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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看他一眼。◎
【083】。
檐下虬枝纏繞, 簌雪鋪滿枝幹。
整座青州須臾便被裹上一層銀白。
風滿樓前,随從驅車而至,蕭淮止側首望向身側女人, 見她欲彎腰去抱蕭笛, 便搶先一步将蕭笛抱起,用大氅給女兒擋住風雪。
他解釋道:“她近日又長了些, 還是我來罷。”
玉姝颔首, 二人提步走下臺階, 外面風卷雪肆,蕭淮止忽定腳步轉身, “雪天路滑,将手給我罷。”
四目相對的剎那, 玉姝眼睫輕顫,自昨夜開始他便如同皮下換了個人般, 竟也懂得體貼人。
玄氅裏扭動着探出一個腦袋瓜, 蕭笛眼睛烏亮亮的, “阿娘,快來呀!”
風聲夾雜着稚嫩童音, 玉姝心間震動,擡手搭在了他溫熱掌心, 指腹微頓。
他握住她的手後,才斂目光,耳邊風聲重,蕭淮止一手提抱着女兒,一手牽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沒撐傘, 二人便一道淋雪走至馬車前, 不過須臾, 蕭淮止側目看她,便見烏緞般的發染上白霜,而望進她清淩淩的眼波裏,自己鬓角也沾了淡淡霜雪,那雙幽暗的眼睛裏驀然騰出笑意。
玉姝踩上轎凳,蕭淮止在旁虛扶着她的腰,二人前後上車。
馬車踩着辘辘聲行在濕滑的青磚地上,一路緩行。
蕭笛上了車便掙開父親的桎梏,挪着小身子搶先一步坐去母親身旁,依賴至極。
蕭淮止瞥了一眼,撩袍順勢坐在了下方位置,主位留給她們。
趁着路途這短暫光景,玉姝撫摸着女兒軟綿臉頰,許多話也想同她說,但思及到了府門前,便得分離,一時她便分外後悔自己方才的當斷不斷。
憂思中,額前浮過一道陰影,玉姝眼睫顫顫,陡然對上男人幽暗折碎的漆眸。
蕭淮止長腿半屈在狹窄中,探身離她很近,繼而擡手撫過雲髻,掃了掃她發上雪粒,兩道眸光對視而凝。
二人靠得太近,像極了那些悱恻纏綿的時刻。
萬幸此刻,馬車辚辚停下。
玉姝整顆心都在搖搖欲墜地晃,她不禁咬住下唇,低了眉眼,“你……”
欲蓋彌彰的倉惶落入男人烏沉沉的眼中,蕭淮止收回手按了按自己脖側,指腹下隐隐牽動幾根青筋。
他從旁掀開車簾,雪幕後隐約可見一處極為雅致的宅院。
原本的青磚黛瓦被鋪上薄雪,撥開雲霧每一處都盡顯風雅,擡眼瞧去,門匾是由紅杉木而制,赫然刻着三個字——落玉苑。
青州府,杏雨巷,落玉苑。
每一個字都似篆刻在心間,久久萦繞,直至此刻,得以觀上全貌。
四年間,她在另一處的點滴。
少頃,簾子打下,二人都收回目光,玉姝垂眼繼而扭頭看向蕭笛,車內炭火燒得旺,蕭笛年紀太小,枕着她兩條腿睡容酣然。
她将孩子的手一點點掰開。
而後,她端坐着輕輕颔首道:“這段路終是到了,多謝将軍相送。”
胸口好似被重重一擊,蕭淮止想要從她面容上窺出半分動容,然而沒有,除了對蕭笛有些難舍情緒,對他——
一點也無。
雪白裙袂曳開,她複而起身,欲繞開他徑直走下馬車,拂開車帷,朔風凜冽席卷,玉姝指尖攏緊了鬥篷,又恐風聲吵醒蕭笛,腳下便走得快些。
剛踏下一條腿,手臂便被人往後拽住。
玉姝回首不解地看向蕭淮止,不是說好了,就此別過嗎……
這人莫非又要反悔?
男人俊美面容上透出幾分落寞,他啓唇道:“風雪這般大,我與阿笛回不去京城,勞煩玉娘子發善心,收留我們。”
他掐準了時機繼續道:“風雪一停,我便走,絕不再糾纏你。”
話都被他滴水不漏地堵住,玉姝哪裏還能與他争辯,只得擰着眉往他身後探去。
雪後山路濕滑,馬車更是容易打滑,思此,她擡眼睨向蕭淮止,推拒道:“将軍可回酒樓繼續住着。”
料出她會回拒,蕭淮止劍眉折起,又低了語氣:“你總這般拒我,可是姝兒,你可曾想過就這幾日了,阿笛如此依賴于你,連與她多相處幾日都不肯麽?”
這句話才是徹徹底底地如巨石般堵在玉姝心口。
直接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玉姝睨着他,“你既知曉她依賴我,便不應該帶她與我相認。”
“可是阿笛很想你。”蕭淮止目色執拗地凝視着她。
輕輕的一句話,卻對一個母親來說,有雷霆萬鈞之力。
那是她的女兒,是她在世間唯一存活的血脈至親,也是與蕭淮止永遠斷不掉的一道無形枷鎖,一端系着他,一端鎖着她。
“将軍如此行事,很是卑鄙……”
二人僵持在車帷處良久,蕭淮止胸口鈍痛,嗤笑一聲,心底又記挂她會凍着,又怕一松手将人真的放跑,只得拽着她往回拉,兩具身軀緊緊貼着。
他半垂着眼眸,下颌抵着她額間,緩了一口氣,低低開口:“就當是我卑鄙,行嗎?就當玉娘子是可憐可憐我……還有孩子。”
氣息壓下來,玉姝睫羽輕顫兩息,終是妥協下來。
蕭淮止胸口窟窿總算填補一塊,不再那樣折磨着他陣陣發痛,他幾乎忘乎所以地握緊了她的手,不肯放掉分毫,這樣十指緊扣着下了馬車,指腹上的一層薄繭摩挲着她細軟的掌肉。
玉姝頻頻回首想要先将女兒抱下來,蕭淮止駐足颔首應下,轉身時眼底笑意盡散,餘下一片濃濃陰霾。
他實在不敢想,如今,他連求她都有被回拒的風險。
這廂剛走至府門前,便見角落蹲着一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小乞丐,他一擡眼便瞧見玉姝,滿眼濕淚地同她磕頭,口中含糊咿呀地說着什麽,又恐玉姝不明白,只得比劃幾番。
小乞丐受她恩惠多次,如今遇見了困難也只想得起玉姝一人。
玉姝大概看懂了他的意思,因是親人生病,小乞丐實在走投無路來求她,玉姝此刻惦記着安置身後父女二人,便将身上荷包直接給了他,細聲囑咐着。
蕭淮止立在身後,凝着這一幕,好似回到了十三前,她總是這般心軟;怎麽如今,偏偏只對他這般态度冷硬。
乞丐走後,玉姝叩響府門。
雕漆大門頓開,三道目光猝然相撞。
謝陵沉原本眼裏挂着清淺笑意的,此刻也煙消雲散,玉姝眼瞳微怔,繼而将眸光投向開門的綠芙。
謝陵沉卻舉着傘撐在玉姝身側,解釋道:“昨夜與你在湖邊分離,我便想着今早來瞧你,不承想你怎的又被有心人糾纏住了。”
一字一句的,細細去品,又是湖邊,又滿思念的。
玉姝察覺出兩個人不對付,一面顧及四年來謝陵沉對自己的幫扶,一面又顧及蕭淮止陰晴不定的性子,她垂下眼,聲音聽不出喜怒:
“你随我來。”
這話是對謝陵沉說的。
兩道影子往曲廊處行,身後一道沉冷的視線梭巡在兩人若即若離的間距間。
綠芙面對着這位,大雪天的背身都浸出冷汗,還是猶豫着開口:“您……将小娘子交給奴婢吧……大雪天的……”
蕭淮止心思視線齊齊地都在那端二人身上,沒猶豫地将蕭笛給了綠芙。
綠芙将蕭笛身上鬥篷裹緊了,這才折身抱着回屋子。
廊外有枯枝搖曳,兩道影子好似疊在了一起。
胸口剛填上一塊的窟窿頓時又被鑿空,甚至又挖些血肉出來,但蕭淮止深知,自己才能她手中能喘上一口氣,斷不能再讓她厭棄了去。
只一錯不錯地盯着那處,唯恐二人能在頃刻兩相情好,扭頭便又與旁人生一個如蕭笛這般的孩子。
那豈不是,他的勝算更是微乎其微?
他至今沒能與她重修舊好,就連從前的情意于她而言都變得淺薄。
昨日她甚至不願帶他去一趟住處,而今日,旁人就可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她宅院裏。
他斷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霎時,蕭淮止腰間匕首都快按不住,氣血倒流時,他瞧着玉姝回來了。
脖間套上的繩索一時被人松開。
他眼珠轉過瞟她手中,沒有傘,甚好。
玉姝一見他還立在門口,心中微緊,唇張了張:“怎麽沒進屋?”
“同他可說清了?”
雪落滿枝,風鳴作響,夾雜着男人發沉的聲音。
不待她答,蕭淮止已提步走至她身旁,四周濕冷,卻仍舊能味道令人不适的白檀香,他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在玉姝肩頭,又為她覆手遮些細雪。
男人輕嘆一聲,眸光轉而注視前路,“走罷。”
挨得這般緊密自然無法避免一些接觸,玉姝垂下眼簾,同他輕聲道:“你不必如此……”
雪粒紛紛砸向男人手背,他陰沉的眸珠凝着前路,沉聲道:“是我甘願如此。”
一時沉默,只剩二人沙沙踩過青磚的腳步聲。
半晌後,蕭淮止低眸掠過她垂下的濃睫,心頓了頓,又繃着唇角說:“若你不願,便權當作是我自作多情,不必理會我。”
這番話使得玉姝微愕,擡眼便對上他沉黑的眼珠,視線一撞,她話又吞回喉間,沉默着往前走。
莫名遭了冷落,蕭淮止眉眼隐匿起一層戾氣,随她穿過垂花門,玉姝忽地止步,沒看他,冷聲指向一間屋子道:“這幾日你住這裏,有事便喚小厮。”
言罷,她扭頭就要走,蕭淮止心裏徹底亂套,捉住她的手,将人往身前帶。
“究竟要我如何做,你才肯原諒?”
朔風吹着,蕭淮止胸腔滾火,焚着五髒六腑,在風中巍然不動,好似一座峻拔的山。
他聲音帶着幾分氣,不由得也厲了幾分,玉姝陡然被他這般吼,又有風打過,眼眶瞬即就紅了大半。
雪盈盈的一張臉,更是惹人生出憐意。
“你吼什麽吼……”她挪開眼,眼睫顫着。
她從來都是溫溫柔柔,乖順體貼的,便是如今對他冷淡了,也不曾有過脾氣。
蕭淮止心都快被廊外陣陣的朔風吹涼了,聲音沙啞道:“你憐惜阿笛,憐惜街上乞丐,這世間稍受些苦的人,你概都會憐惜,唯獨不會多看一眼我。”
甚至連謝陵沉,她都不曾有過重話。
每每想至她與旁人如何,蕭淮止就覺心悸,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死了又如何,他們算什麽東西?
但此刻他身處劣勢,只能乞求她那份心軟能勻一分給他。
“玉姝,我也并非你所見這般,我幼時也與阿笛一般無母親照料,甚至父親也死于戰場上,連一處埋骨之地都無;我也曾與那乞兒一般,沿街讨食,只為活下去。你總怨我卑鄙如斯,可即便如此,我只是想離你更近一些罷了。”
蕭淮止反捉住她袖中的手,揉搓着,一如昨夜那般,想令她軟心。
“玉娘子,你能不能,對我也多一分公允,多可憐一下我呢?”
作者有話說:
求和的蕭狗:qwq
實際的蕭狗:你們算什麽東西?
本來說完結還有6萬字的,但是還有一些必要情節沒寫完,預計月中正文完結~
本章繼續抽紅包。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Lynn 27瓶;北已不回 10瓶;淺陌小N、正牌風油精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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