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做了一回夫妻。◎

【053】。

“你可願, 随孤前往?”

玉姝眸底怔滞一瞬,望着身前這人的眉眼,劍眉微豎, 黑眸鎮靜, 似只要她應下,亟待出發。

她喉間微哽, 略微停頓道:“将、将軍, 是要率兵出征麽?”

蕭淮止一時氣極想笑, 心裏按捺了稍許,眸光微閃, 試探道:“是啊,此行兇險無疑, 孤若帶你去,你我夫妻二人或許還能同葬一處, 孤若不帶你, ”

“姝兒, 可會另尋旁人呢?”

塞北苦寒之地,他又怎會願讓她跟随呢?

他此刻的目光好似一把利刃, 若她答錯半句,刃端便會朝她劈頭而來。

可是她哪裏知道, 蕭淮止已經舍不得了。

靜默幾息,她緩聲道:“将軍若是不要玉姝,玉姝也絕不會再找旁人了。一則,玉家的女子不侍二夫;二則,雖我與将軍也并不是什麽夫妻, 但那時我入将軍營帳時便已做好了決定, 此生不嫁。”

他聽完她的話, 陷入沉默中,最終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只那雙漆眸,似和往日不一樣了。

玉姝說不上來。

此生不嫁,當真是想去廟裏當姑子嗎!

思此,蕭淮止冷着眉眼,一把握住她的肩,掌心緊了又緊,生生将她白玉般的膚,給掐了一片紅,而後壓着氣,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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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在她頭頂的壓迫感越發迫人,蕭淮止冷睨着她瓷白的面容,顫動的濃睫似一把小扇,尤其此刻,一雙烏眸霧濃濃的,憐人得很,他心中一瞬又斂了火氣,深吸一口氣,松了她的肩,口吻極淡道:

“孤還得去一趟崇明殿,今夜來接你。”

說完,他不給玉姝追問的機會,徑直起身,橐槖腳步聲随着嘩啦啦的珠簾一并遠去。

獨留玉姝一人倚在床欄處,凝着晃動幔帳出神數刻。

他說的夜裏來接她,到底是接去何地,玉姝心中存着迷茫。

但此時,她更為迷茫的卻是诏獄之事。

牢中并非阿姐,而是宿州金風樓的菀音。她們又是如何在蕭淮止眼底偷梁換柱的呢?

再者,那她真正的阿姐又去了何處?

一切都令人費解。

驀然間,玉姝眸底微怔,想到了另一張臉,那人眉目間總是流轉着與蕭淮止不同的神采,風流而輕佻,做任何事都似漫不經心。

她又想起昨夜的從德。

是他告知自己,一定要去一趟牢中,見一面阿姐。

也是他告知自己,蕭淮止或許不會留玉氏一族,她本不會輕易聽信此人之言,可是他竟拿出了阿姐的令牌。

玉琳琅有習慣将東西都雕上極小的印記,她從小就有教玉姝辨認,從德那塊令牌是她的無疑。

可從德會是阿姐的人嗎?或者說阿姐究竟想做些什麽?

思此,玉姝只覺頭頂懸了一張密網,好似誰都有秘密,而她什麽也不知曉。

思忖間,殿門傳來動靜。

玉姝擡眸看去,只見銀珰從外頭進來,拂過簾子,她朝玉姝欠身福禮。

玉姝瞥過銀珰臉上不自然的神色,心有不安,問道:“怎麽了?”

銀珰搖頭,到底什麽也沒說。一直到了黃昏,銀珰服侍着她更衣,殿門外,馬車已候着了。

整座京陽宮籠在燈火璀璨中,玉姝打了簾子立在殿門前,眼底映滿了燃動燦焰,沉浸在繁華中的上京,似還未感受到大戰即将來襲。

玉姝踩着漢白玉臺階一步步地朝着宮門走去。

玄漆鎏金的宮門處,弓腰立着一排排內官與宮娥,玉姝擡目掠過一眼,眼神微凜,只覺少了什麽,但來不及多想,車帷被一只熟悉的分明大掌掀了開,她撞上那人深黑的眼。

今日他竟穿了一襲暗玄紅紋缂絲的長裳,腰間別着金革刻紋蹀躞,并未佩劍,他本就生得俊美昳麗,斂了武夫裝束,今夜卻賽過了上京城中所有意氣風發的兒郎們。

蕭淮止眉目生得濃邃一些,遂看誰都頗有幾分冷冽的壓迫感,只此刻,他背脊微弓,從車內而下,手中提着一盞金雕流燈,灼灼火光鍍在他鋒銳輪廓上,柔了幾分淩厲弧度。

倒更像個儒将。

“過來。”

玉姝聽見他熟悉的聲線,這才恍然回神,提着及地裙裾,邁着碎步朝着前方快步走去。

二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銀珰跟在身後欲爬上馬車,陡然對上一道極冷的目光,旋即縮了縮脖子,趕忙退後幾步,又分外不舍地望着那截浮動幔子。

她是當真喜歡玉姝這位主子,但也極度害怕大将軍這位厲神。

馬車辘辘作響着平穩駛出了京陽宮的三重宮門。

晃動的車帷縫隙裏,時不時會透出幾絲窗外火光,與鼎沸人聲。

玉姝只一回夜裏出行過這座陌生至極的城池。

便是出逃那日。

她要離開他的桎梏,而今,也是離開,只這一回不一樣了。

思此,她斂了往外窺的餘光,堪堪垂下密睫,神色微恹。蕭淮止坐在主位處,餘光亦是一直掠着她的神色,見她此刻螓首微垂下來,擱在膝處的大掌癢了癢,一直忍着沒去碰她。

今日出行,他并未帶上随從與士兵,甚至連寸步不離的溫副将也沒跟來。

只随手指了一名駕車極好的車夫。

此刻馬車緩緩停下,外間車夫恭聲朝內揖禮道:“主公,娘子,地方已至,老奴告退。”

言訖,便聽車夫逐漸走遠的腳步。

車內燃着明亮燭光,玉姝擡睫朝他看去,有些不解道:“這裏是何處?”

蕭淮止起身将車帷拉開,外面大片燦爛燭光映入眼前,湖岸處有夜風縷縷,晃過停靠在岸的畫舫上那數千雕花燈籠。

搖曳通明的燭光灑落湖面,鍍上一層焰光,漣漪圈圈擴開。

他長身挺拔如松,站于車下,眉目冷靜地于她對上目光,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在她眼前攤開。

玉姝心口發顫,抿着唇角,握住他的掌心。

蕭淮止牽着她往這輪精美華貴的畫舫前走去,每一步都似在撞擊她跳躍飛快的心。

行至畫舫跟前時,他忽而駐足,聲線暗藏着起伏,道:“上巳節那夜,沒來得及與你放河燈,今夜補上。”

玉姝瞪大了眼眸,似有些無法相信他這般冷傲之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看什麽,還不随孤上船。”蕭淮止眉峰輕提,屈指刮了下她秀致鼻梁。

他握緊了玉姝軟綿綿的手,登上了畫舫。

玉姝一路怔忡着随他步入舫閣內,垂了簾子,這才醒神來,瞧着眼前案幾上擺放的滿桌珍馐美馔。

瞥過她驚訝的烏眸,蕭淮止眼底勾起一絲笑意,似這幾日積累的沉郁在瞬間,一掃而空。

她到底年歲尚小,面上好多情緒都遮掩不住。

譬如,她緊緊抿着的唇,眼底溢彩的光。

蕭淮止也存了幾分逗弄她的心思,撩開袍角,大步拉着她坐下,側過臉看她道:“玉娘子可知,上了蕭某的船,便下不去了。”

玉姝便是再遲鈍,此刻也懂了幾分他的心思。

她眨了眨睫,心底有兩股情緒在交戰,她努力壓下,複而凝注着他深靜如潭的眼眸,道:“第一回 我入宮之時,在長秋宮,将軍也是如此說。”

那時他說她出不去了。

而今,他又說上了他的船,便下不去了。

總歸,他從一開始就存好了心思,不會将她放開的。

蕭淮止給她倒上一樽酒,“姝兒可知曉孤在想什麽?”

不待她答,他又兀自道:“孤在想,如此良辰美景,莫要辜負。”

他眉間斂了往素戾氣,平添極淡的悵然,又将酒樽屈指推前幾分。

玉姝接過他遞來的酒,垂着密睫,擱至唇邊,淺啜了一口。

凝着因溫酒入口而洇紅的雪頰,蕭淮止喉間微滾。

他心中是想着此刻正值良辰美景,身旁亦有如花美眷。

可他更是想到了九年前。

那個早已離他遠去,甚至容顏模糊的肮髒少年。

也是初初遇她,被她撿了一回,又被抛出府門的那一年。

大雪紛飛,大元的冬格外冷,帶走的不僅是他的少年時光,還有那個使他一生都受其影響的人。

“孩子你可願跟着我?”

“淮止,今日為師為你賜字——清則二字,望你日後有如此字,莫要辜負。”

“清則,為師大限已至,只盼你能成我畢生夙願……”

少年滿目空洞、渙散地行在破巷中,直到那雙漆瞳裏,從此住進一抹嬌俏的影子。

原本黑白分明的人間,多了幾分色彩。

他熬了很多年,才熬到了今日。

他一直盼着,無數入他夢境的神女,多看他一眼,多停留一瞬,他只想要她一點愛也好。

熬了這麽多年,他熬過來了,神女近在咫尺,他一展臂便可擁入懷中。

可是咫尺之距,也讓他覺得不再滿足了。

蕭淮止低眸為自己也斟了一樽酒,仰脖盡數飲下,酒液烈辣,灌入喉間,長睫輕掃,以餘光窺伺着身旁女郎。

屬于男子的濃烈氣息環繞在玉姝身側。

她剛飲下一小口酒,便察覺出來,唇間微翕,問道:“這是宿州的般若酒?”

蕭淮止點頭,握住酒壺,輕笑了笑:“是般若,既要與你補過節日,自然不能敷衍了事。”

玉姝心間卻一直滾動着緊張。

此刻偏首看他半垂眼眸,擱在腿間的手也攥緊了裙裾。

兩個錯誤的人,又如何能有個善果呢?

他到底還是沒能将自己的話聽進去。

蕭淮止卻倏然起身,他伸手一把将玉姝扯起,攬緊了她瘦削的肩頭,一并走出舫閣。

船廊處,滿目各色樣式的花燈。

蕭淮止松開她,緩緩俯下身從地上撿起花燈,側目朝她看去,“孤聽坊間傳聞,這世間男女愛放這花燈,那夜孤沒來得及與你放燈,今夜買了全城的燈,咱們好好放一回。”

許是酒意醉了人,也順帶着将人的心也醉了去。

玉姝掩在袖中的手格外地發顫,蕭淮止還在喚她,她提起裙裾一步步朝他走去,看着眼前那只分明的掌握着一盞盞花燈,用那軍中火折一盞盞地仔細點燃。

眼底滿是這人點燈的動作,玉姝只覺得心中搖晃地快要将她淹沒。

一刻之後,蕭淮止點燃了所有燭燈。

他側身朝她伸手,燈火映着她姣美的面容,烏亮水眸中閃過一絲掙紮,她将手遞到了蕭淮止手中。

二人交握着雙手,傾着身子将一盞盞花燈投放湖面。

花燈如織,随着湖面随風而起的漣漪,四散開來,猶如一池星河,明耀而晃眼。

船廊處的一雙剪影被月光與交映的燭光拉長,投向湖面飄動的花燈。

蕭淮止側眸偷睇着身旁之人,又掠過二人交纏緊握的手。

十指扣得分外緊。

好似誰也不肯放手。

蕭淮止一時瞬間恍惚,好似此刻,他們當真做了一回夫妻。

他深黑的眼,看着自己暗紅的袍角與她的裙裾交纏不止。

可惜她着了一襲素裙。

打碎了他的貪夢。

剛收了目光,身側的女郎卻偷偷鍍了眸光。

她唇間微動,複又抿緊,将想要說的話,全數藏于腹中。

然而,蕭淮止看見她蒙蒙蒙眼底閃過動搖,心中一松,便側身與她正面而視,聲音帶了幾分柔:

“明日孤會率軍出征,今夜,只你我二人,再無旁人打擾。”

玉姝吞吐一聲,下一刻,他便已覆身而來,精準地啄吻住她的唇。

他游動的舌尖緊緊将她纏住,不準她逃,也不準她猶疑半分。

只帶着他的節奏将人鉗制入懷。

黑眸瞥過懷中窈窕身姿。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每一分每一寸都恰到好處,這幾日将她養回一些,他游離的掌心輕觸過她的前端稠盈,合掌許多。

玉姝輕顫溢聲,酒液在體內作祟,心不斷地下墜。

頸側灑下他的聲息,而後身子一整個懸空被他打橫抱起,一步步走入舫閣。

珠簾嘩啦啦的碰撞,聲響裏夾雜着他低沉的喟嘆聲:

“乖一點。”

只一息喘息的縫隙,她再度被炙熱覆蓋。

作者有話說:

我努力趕一下,争取早點讓姝姝懷孕,也早點寫到文案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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