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是該冷情一些的。◎

【033】。

月色如練, 一束銀輝從菱窗探入,照過鏡臺前女郎孱顫的睫。

見她不願,蕭淮止也沒再勉強, 只俯身親吻住她的唇。

清冽的雪松氣息鋪天蓋地将她裹挾。

貼着鏡面的薄肩陡然一顫, 玉姝猛然睜開水眸瞪着眼前男人,火勺熱掌心掐着修長玉腿, 背脊再被他用力握着往裏一推。

長腿折擺, 大掌順勢滑下, 掐住她纖細足踝。

玉姝唇齒緊閉,濃密翹睫閃動, 美目裏滿是潋滟秋波,她只眨一下眼, 便已像是在他脖子上栓了條無形的鐵鏈。

動一下眼波,他便只能跟着她走。

但她此刻卻毫無察覺。

蕭淮止鬓間青筋微突, 沉邃眼眸凝注着她, 俄頃, 握住她腰肢的大掌覆手一翻,玉姝齒間漫出一聲極細的嘤咛。

片刻功夫, 裙裾散落蓋住妝奁,哐當幾聲, 案臺金簪釵寰墜落地面,玉姝整個人半跪在鏡前,雙手撐着案臺,青絲從腰際傾落至胸前,她微喘着氣側首看向身後之人。

整片暗沉沉的屋中, 玉姝看不清他的臉廓, 只能感受到他滾燙粗糙的指腹順着她的肩膀, 一點點滑落下來,如刀般刺過薄裙下肌膚。

羞辱一層層包裹住玉姝的心。

蕭淮止一把扼住她的後頸,迫使她面對着銅鏡裏的微茫影子。

亂景天旋地轉般從她眼前掠過,玉姝擰緊黛眉,倏忽之間,窗牖被他推開,吱呀聲如雷響在玉姝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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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開始發顫,眸底霎時氤氲起一層水霧。

“把窗關上……”

她咬牙艱澀吐出這幾字。

蕭淮止置若罔聞,清粼粼的月光鍍在二人的影子上,沉暗眼眸谛視着鏡中。

長指劃過女郎微垂的下颌處,勾着往下走,停在雪膚上那道鮮紅齒痕處。

鬓角幾縷青絲蓋住玉姝的眼簾,她死咬住唇肉,不願去看自己此刻狼狽至極的樣子。

似察覺到了她的心思,蕭淮止眼底一沉,掌控着力度非要讓她看清楚鏡中的影子。

“玉娘子,看清楚身體.裏的到底是誰。”

他覆身而下,一把攫住她的下巴,鋒銳臉廓貼着玉姝的頰,氣息灑落在她流過汗珠的脖間,蕭淮止偏首去窺她眼底情緒,滿是濕漉。

濃長翹睫扇動,玉姝背脊僵直繃緊,似一張拉滿的彎弓。

微光閃動着鏡面,蕭淮止摸了下自己脖間那細微的齒痕,與她的緊密相靠。

而後,他扯了唇角,嗓音無比溫啞:“齒痕為證,娘子可瞧清楚了?”

驟然間,腰際感到一片涼意,玉姝支手靠在銅鏡前,眸底震動。

水珠從脖間緩緩流下,掩沒在她起伏的雪月甫之中。

一雙手用力按着玉姝的腰窩,密匝匝的吻落向她纖薄背脊。

雕花窗牖被風扇動,卷過半扇,蓋住了屋中影子。

——

驟風急停,陰雲散開。

天邊剛泛起一抹魚肚白,窗外彌漫着一層霧氣,阒寂的屋內重重錦帳垂落及地,花磚蓋着重疊淩亂的衣衫,玄、青兩色交疊,錦帳之下探出一只修長分明的手。

蕭淮止扯開一截簾子,一束天光随之瀉入帳中。

他側身看向身旁,少女雙手緊緊攥着錦衾,緊閉的雙眸上濃睫翕張,視線往下,劃過瓊鼻,落至檀口,張合微動似在夢呓。

簾影晃動,映在她修長纖細的脖頸處,紅梅點綴雪色間,妖冶灼目。

蕭淮止眼眸微斂,昨夜到底是他做得太過了,思及此,他長眉微折,攏好微敞的衣襟随手将腰間系帶扣緊,便掀被起身,走向外間。

半刻過去,玉姝雙睫微翕,繼而緩緩睜開迷蒙的眼。

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意仍在,玉姝支不起身子,只得緊抿着唇,接着一旁軟枕靠着,身旁沒了人,玉姝沉甸甸的心得到了解脫,緩了一會後,才定神擡手去勾簾子上鈴铛金線。

還沒觸到,簾外便已響起腳步聲。

玉姝皺着眉,展目看去,簾子刷拉一聲被人拉開,高大挺拔的身形擋住玉姝的視線。

昨夜的記憶如山崩塌陷般襲來。

玉姝下意識往床榻裏端縮,身上的疼痛卻在提醒她加深那段記憶。

極致荒唐、混亂的一夜。

見她驟縮,蕭淮止長眉折起,袍角一掀坐上床榻,淡聲開口:“過來,你身上有傷,孤不想弄疼你。”

她瞬即擡眼睨向他,目光稍移,落在他那雙結實緊壯的手臂上,烏瞳微凜,兩廂僵持着。

蕭淮止見她依舊杵在那端,心底漸生躁火,欲伸手将她扯過,臂彎剛動一瞬,便見裏端那抹纖瘦身形擁着錦衾朝他緩緩挪過來。

挪至離他半寸之時,玉姝側對着他停了動作。

見她如此,蕭淮止也是持以沉默,大掌将她虛力攬入懷中,随即便去掀她蓋在身上的被衾,玉姝愕然拉住他的手,滿目淚光,委屈地顫聲:“大将軍還想做什麽?!”

被她握住的手指忽而一頓,蕭淮止掠過她眼底淚花,默了一息後沉聲:“給你上藥。”

說完,他別過眼不再看她的臉,另一只手拿出一瓶藥膏,指尖碾轉一圈後,朝着被衾下探,輕輕轉過她的肩,露出伶仃背脊。

雪白細滑的皮膚上,青紫交疊,重重印着,蕭淮止長目微動,目色深暗地注視着掌心下的每一寸觸目驚心的痕跡。

粗糙指腹每觸碰一次傷處,便能感受到她在微顫。

上過藥膏,蕭淮止按住她的肩,将她轉過身面對自己。

甫一接觸到玉姝眼底那抹冷色,蕭淮止指尖微蜷,壓着心間沉甸甸的燥意,微曲背身,去吻她的唇。

倏然間,唇瓣只輕輕觸到了她微涼的側頰。

他長目泛過凜冽冷光,玉姝卻別過身不願與他講一句話。

心底猛地翻動巨浪,緊緊地絞痛心室。

簾籠遽然一晃,壓在身後的那道黑影似從簾帳中起身走了,玉姝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一直緊繃着的背脊也漸漸松了下來。

額間生出的密汗浸濕了鬓發,身上火辣辣的疼緩解了些,她怔忡地望着前方,待房門被砸響後,才斂睫靠上枕間。

和蕭淮止這般鬧過之後,玉姝再起身已至午間。

從淨室出來後,綠芙攙着玉姝走向妝奁臺,剛要落座,便見玉姝直愣愣地看着臺案處的一方褶皺娟帕。

玉姝清淩淩的目光如一泓春波般定在那張銅鏡處。

綠芙看不見,但她卻十分清楚,那張銅鏡上還隐隐按着她的指印……

還有那方娟帕……

心間猛翻浪潮,洶湧的羞辱與憤怒快要将她淹沒。

玉姝忍着腿間疼痛,邁前一步擋在妝奁臺前,将娟帕攥緊在手,似被燙住一般松了又握,聲音冷顫着道:“這張桌案我不喜歡,讓崔二去府外再購置一張新的。”

綠芙從未見她這般樣子,心底發緊,只隐隐猜測與早上大将軍砸門有關,随即福身應是。

最終綠芙只得拿着桌上幾盒紫檀木描金寶匣,繞至床前為玉姝描妝梳發。

最後一點口脂抹好後,玉姝凝着綠芙手中那面團鏡,指尖發顫地去攏自己脖下衣襟。

她早該想到的,蕭淮止就是個腦子有病的瘋子。

思及此,玉姝指尖驟蜷,掌心連着她搖曳心間一并生出陣痛。

此刻,門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随即外間響起叩門聲。

玉姝循聲望去,見門上映着幾道影子,黯了目光淡聲說了句進。

婢女們得到應聲,便輕推開房門,将手中各色金碟瓷碗放置簾外圓桌處,擺放好後,為首的婢女便朝着簾子走近幾步,與玉姝回話道:

“娘子,午膳已備好,奴婢們就在廊上候着,娘子只管吩咐。”

透過浮動的珠簾,玉姝看見了婢女微擡的面頰,目色平靜地點頭。

待人走後,綠芙側首觑過主子面色,“少主可要用膳?”

玉姝面色倒也顯得平靜,一雙烏亮的眼睛微微轉着,睇了眼圓桌上重疊的珍馐美馔,沉默片刻後,才見她從榻間起身,攥着绛紫色的缂絲披帛,步履徐緩地走向簾外。

冷靜過後,玉姝倒也想了明白。

饒是蕭淮止将她這般羞辱,但他昨夜那句話确然沒有說錯,是她主動求他的。

而如今,她所求之事,他尚未給出回音,玉姝不能就此放棄。

忍一忍,且忍一忍。

玉姝握着瓷勺,斂目嚼着碗中餐食,濃睫蓋住她眼簾下的情緒。

用完午膳,玉姝命綠芙朝外吩咐收拾桌子。

綠芙剛推開房門,玉姝掠過的目光忽而定在門外廊蕪處。

展目望去,整座照玉院站滿了身着鐵胄的将士。

玉姝朱唇微張,深吸一口氣後,便踏出房門,她冷冷睨過站在漢白玉臺階下的幾名将士,“綠芙,今日照玉院中可是招刺客了?”

站在她身後的綠芙搖頭,“并未。”

“那為何需要動勞将軍們守着照玉院?”

清冷嗓音如玉石墜地。

整座院子倏然陷入沉寂之中,檐下将士垂目緘默地站着。

烏亮的眼眸轉過整條廊蕪,心底冷嗤一聲,蕭淮止是想以這樣的方式将她囚困住。

————

樞察院。

蕭淮止是一路策馬狂奔到的,方翻身下馬,将手中缰辔收好,便對上門口一雙意味深長的眼睛。

他擡目看向站在門口的裴如青,面色冷銳,不耐地開口:“何事?”

裴如青劍眉一挑,搖着折扇便從石階上走下來,“聽聞你今日把剛回營的劉康罰了五十軍棍?”

蕭淮止冷瞥他一眼,沉步繞過他徑直走向大門。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前廳廊道間,四處守将見他走來紛紛垂首揖拳。

“劉康犯什麽事了,人剛回來,你就把他打一頓?”

走過前廳,見他緘默不答,眉眼之間是掩不住的戾,裴如青也便偃旗息鼓,轉了話鋒道:“劉康打了就算了,不過我倒是有事要給你說。”

“說。”

裴如青一噎,乜他一眼,才低聲道:“霍铮昨夜來信,已至江左。”

前方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随即頓足,蕭淮止側目掠他一眼,嗓音淡漠道:“他可還說什麽?”

裴如青對上他的視線,倏爾彎唇輕笑道:“沒了。”

陡然間,視線轉冷,化為一道冰刃,朝着裴如青猛刺。

見要将人惹毛,裴如青便嘆一口氣,繼續道:“還有你生辰不是快到了嗎,皇帝想為你辦一場宮宴。”

聽是此事,蕭淮止心緒愈漸煩悶,腦中閃過晨間那抹冷色,微厲道:“滾。”

這一聲倒是将裴如青罵得微愣,他眉間微突,緊緊看着蕭淮止,已是很多年未曾見他這般表露情緒,從前便是起了殺心,也決計不會顯露出來。

裴如青陷入沉思中,恍然瞥過蕭淮止脖間一道齒痕,眼前頓明一切。

又是為了那個江左女郎,當真是個禍水。

日光斜斜照過金檐,光影浮動間,映住裴如青微冷眼瞳,似琥珀般折射過去,閃動後又掩住。

他沉默一瞬後,将扇子收回,雙袖合起揖身道:“滾了。”

這廂裴如青方提步要走,蕭淮止忽斂長睫,沉黑眸底微閃,又冷冷道:“回來。”

裴如青挑眉看他。

“轉告宮裏,不必大辦。”

“不是不想辦嗎?”裴如青斜睨他。

這句恍若戳中蕭淮止逆鱗一般,見他目光如刀。

待裴如青走後,蕭淮止長身伫立在廊蕪間,凝着院中一方池塘,幾尾鯉魚從水面撲出,後又沉下,如此反複,卻始終挑不出那方小小池塘,只得困在其中。

池塘動靜漸漸小了,蕭淮止也便斂回目光。

方才他差點忘了,他的池塘裏,也有一尾小魚正鬧脾氣,拱他的火。

——

及至掌燈時分,天穹似鍍上一層鴉青色的瓷釉,濃雲裹住了鐮月,廊蕪處挂着一排排風燈,随着夜風打旋兒。

玉姝坐在窗臺軟榻前,手中握卷,一刻過去,都不曾翻動。

直至一旁候着的綠芙将榻上小案上的冷茶換了一盞,玉姝才回過神來。

她濃睫輕眨,烏眸從眼前微敞的菱窗外看去,滿目燈火葳蕤搖曳。

倏然,玉姝撂下手中書卷,眼眸閃動望着不遠處的垂花門,一道身影從眸底一閃而過。

“崔二……”

玉姝已然好久未曾見到崔二等人,陪着她來上京的玉氏族人,只剩下綠芙一人陪着。

今夜忽然瞧見崔二,玉姝心底微愣一瞬。

距離江左出事已有十日。

而距離蕭淮止從她房中離開,也有三日過去。

自不歡而散後,他不曾回過別院一次。

她似一只囚雀,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間,再無法展翅。

玉姝心間空蕩蕩的一片,睫羽翕合間,她竟就這般坐在軟榻上已有一個時辰。

窗外夜濃阒寂,值守的人又換了一輪。

玉姝放下垂在桌沿的手,想要起身,頓覺雙腿已經發麻,只得捏了捏裙下小腿,待纾緩稍許後,她才複而從軟榻起身。

穿鞋的功夫,窗外忽響細碎腳步聲。

玉姝側目瞧去,便見是那幾名新來服侍的婢女路過,正欲收眸時,耳邊響起了幾人交談聲。

“诶,你說為何大将軍近日不往照玉院來了?”

“不會是厭了裏邊這位了吧?”

“今晚我去給前院送飯時,聽聞是大将軍生辰将至,陛下送了好幾個西域美人到重華殿,你們可別往外傳啊。”

“男人有幾個美眷妻妾倒是正常,不過西域美人姿容再甚,能比這位江左的還美?”

“這倒不知,但想來人家定是能勾住郎君的心。”

話至此,便聽外頭傳來吼聲,緊接着便是婢女們逃竄的腳步聲。

屋內燃動的燭光照過玉姝姣美的臉,濃睫閃着,她目色沉靜,提步走向簾籠後的拔步床。

綠芙緊跟在她身後,踯躅幾息,才低聲責道:“咱們少主不屑于這些下作的狐媚手段,只求他蕭淮止從此能放過少主,每每奴婢為您擦身時,那些……那些傷痕當真是……當真是觸目驚心得很,他怎麽能下得去手呢!”

越說,綠芙情緒越是激動,至尾端時都已顫了嗓音。

她擡手去扶玉姝的臂彎,玉姝側身凝視着她滿眼心疼的淚,平靜的心忽而砸起激浪,她垂下眼簾,于珠簾前駐足。

俄頃,玉姝溫聲開口:“不疼了都。”

她話語稍頓,看向燭臺微茫火光,心顫了顫,格外滞重道:“綠芙,我需要他。”

玉姝想通了一件事。

這裏不是江左,這座偌大的院子裏,沒有她的親人;

也沒有她的阿姐,誰又會去捧着她,寵着她的小性子呢。

她與蕭淮止之間本就是各取所需,她到底是在矯情什麽。

是該冷情一些的。

滿屋燭火通明,照玉院的垂花門處,赫然立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黑沉沉的眼眸盯着窗牖映照的那抹疏淡影子。

長指微蜷,粗糙指腹抵着指骨上的扳指,似在等着什麽。

一下、兩下、三下,他叩着指骨耐心地在心底計數。

第五下時,那扇緊閉的房門從內打開。

鋒利長眉下,一雙深目泛動幾縷笑意。

前方傳來飒踏腳步聲,一名守将正朝着蕭淮止走來。

走至垂花門,将士停下揖拳,恭聲道:“主公,娘子今夜想見您。”

蕭淮止眼尾微挑,夜光如流彩般照過他昳麗無雙的臉,随後他漫不經心答:“假手他人?讓她自己來。”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老婆:貝斯陳 2瓶;

原味小怡寶、欲買桂花同載酒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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