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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拿真心可以換你回頭。”◎
【080】。
弦月銀輝漫上青色車帷。
玉姝低首, 眸光定定地與女兒相接,她張了張唇,控着急促的呼吸, “阿笛。”
母女相認, 她想過要與她說諸多話,可活落唇邊, 她卻只有勇氣喚一聲她的名字。
蕭笛從她懷中起身, 挪了挪屁股, 試探着離她越來越近,後面直接坐她懷中, 雙腿挂在空中來回捯饬,童音如蜜地問她:“娘親, 方才的事,你答不答應我呀?”
玉姝潋滟的眼色怔了怔, 燭光鍍上她柔和的輪廓, 思及方才的童言稚語, 她頓覺好笑,任由蕭笛雙手緊挂在她臂彎處。
她沒回答, 蕭笛便急了,搖了搖她的手, 一雙水漉漉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像極了一只快被遺棄的小狗。
風歇,車帷霍然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掀起,母女二人同時望向漆黑窗外。
微茫燈火勾勒暗處一道颀長身形,玉姝心間一抖,鼻間襲入濃烈的雪松香。
黑夜阒寂, 那雙漆眸襯着一簇火焰。
蕭淮止神色陰沉, 掠過懷中蕭笛, 繼而将目光定在女人靡麗的臉上,輕聲問:
“夫人打算答應她什麽?”
玄氅裹着冬夜的凜冽,覆壓下來,男人骨肉均稱的手擱在窗框處,不輕不重地敲了敲,修長的指尖映着燭火,動作間,焰光又于指尖泯滅。
蕭淮止沉沉目光一寸一寸地睃巡過她的神色,語調不緊不慢:“寡婦,再嫁,棄我赴他?”
他眸光稍轉,瞥過她身上衣裙,那件屬于另一個男人的大氅消失了。
蕭淮止眉峰一挑,心中說不上是何滋味,只覺暗湧疊起,轉而提步撩袍,踏上馬車。
車室在瞬間變得逼仄起來,玉姝抱緊女兒往後抵着木板,退無可退。
男人目色游走于母女間,複而低眸輕嗤,一把将蕭笛從她懷中拽出,轉頭便要丢至車外。
然而,女承父之血,自也生有獠牙。
蕭笛滿心都在依賴着母親身上的氣味,不過片刻依偎,哪裏肯舍得放手,她小腿奮力地蹬着,匿在暗光下的眼神驟轉銳色,像極了她将同窗推下閣樓臺階的樣子。【看小說公衆號:玖橘推文】
掐準蕭淮止将她提拽的手腕,蕭笛算了算距離,雙腿一纏,如一頭小獸般撲了上去,想要一口咬住他的腕骨。
然而下一瞬,車室內倏響清泠之聲,蕭笛遽地停了動作不敢讓其發現。
“阿笛才四歲,你平時就是這般待她的嗎?”
話落,男人動作稍頓,蕭笛從他懷中擡首望向玉姝,淚眼漣漣地喚了一聲:“娘親……”
蕭笛本就生得雪玉可愛,此刻烏澄澄的大眼睛再一轉,淚光一閃,當真是要将人的心都望碎了。
甫一聽見蕭笛這聲哭音,蕭淮止眸底微怔,垂睫逡去,盯了她片刻,忽而記起,那日下屬來回禀時,說她在雪地裏與人扭打整整半個時辰。
那一日,她随手掰起冰渣子往人身上砸,滿手都是血痕之時,臉上何曾有過半分委屈。
甚至于方才,那股要撲他的狼崽獸性,可一點也不似個乖巧懵懂的四歲女郎。
蕭笛骨子裏,還是有與他如出一轍的嗜血心性。
他們父女二人,骨子裏都淌着一樣的血性,也都一樣沉迷于——
玉姝。
蕭淮止沒再管她的故意僞裝與示弱,自踏上青州地界,比之蕭笛的依賴眷戀,他更渴望玉姝的一切,哪怕是一絲一縷的氣息,都能暫時熨帖心間海嘯。
“下去,否則孤便不再讓你見你母親。”
撩開車簾,他附耳同蕭笛低語告誡道。
身後玉姝害怕他對孩子動作太重,趕忙起身來追,蕭笛已被他交給候在一側的溫棟梁,透過一角罅隙中,她窺見前去送人的綠芙與馬車前室的車夫,全被他帶來的人圍困在外。
頃刻,他已游刃有餘地掌控着一切。
生殺奪予,不過在他一念之間。
愣怔間,蕭淮止已折身而反,車帷緩緩垂落,一并沉寂下去的還有玉姝的整顆心。
車板橐槖地響,男人偉岸挺闊的身形一步,一步地靠近她,蕭淮止眸色如狼王獵食,逡巡着光線下她瓷白的面容。
越是靠近她,那股隐約的白檀香便越是顯著。
當真是令人惱怒至極。
馬車過于逼仄,蕭淮止眉目間匿着陰翳,半弓着背脊,更顯壓迫,他兩步走至玉姝跟前,撩袍坐下。
二人之間身量有些懸殊,并排而坐難免有肢體接觸。
玉姝屏息為了盡力避免,而緊緊靠着角落。
蕭淮止的視線卻逼人地睨着她,轉着玉扳指的手擱于膝前,那處燭光最甚,好似故意讓她瞧着。
“姝兒,好好同孤說說,你何時死了丈夫,怎麽你的鄰裏街坊都說你是寡婦,恩?”
他停下轉戒的動作,伸手去按住她的肩,迫她與自己目光相對,字音咬重:“姝兒最好能給孤一個交代。”
隆冬的夜裏,男人薄唇張合,熾烈的白霧萦繞上女郎通紅的耳廓。
黑涔涔的瞳仁如幽潭深淵,望不見底。
玉姝心中倒抽一口冷氣,角落裏的銀骨炭明滅燃着,耳邊一聲接一聲的,是男人的粗-重吐息。
“玉姝确是死了丈夫,沒什麽好與攝政王交代的。”她避開蕭淮止的眼神,鎮聲答。
從她口中聽到這一句,蕭淮止低眸輕嗤一聲,複而重重抽氣,大掌倏地繞手幾乎以獵捕的姿勢半握住她素白脖頸。
纖細地在他掌心,好似掐一把便會折斷。
但他沒敢用力,只為用這種方式令她多看自己一眼。
蕭淮止努力壓着心中那股子惡念,皺着眉将身上的玄氅解開罩住一整個她。
就讓他的氣味去蓋住另一個男人的氣味。
否則,他若一想到這股味道,怕真的會在馬車上失控與瘋魔。
四年來,他每至午夜夢回都在思索着他們的從前。
每一幕,每一幕地去想。
想他們間的相處,想他們間的對話,想他策馬離京那一夜與她的春宵良辰,想他離開骊山時與她說的那一句等他。
他卻始終想不出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此刻燭光搖曳,她就在自己眼前,從前諸般罪,他也有機會去贖。
思至此,蕭淮止掌心順着雪頸而下,指腹撫摸過她的臉,一字一頓道:
“姝兒,別再與孤鬧脾氣了可好?縱使下阿鼻地獄,你也是我妻子,”
他微頓,眉宇緊折,眼底滿是篤定繼續說:“生生世世,你也不能去尋旁人,謝陵沉不過一個士族子弟,難道比不過孤能給你的嗎?”
玉姝眸光漣漣地凝着他。
她與謝陵沉何曾有過什麽……
轉念思琢一番,玉姝頓覺何必解釋,他果真從未改變。四年過去,他依舊如此,總愛口中哄騙着她,要她依順,若她不願,那他便會逼迫威脅,從始至終,他何曾變過。
那時,她信他口中說的,知她不喜,日後不會了,他低聲的,帶着幾分乞求讨好般的同她說:“姝兒,你教教孤。”
她全信了,可是她彼時年少,哪裏辨得清他的哄騙之言。
但如今,玉姝已不會再信他了。
“你來青州,便是為了同我說這些是嗎?”
她擡眸,眼底一片清冷,睇過男人冷鸷面容,“将軍如今又想以什麽脅迫我?崔二,你不是都已經殺了嗎?我玉氏族人又剩幾個,蕭淮止,你若還想以從前手段威脅我,那我便同他們一起下地獄好了,總歸,這樣活着,也沒什麽意思。”
話語字句間,何其狠絕,絲毫不給他留半分餘地可言。
他如何威脅得了她,蕭淮止瞳仁微震,定定地凝着她,看她檀口張合,字句化為利刃,一刀紮進他心間。
鮮血淋漓,痛意難忍。
原來,她只憑幾句話便可以斬獲他的生死。
他薄唇繃直,聲線冷仄:“崔二之事,你該聽孤解釋。”
“解釋?你若從未想過留他性命,又何必哄騙于我?”還有九年前她父母之事,可他滿口都是謊言。
蕭淮止複而重重阖上眼皮,桎梏在她身側的勁臂都在微微發顫,身後避住的燭臺将要燃盡,燈火明滅而晃動。
霎時,他身軀覆下,攏住玉姝散亂雲髻,唇齒抵吻下去。
他再聽不得玉姝多說半句決絕之言。
聽得心都快裂出血窟窿了。
她唇關閉得很緊,任他如何施計都撬不開,蕭淮止不敢用狠了力,怕将她傷着,只敢去尋她從前癢處。
輕攏慢撚的掐住了時機。
玉姝齒關頃刻松開,由他得逞探入口允吻。
曠了四年的兩個人,對彼此的身體都太過熟悉,玉姝感覺意識都快亂了,眼底晃過一寸焰光。
俄而,她朱唇一張,猛地咬了下去。
絲毫沒留餘力,口齒很快漫開腥甜血氣,桎梏在她腰間的大掌卻分毫不松,蕭淮止下唇被她咬破一道口子,緩慢退出她的唇中,他擡手擦過唇角鮮紅血跡。
玉姝晃眼瞥過他的臉,卻見他眉宇間毫無戾色……
甚至,還多了幾分興奮的神色。
玉姝吐掉唇中血沫,冷冷睨他,唇間急喘道:“瘋子……”
難得聽她罵一回人,蕭淮止眉眼倏然淌過笑意,掌力收緊,将她攏近幾分,吐息間的白霧攀上她的耳垂,二人糾纏間,她左邊耳铛掉落,露出一只瑩白透米分的耳廓。
蕭淮止緊緊注視着,很想咬上去。
心思一動,他旋即便張唇含咬,齒間輕柔至極,玉姝身子瞬間軟了半截,倚在他懷中,眸底泛起一圈漣漪。
“松……松開……”
男人喉間溢笑,嗓音沉沉:“姝兒又忘了,你我是夫妻,沒道理喚我松開。”
玉姝眸光閃動,動作滞住。
她差點忘了這一茬,四年前,她假死逃脫,沒能拿他一張和離書,如今,她終究被找到了,還是該求一份和離書。
思至此,玉姝眼底生凜,擡手一拂。
車室驟然死寂。
一聲響亮的耳光打在了蕭淮止的左側脖間。
他将她锢着,以至于玉姝沒能打準,但此刻借光望去,他冷白脖間已泛起紅色指印。
蕭淮止側首,半張臉陷在陰翳裏,窺不出情緒。
玉姝心中猛顫,暗籲着氣,迫使自己面容鎮定。
拉遠間距,她眼底那片意亂眸光散了不少,二人接觸過身軀都滾燙。
緘默半晌後,玉姝側眸瞥他神色,蕭淮止緩緩擡首與她對上,沉冷的眸底泛着清淺笑意。
他嗓音帶着幾分沒緩過來的喑啞,驟收距離,半握住她的手,撫上脖間紅處,垂目深凝着她,“夫人再打一回,打到你解氣才好。”
玉姝心間千回百轉地想了無數個結局。
最差無非魚死網破,玉石俱焚,可沒想到,他竟無半分生氣。
還、還令她再打一回……
窗外風獵獵響着,玉姝掙開他的手,垂眸凝着案上燭臺,悶聲問他:“你……為何?”
蕭淮止睃視她的神情,瞥過她微顫的肩,知曉她還在害怕那一掌,低聲同她道:“因為孤在同姝兒低頭,姝兒看不出嗎?”
她還當真是琢磨不透瘋子的心思。
罷了,她也不想再猜。
玉姝阖了阖困倦的眼,睜開時,清眸映着焰光,“郎君。”
她忽然喚。
與夢中無數次的柔聲軟語,別無二致。
锢在她腰側的手臂震了震,蕭淮止炙熱如鐵的身軀緊緊繃直,目色認真地看着她。
玉姝仰脖,濕漉漉的眼眸望着他,被他吮吸過的紅唇潋滟。
四目相對間,蕭淮止喉間一滾,心緒頓時不寧。
玉姝道:“若郎君還肯記挂往日情分,便請與我一張和離書罷,從此,你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案臺噼啪爆開一道燭燃聲。
蕭淮止目色深深地壓着眼前人,少頃,深潭般幽暗的眼眸淌過淙淙急流。
燭臺拂滅,黑暗中,玉姝聽見他沉沉的一聲冷嗤。
“孤以為拿真心可以換你回頭。”
都與你這般低頭了,哪怕你多看我一眼,多說一個字的好話,就算是哄騙……
但、
但……你既然,還敢想着逃離?
炙燙的指腹攏起她散落唇邊的幾绺青絲,男人指間的玉戒貼住她脖間肌膚,一寸一寸地摩挲。
俄頃,他攫起她的下颌往複摩挲着,一字一字:
“玉姝,你不能,總這般不識擡舉。”
作者有話說:
軍犬難馴,有精神疾病的軍犬更是難馴……
蕭二的一日小劇場:
十二個時辰都在想,我到底何錯之有?我到底何錯之有?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別人?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別人?她為什麽不要我了?她為什麽不要我了?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ynn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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