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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并非霍铮。”◎

【002】

蕭瑟冷風拂過,緋色如火的鬥篷被風卷起一角。

清輝雪亮的月色下,襯着一雙盈盈春眸,淚光漣漣。

玉姝眼睫半垂,凝向眼前的男人,一雙素手将鬥篷的衣領處緊緊攥攏,烏鴉鴉的雲鬓散落垂下,幾绺青絲纏繞在微張的紅唇上,清媚勾人。

“霍将軍?”她輕聲問。

銀面具下鷹隼般的目光在玉姝臉上逡巡,随後而至的驚恐與渾身襲來的寒意在不斷充斥玉姝全身,沒能等到男人的回應,她身子倏地一顫,眼前眩暈襲來,頃刻間失去所有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玉姝只覺得自己像是一縷浮萍,飄在水面上,身子忽輕忽重。

灼熱,黏膩,刺痛。

一重接一重。

再度睜眸時,猝然間,大片天光瀉入。

玉姝擡起酸痛的手臂,去遮尚還迷蒙的眼。

待意識漸漸回籠,她的目光才緩緩掃過四周陌生的一切。

絹紗簾幔,拔步床,簾外是一間布置得極為雅致的屋子。

這不是玉氏的船,他們上岸了?

兩道精致娟秀的彎眉輕輕折起,玉姝身上實在沒什麽力氣,只得倚着身後軟枕,阖上雙眸細細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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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只依稀記得幾段零星畫面。

血腥彌漫的春夜,逃竄的船艙,還有……那個戴着銀面具的男人。

“吱呀”一聲,簾外傳來開門的響動。

玉姝旋即掀眸,透過簾帳看去,熟悉的身影在緩緩靠近。

簾帳被人撩開,是綠芙正端着一盞湯藥,猝不及防地與她對視。

“少主,您醒了!”綠芙趕忙放下藥盞,錯愕的眼轉為欣喜。

昏迷一場後,玉姝喉嚨刺痛,音色也變啞幾分,“綠芙,這是哪裏?”

“少主受了驚吓又染了風寒,昏迷三日,這一路為防止再有意外,霍家軍已經将咱們護送入京,咱們現在是在将軍的別院中。”

玉姝聞言垂睫,原來銀面具便是霍铮。

她依稀記得,霍铮與阿姐關系還不錯,暫住他家中,應當也不算太沒規矩?

但無論如何,她還得快些離開,在此之前更為重要的另一件事。

思此,玉姝問道:“新帝可有召我們入宮?”

綠芙搖頭:“霍将軍說待主子身子好些,再入宮不遲。”

說完,便聽玉姝清咳一聲,綠芙趕忙将藥盞端起,給她喂藥,熱霧缭繞,氤氲在玉姝瞳眸中。

“崔二他們呢?”玉姝問起。

“回少主,現被安頓在後院養傷。”

玉姝聞言點頭,将湯藥飲下後,藥勁發散,玉姝體內熱氣縱橫,綠芙為她掖好錦衾,這才退下。

杏水別院,另一處廂房內。

檀木案上,錯金螭獸香爐正燃着,縷縷青煙攀着屏風纏繞。

一襲赤黑織金大氅的男人正坐在案前執筆書寫,銀制面具遮住他的容顏,只餘下一雙淡漠冷目。

房門微敞,外頭腳步聲走近。

細風随着男子踏門動作而灌入屋中,他朝案前男人躬身拱拳一拜,肅聲道:

“末将參見大将軍,玉氏一行人已安頓好,方才聽下人來報,那位少主醒了。”

蕭淮止聞言手中狼毫微頓,淡聲道:“醒了便醒了,命醫官去便是。”

霍铮答:“醫官來過一趟,說是已無大礙,只是有些受驚過度。”

“不過,末将鬥膽一問,大将軍為何不直接告訴他們,這是您的別院,眼下那位綠芙姑娘還……”

話音尚未說完,霍铮感受到一道直厲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旋即止聲,屋內瞬間陷入一片沉寂中。

少頃,霍铮眼睫微擡,便見案前人正低眸凝着香爐,神色晦暗不明。

“留活口了嗎?”

男人袖口一拂,施施然地掀手,修長如玉的指節上戴着一截白玉扳指,在日光下投射出亮澤。

此話将霍铮問得一怔,又旋即想起來三日前他的吩咐,回道:“人已關押在樞察院暗牢裏,悉聽大将軍處置。”

“備車。”

蕭淮止冷聲吩咐,然後起身,赤黑袍子随着長靴邁動拂過桌案一側。

二月的上京城,尚存着濃濃寒意。

風打過庭前枯枝,發出沙沙聲響,大門外的夾道正緩緩而來一輛富麗寬敞的玄蓬馬車。

馬車搖搖行過青石板路,于廷尉府牢獄處的大門前停下。

深色車簾撩開,兩道身影從中而下,為首之人,戴着銀制面具,身量高大,站于馬車前目光輕掠過牢獄大門處值守的獄卒。

目光所及,只見一排排獄卒紛紛頓首躬身,齊齊行禮。

蕭淮止斂回目光,邁着長腿從他們之中走過,霍铮跟在身後吩咐獄卒頭子領路掌燈。

地牢一片漆黑,空氣四溢着鐵鏽腥味,隐約還能聽見角落處有老鼠發出吱叫聲音。

三人穿過這條甬道,灰牆上的壁燈搖曳,終于幾道腳步停下。

這處牢房已是甬道盡頭,獄卒提燈将此處照亮。

铮鳴鐵鏈聲回蕩在空蕩牢房裏,“啪”一聲,鐵鎖打開,蕭淮止目色微凜地踏入牢中。

獄卒觀色會意,将角落的火爐點燃。

漆黑牢房中,頓時火光燃燃,照亮了刑架臺上被捆/綁住的莽漢。

他鬓發淩亂如草,一雙滿是殺戮氣息的眼睛變得頹然、空洞,死氣沉沉地望着前方,待火光亮起的一瞬,他看見了銀面具下的那雙眼睛。

霎時,他的臉色變得更為蒼白難看,似避邪魔一般,想要躲開男人的視線。

“你……你想幹什麽?!”

“要殺要剮,随你的便!”

莽漢嘶聲朝他吼着,肥碩高大的身形卻不住地發顫。

蕭淮止提步走至一旁的刑具臺案旁,随手挑起一柄珵亮的匕首,在掌心指尖随意把玩幾轉後,才将眸光落在莽漢身上。

“河東叛賊?孤倒是再度捉到你這漏網之魚了。”

獄卒背身退下,牢中只留下霍铮與他。

寂靜中,男人長靴踏過枯草的聲響分外刺耳。

莽漢圓目驚愕地瞪着蕭淮止,他的步子越來越近,一聲一聲似在鑿擊人心。

一側的火光輝煌,晃過那張銀制面具,冷光掠過,倏然間,昏黃與銀光交錯。

刀鋒刺過莽漢被綁死的粗壯手臂,血腥味在這間昏暗牢房慢慢彌開。

一刀接過一刀,地面上的枯草被血液浸濕。

咚的一聲,似有重物落下。

一片接一片。

繩索下,血肉夾雜中的白骨森然可怖。

緊接着,只聽滾火将水煮沸,獄卒将那壺沸物端上,遞給蕭淮止。

男人雙目滿是驚惶,那是一壺熱油,正順着男人滿是血水的口中灌下。

炙熱,灼燒,沸騰。

正在快速腐蝕男人的肉軀。

昏暗,潮濕的牢房。

在下一刻,從沉寂中爆發。

只聽最深處的牢房裏傳出撕心裂肺的喊聲。

一刻鐘後,裏頭聲音消散。

整座地牢再度恢複往素的沉寂之中。

蕭淮止從牢中走出,冷玉般的手上濺了幾滴血漬,他濃眉輕折,接過霍铮遞來的錦帕,将血漬擦淨。

漆黑幽暗的瞳眸中,勾出幾分弑殺後的暢意。

“回府。”

離開地牢時,已至酉時正。

暮色四合,天穹上雲層重重,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架勢。

蕭淮止與霍铮回到杏水別院時,小厮剛好傳來消息,說玉家少主已醒。

“大将軍,是否要與玉娘子一道用膳?”霍铮側眸問他。

蕭淮止眸色淡然,雖未言語,但已是默許。

他長腿掀動,朝着院中走去。

身後的霍铮會意,同小厮吩咐幾句後,也邁步跟上。

玉姝醒來後,身上一片黏膩。

喚來綠芙去淨室沐浴,回到房中換上寝衣時,門外便傳來了讓少主晚上與将軍一道用膳的消息。

想來也是霍铮救了自己,總歸是要道謝的。

玉姝也便應下了,綠芙開始為她描妝梳發,更衣後,已是酉時七刻。

主仆二人由着別院下人帶領,走出庭院,穿過迂回游廊,行至正院處。

春風拂過,玉姝提着繁缛裙裾,踏入垂花門。

檐下一排雕花燈籠将正院照得通明,前方廳門微敞,玉姝斂眸,邁着細碎腳步行至廳門處,候在一側的小厮将雕梨花的廳門推開。

玉姝擡眸看向檀木圓桌前,站着的男人。

只一個颀長背影,銀甲紅袍,高馬尾。

她的眸光凝着男人的紅色披風,濃睫微閃,腦中轉了一下後,福身行禮,清靈軟聲在廳內響起:

“玉氏玉姝見過将軍,多謝将軍救命之恩。”

前方身形微頓,霍铮回首朝門口看去,只見雕花大門前,美人螓首低垂,雙手交握盈盈一禮。

倒是與他記憶中的人截然不同。

霍铮斂神,眼睛瞥過門外一抹玄色袍角,掩唇清咳道:“玉娘子認錯恩人了。”

玉姝聞言擡首,眸色清淩地望向霍铮。

“您不是霍将軍?”

可是眼前這人容貌俊朗,氣度不凡。

怎麽會認錯人呢?

話音方落,只聽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玉姝心間微顫,側身朝後看去。

門外刮起一陣獵獵夜風,晃得檐下一排燈籠打旋兒。

燈火搖曳,影影綽綽的光落在那人身上,一襲玄色華袍上繡金線龍紋,在熠熠火光映照下,浮動絲絲金光。

她的目光循着那身華貴衣袍往上,倏地,對上那張銀面具下的深暗眼眸。

“霍……将軍?”玉姝不确定地看向這人。

這張面具她是認得的。

那夜昏暗的廊道上,就是這張面具,和這張面具下的那雙眼睛。

記憶瞬間湧入玉姝的腦海中。

二人之間只隔了咫尺距離,清冽熟悉的雪松香氣鑽入鼻間。

漸漸地将她包裹。

“孤并非霍铮。”男人沉聲開口。

嗓音冷淡,猶如隆冬時節,江左曲水河面凝結的層層冰霜。

玉姝惶然地垂睫,袖中素手緊攥,雙頰洇開淡淡緋色。

紅唇輕咬,她默了默又開口道:“抱歉,是玉姝誤會,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大人?”

蕭淮止目光寸寸壓下,語調清淡,唯有那尾音處落下幾分嗤聲。

他的目光過于懾人,玉姝只垂睫不語,心亂如鼓。

沉靜的廳堂內,昏黃燭光搖曳。

不知何時,霍铮已經從旁離去,屋內只剩下玉姝與蕭淮止。

男人身上的雪松氣仍在鼻間,玉姝大病初愈經不住勞累,眼下站得久了,眼底便開始發眩。

她輕搖了搖頭,想要自己清醒些。

腳下霍然變得虛浮,身子亦是随之往前傾斜,裙裾擦過地面,玉姝眼前漸漸模糊,她蹙眉下意識地想要借扶旁物來穩住身形。

然而四下皆空,玉姝只覺心口發緊,猝然間,他虬結有力的手臂将她攬住,掌心炙熱。

玉姝心中微宕,掀眸便對上男人幽邃的目光。

二人此刻的姿勢,似是玉姝依偎在他懷中般,顯得分外旖旎。

男人身形高大颀長,足矣擋住這扇門外刮過的夜風,也足矣擋住她的身軀,不被外人窺見。

玉姝在他身前仰頭,嬌顏泛紅,眸子洇開一層秋波。

“玉少主,可站穩了?”

他的嗓音清琅如玉,卻似有若無地将最尾三字咬重幾分,透着幾分嗤意。

好像自己故意攀他身子似的,可是、分明……

玉姝垂下烏眸看向自己的小臂處,他的大掌緊緊握在此處

作者有話說:

蕭老狗內心bb:??分明就是故意的。

感謝澆灌營養液的各位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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