情緒,蕭淮止不由得開始想,若是方才在廊庑處,他這只手只稍用力摁在她肩上,她會是何種反應?

答案昭彰。

以玉姝此時的性子,他可以很快看見那濃翹睫毛下的清眸挂滿晶瑩,白皙的臉頰洇紅一片,那張嬌豔欲滴的朱唇,也會随之翕張顫動。

她又不記得自己,她這樣的貴女,哪裏會記得一個無名小卒?

思及此,蕭淮止緩緩收攏指尖,漆黑眼底淌過一道熠亮。

夤夜已至,院中燭火悉數拂滅。

天穹之上,懸月半掩,星辰閃爍。

他不知在這冷風中站了多久,竟至此刻,才陡然回神,轉身從月洞門處離去。

夜裏極靜,蕭淮止穿過曲徑,腳步忽頓,枯枝被鞋履踩出輕響,只一剎,便驚動了躲在主人小窗旁立着的小厮。

“誰!”小厮有些發怵,提着風燈,故作厲聲朝他的方位吼道。

待走近幾步,小厮這才看清前方身影,甚是熟悉,倏然間,蕭淮止微側首看他,小厮心中猛的一震,趕緊躬身請罪。

“奴參見大将軍,是奴驚擾将軍了。”他顫顫巍巍告饒。

蕭淮止神色淡漠,只略颔首,擡手示意他過來。

小厮誠惶誠恐地躬身走上前。

……

忽的,角落裏傳來“咔嚓”一聲,一時竟不知是風吹樹枝,還是枯枝作響。

不過一個奴才,也敢觊觎他的人。

少頃,玄錦長袍的高大男子從竹林中走出,月光如瀉,灑落下來。

只見他慢條斯理地将手中長線纏繞掌心,而後負手,袍角掀動,鎏金雲紋随之晃動,端的是尊貴無雙。

翌日晨光熹微,屋內的銀骨炭已燃盡,化為一截截白灰。

綠芙命人将炭火換了,伺候着玉姝起身。

“今日崔二他們可好些了?”玉姝将外裳穿好,理了理衣襟處,随口問道。

“好多了,崔二他們近日都聽命在好生休養,少主可是要尋他辦什麽差事?”

玉姝搖頭,“倒并沒什麽差事要辦,我只是想着咱們何時入宮,面見新帝。”

盥洗後,玉姝坐于妝奁前,開始梳妝。一番妝扮後,已至辰時,窗外天光瀉入,照亮了屋內每一處。

屋中婢女将支摘窗盡數推開,玉姝擡睫,這才瞧見屋外竟在飄雪。

檐下雪粒飛旋,空氣中彌漫着冷意,廊前石階處一片潤意。

“怎的忽然落起雪來?”綠芙微訝,垂目看了眼玉姝身上衣裳,趕忙起身又去取了一件厚的披風,快步走來為她披上,“少主當心,莫再遭了寒氣。”

“無礙的。”玉姝彎唇一笑。

主仆二人談話間,屋外便傳來幾道匆忙腳步聲。

只聽屋外人喘着粗氣邁入房中,行至那隔簾後,站定舒了好大一口氣。

綠芙折眉,冷聲道:“這位小哥兒,有話便慢慢說,不必這般急。”

那人聽言點頭,面色微窘,緩過氣後,這才彎腰恭敬道:

“玉娘子安康,前廳來了宮裏人,說是接娘子入宮面聖,不知娘子可否收拾妥帖了?”

作者有話說:

男主不正常提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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