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你要替誰賠給我?”◎
【079】。
出了風滿樓, 灰藍色的天上挂着一輪彎月,烏雲在月下徘徊,一時天色驟暗。
玉姝離開雅閣時忘了拿挂在屏風旁的鬥篷, 此刻好容易從那人手中逃出來了, 更是再難回頭。
謝陵沉行在她身後一寸距離,眸光觑向她單薄的衣裙, 猶豫着, 想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脫給她, 又思及那日她給的答案。
微擡的手只得又放下,他沉默着将身後拂來的寒風擋住。
“你當真就這樣拒絕他了?我還有點不習慣呢。”謝陵沉語調微揚, 朝她看去。
玉姝擡眸睨他一眼,想起方才之事, 視線又掠過他腰間衣袍割破的那道口子,道:“這身衣裳算是毀了, 明日我讓綠芙去成玉齋給你重裁一件罷, 當作賠給你。”
“你要替誰賠給我?”
謝陵沉瞥她一眼, 有些氣不打一處來,胸腔嗤出一聲冷笑, 往前幾步拔高的身量霎時籠在她跟前,二人鞋履忽地撞上。
玉姝眼睫輕顫, 趕忙往後退,想要拉開距離,他卻忽地擡手一把控住玉姝的小臂,身後是風滿樓一片通明火光。
“你要替他賠的話,我蘭陵謝氏倒也不缺這點錢, ”謝陵沉另一只手将肩上系帶解開, 繼而脫下肩上大氅, 慢條斯理地将大氅披至玉姝肩頭,掌心按下,在她耳邊垂眸低語道:“別動,說好幫我這次的,那位裴娘子就在對岸,已看過來了。”
一寸寸搖曳的光影在二人間流動。
肩上是他厚重的氅衣,玉姝整個目光都被男人挺拔身軀遮擋完全。
絲絲縷縷的白檀香繞上她的衣衫。
屬于另一個男人身上的氣味,一時令玉姝有些面熱心悸。
她垂下眼躲開謝陵沉熾烈的眸光,問道:“日後若被她發現是假的,你又怎麽辦?”
謝陵沉将氅衣為她理好,低眸間掠過女郎素白脖頸上的紅點,沉聲:
“關心我?”
“出于朋友的關心。”玉姝擡眸解釋。
一雙美目清潤潋滟,襯在憧憧燈火下,更是熠亮耀人。
被她次次都回絕地如此果斷,謝陵沉心中當真是十分不甘。
想他蘭陵謝大公子,也曾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何曾被哪家小娘子如此拒絕過?
他這二十二年來,不曾有過,獨獨眼前這位,從不肯多看他一眼。
思及此,謝陵沉一時覺得心中堵得慌,但一擡眼,撞上二樓半敞的菱窗,霎時,謝陵沉眼中鍍上一層濃笑,他故意低首,姿勢親昵地又擦過玉姝鬓側。
他沒得到,這位卻也不比他好,想想當真痛快幾分。
而自菱窗方位遠遠瞧去,當真是一對有情人。
“裴娘子還沒走?”玉姝咬唇,眸色生疑。
謝陵沉頗為無奈地嘆息,“沒呢。”
“沒走你也撤後些,太近了,對岸隔得那樣遠,看得清什麽。”玉姝乍然醒過神來,掙開他的手便往後撤。
見她戳破私心,謝陵沉倒也無甚所謂。
反正,樓上那扇窗是轟的一聲關上了,目的已然達到。
二人剛撤開距離,衣祍便被人拽住,玉姝眸色一頓,側首睨向謝陵沉,“謝無臨,你做甚?”
謝陵沉臉上浮出詫異,十分無辜地攤開雙手,“我什麽也沒做啊……”
一瞬間,二人僵住。
忽地,耳邊便響起綠芙匆匆而至的喊聲:“娘子……”
自來到青州後,綠芙鮮少再喚她娘子。玉姝一時皺眉,衣祍又被往下拽了拽,她這才低眸看去,視線定住後,呼吸驟然亂得不行。
她對上一雙烏亮澄澈的眼睛。
“小娘子……”綠芙喘着粗氣一路穿過人潮跑至三人跟前。
“夫人……這小娘子……”她望向玉姝,面露難色.
生得實在太像了,玉姝如何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只是,未曾想,他竟将孩子也帶來了青州……
玉姝怔怔地看着身前的雪玉團子,複而撩開大氅,于她跟前半蹲下,視線在此刻對平。
“夫人,您生得好像我娘親呀。”蕭笛歪着腦袋,直直盯着她,毫不掩飾眼底情緒。
蕭笛的五官輪廓像極了她,唯有眉宇間匿着幾分她父親的銳戾。
玉姝張了張唇,有些不敢相信,緩了好半晌,放柔語調反複确認:“你……叫什麽名字?”
“蕭笛,夫人喚我阿笛吧,但……我阿爹當是不太會取名字,學堂裏的張子勝說我的名字不好聽……”蕭笛垂下腦袋,眉宇間露出幾分落寞。
玉姝聽着她的話心中發緊,她半垂濃睫,蜷起的指尖展開從衣祍處輕輕握住她的手,母女間好似心有靈犀般,對上了目光。
“阿笛,你阿爹很會取名的,你名中的笛字,當是取自誰家玉笛暗飛聲,日後,你的先生會教你很多,你便會懂得這個字取得很好,不要害怕旁人笑話,那是因旁人不懂你阿爹對你的疼愛。”
她的聲音輕柔地拂過蕭笛心間,癢癢的,又有幾分熱。
蕭笛抿了抿唇,目光凝向二人交握的手,悶聲問:“那我阿娘呢……”
話音甫落,玉姝覺得心口都在鑽痛。
生而不養的愧疚感,幾乎是在頃刻間占據了她所有情緒。
蕭笛偷偷瞥過母親眼底泛起的淚光,自知自己說錯了話,眼眸張望間,便瞥見了謝陵沉的臉。
她皺起眉望向謝陵沉,思索了好片刻,才争在母親落淚前喚道:“阿叔,我是不是見過你?”
謝陵沉原本陰下去的面容晃眼便亮起來,他眉梢一提,半屈着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小孩兒,你竟還記得我?”
玉姝的情緒果然頓住,與她一并望向謝陵沉。
蕭笛答:“自然記得,那日我被先生罰,阿叔好似遠遠地笑過我呢。”
她可最會記仇的。
說着,蕭笛眸光一亮,轉而睜着無辜且懵懂的眼望向玉姝,問道:“夫人,阿叔是你的丈夫嗎?”
陡然聽見自己女兒這樣問她與男子之事,玉姝頓覺羞窘,正欲解釋時,對岸那位已然過來了。
“謝無臨。”女郎聲音清柔。
街市上燈影憧憧,循聲看去,來人一襲青色長裙,光影拂過帷帽細紗,依稀可勾勒出女郎輪廓,也算是個美人兒。
裴婉君背脊挺得筆直,如松如竹,滿是貴女的傲氣。
帷帽後的一雙清眸,在眼前幾人身上巡睃反複,而後她長籲一口冷氣,穩住發顫的手臂,上前邁了幾步,側首凝向謝陵沉。
聽得出聲音都帶着幾分顫,“謝無臨,她是誰,這個孩子又是誰?”
謝陵沉眉心突跳,眸底閃過不虞之色,面上卻還是維持着笑容,朗聲道:“如你所見。”
“謝陵沉!”裴婉君不可置信地瞪大美目,氣得整個纖薄的身子都在發顫,“你如何都不肯留在河東,就是為了她?”
幾人間氣溫驟降,蕭笛握緊了幾分玉姝的手,好似害怕般往她身後躲。
靜默片刻,謝陵沉低眸輕笑:“對啊,裴娘子如今看清了,也該乖乖地回到河東成親了罷?”
裴婉君猛地擡手指向他們,聲音已然顫的厲害起來,好似哭了。
身側婢女見此趕忙去扶,裴婉君只一把扯開帷帽,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噙滿淚光的眼睛死死睨着謝陵沉。
“你……你怎麽敢!這樣對我……”
裴婉君将目光轉而投向旁側站着的母女,頓時氣得口不擇言:“好啊……你們連……連小孽種都生了?!”
話一落,玉姝原本沉靜如水的眸光倏然變凜,與裴婉君直直相撞。
“裴娘子,還望你慎言,阿笛并非我與無臨之女,與娘子一樣,是父母心中明珠美玉,不該平白受你之辱!”
玉姝聲如泠玉,字字铿锵,眼底是少有的銳色。
這一字一字卻像一顆顆玉石砸落在簫笛的心間,沉甸甸地壓着,她默默将袖口露出一角的小刀收回藏好,乖乖地站在玉姝身後,仰頭望着她阿娘這般威風地為她出氣的模樣。
簡直是、簡直是八面威風!
然而,人潮之後,一道峻拔玄影手中攥着一件雪色鬥篷,指尖收緊,膚色一時竟比鬥篷還要擺上幾分。
無臨,喚得可真是好極,妙極!
這一端,裴婉君本就是家中幺女,自幼是被捧在掌心裏長大的,何曾被人訓斥過,此刻也挂不住面,絲毫不讓地擡手指向玉姝。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個寡婦,成天鑽研歪門邪道去勾引男人,憑什麽說我?”
她剛說完這句,身前便籠下一道黑影,手臂驟地一痛垂落下來。
裴婉君眼眶挂着兩顆淚珠,怔怔然地仰脖望着謝陵沉。
男人眼底滿是陰鸷,聲音沉如寒霜:“裴娘子還想說什麽,大可沖我。”
立在幾步之遙處的男人步子猛頓,冷冷睥過眼前這對糾纏的男女,只一息,便将眸光投至燈火燦燦下的母女身上,小東西那雙眼睛像是黏在她娘親身上一般,仰頭望着,如何都挪不開……
裴婉君被他這一掌拍得極痛,小臂痛,心卻更痛。
她深深望着謝陵沉,總算清醒至極地明白過來,這個人吶,就是這樣地不喜歡她……即便,她的身份可以為他帶來許多利處,他都不肯低頭。
思此,裴婉君心如死灰地阖上眼眸,低聲喚了婢女的名字,由她扶着,步步艱難地轉身。
“謝陵沉,你待我如此,總有一日,天道好輪回,你也會受此苦痛。”
女郎的身影漸漸消失于人潮裏,聲音卻始終盤踞在謝陵沉的耳邊,散不開。
少頃,他回身,萬千燈火勾成絲絲縷縷的光,照向那道袅娜倩影,她站在幾步之遙,如隔萬重山水。
天道好輪回,他該受此情難。
他忽而低嘆一聲,喚她的名字:“玉姝。”
目光對上,謝陵沉擺首,只道:“今夜多謝,也說聲抱歉,連累你。”
戌時過半,繁鬧街市漸漸散了,滿城燈火也悉數滅盡。
只剩各處商鋪酒樓的檐下還留着幾盞燈籠,閃着微茫焰光。
街角停着一輛青蓬馬車,街巷另一端,燭光搖曳,投向一道長影,男人沉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那輛馬車,耐心是十足地好,竟就這樣,立在不近不遠的距離,一直默默窺伺着。
等待着一個時機。
夜風拂過車帷,簌簌作響。
馬車內,玉姝剛将一直纏着她不肯走的蕭笛哄睡,此刻軟乎乎的女兒枕在她伶仃的兩條腿上,睡容酣然。
借着車內一盞豆燈,玉姝這才敢仔細去瞧她的五官。
素指沿着女童的輪廓慢慢勾勒,骨肉分離後,今夜是她第一次見到女兒,心間跌宕起伏着。
“阿笛……”她極低地喚她。
蕭笛卷翹的睫羽顫了一下,玉姝以為自己将她吵到了,複而不敢再動,默了少頃,懷中的團子卻扭了扭身,手臂半圈她的腰。
喃喃地開口:“阿娘,你是我阿娘對嗎?”
“阿娘,我早就認出你了,爹爹書房有你的畫像,我見過很多次的。”
玉姝身體猛然僵住,氣息紊亂地吸入吐出。
燈暈下氤氲起一片白霧。
懷中團子在她腰間蹭了蹭,十分眷戀地汲取她身上好聞的氣息。
“娘親,你若喜歡那個阿叔,不想要爹爹了,”話頓,蕭笛的小手去勾住她的小指,甕聲甕氣地繼續道:“能不能別不要阿笛……”
簾外夜風乍起,枯枝沙沙作響,掩蓋了忽至的步伐聲。
作者有話說:
蕭二:?好女兒。
我來啦!寫得太慢了,鞠躬!
我們蕭二不會放棄的,只會持續地精神穩定(發瘋。)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韋莊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李白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6622101 20瓶;Lynn 5瓶;Adorable*girl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