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090】。
鎖鏈縛脖, 此後,他甘願為她畫地為牢。
案臺燈盞的光照在女人的臉龐上,極白淨的一張臉, 雙頰透上一圈潮紅, 尤其是那雙水漉漉的眼眸,勾勾地望着, 瓊鼻檀口, 每一厘每一分都令他心願臣服。
他漆瞳深深, 問:“收不收?”
這一句令玉姝當下從他的溫柔陷阱裏逃脫,半垂下濃睫, 想将鑰匙退還,卻被他複而攥緊了手, 一根根的手指蜷起摁牢了那把鑰匙。
男人垂目看她,“鎖都鎖了, 玉娘子可不能反悔。”
這話一出, 玉姝美眸瞪大, 這鎖鏈到底是鎖他的,還是束縛自己的?
“哪有人強買強賣的?”
“那玉娘子便認栽罷, 總之,這手是放不掉, 人,也逃不掉了。”
随之而來的,是男人重且潮濕的氣息,一寸寸壓着她的唇,又一口口地咬下去, 玉姝一時身體沒了支撐, 胡亂去掌旁側桌案。
她顫着睫羽, 唇中咛聲不斷。
燭影照着玄氅,雪色披風,發皺的裙裾,革帶,玉襟,散落滿地。
借光,玉姝掠過他身前那一片猙獰舊痂,低聲問:“這是什麽?”
“戰場上刀槍無眼,孤忘了。”
玉姝躲過他的唇,呢喃道:“四年前……沒有的。”
“許是絞殺叛賊時,不留神傷的,孤都快忘了。”
親不成,他只得擡手去撥開那縷垂落在玉姝身前的青絲,繼而垂眸凝她,目光稍移,窺見那一片桃色纏枝包裹的雪峰。
當真是再收不住了。
“行嗎?”
分明箭在弦上了,他偏偏還要再問一遍,玉姝有些羞惱地推他,大概是早已料到答案,蕭淮止沒再多說,直接拂開身後桌案紙卷,将她托-臋抱起,令她俯望自己。
“不說,便當玉娘子應允,可憐可憐蕭清則。”
話落瞬間,燭光瞬熄,最後一層紗脫落,雲髻随着滿頭晃動的珠翠垂散腰際,蕭淮止大掌一把扣住她的月退,指縫被柔膩填滿。
“玉姝,我知你心有芥蒂,從此,我定好好待你,咱們好好過,成不成?”
少時,他想要殺出一條可攀青雲的血路,至此,再無回頭之日;
如今,他合上眼才驚覺,皇權在手又如何?
他想要的,早已變了,變為眼前這個人,變為她能嬌滴滴的躺在懷中,一聲聲喚他郎君。
蕭淮止捧起她半濕的雲鬓,細細地親吻着她的臉,從眉心到鼻梁,至唇,輕輕的,如紛紛細雨般,最後才至下唇。
這是他此生,僅有一次的敗仗,敗在情刃之上,敗給她。
情至深至濃,恨不能就如此天荒地老。
玉姝溢着輕哼聲咬住他的肩,窗紗外,月挂枝頭,二人身上都沾了幾絲酒氣,玉姝只覺自己當真是醉了,醉得不知今夕何年,才會窺見他皮下的另一副模樣,才會低聲應了他。
“蕭清則,我……願意同你回……上京。”
“再也不分開麽?”
唇被封着,玉姝呢喃出聲:“好……”
窗紗外的彎月好像就是窗框裏小小的她,不受控地拱起背脊,那些灌入腹中的酒水也化作月光,洋洋灑灑地落了一地瑩白清輝。
三更天時,偏院叫了第三回 水,夜才靜下來。
自打上元節那夜後,玉姝回了主院被蕭笛哼哼唧唧纏了好幾日,再沒機會去偏院,轉眼已是月末,隔壁偏院徹底養好了傷,玉姝也在主院與綠芙拾掇着要帶走的物什。
到了臨走前,玉姝卷起簾子,凝着青州這座府邸,一時心緒紛雜,時而想起那場大火後,她初至青州的場景。
蕭淮止只坐在旁側靜靜觀着,待她放下車簾後,他才堪堪松下口氣,旋即朝外吩咐着出發。
回京這一路,他是拾回寶藏的富商,再不必如來時那般急躁不安,眉宇展開,捏着她的手,摩搓反複,樂此不疲。
大抵是上天頭一回眷顧,才令這段路程如此風調雨順,再沒經歷波折,四日後,便已至上京城門。
惠風拂過車帷,一指罅隙間,上京鱗次栉比的商鋪、酒樓飛掠眼前,街市人聲如沸,賣藝者把玩着燒火棍,引得圍觀百姓拍手喝彩。
上京還是那個繁華國都。
撂下車簾,蕭淮止捉住她的手腕,二人對視,玉姝無奈瞥他,邊抽手道:“不會反悔,你如今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
蕭淮止反扣住她,“不是,孤想說,若你不喜上京,我們可以另尋居處。”
“孤說過,此後不再拘着你”
玉姝自然知曉他說的是什麽,無非便是宮中那位女皇,那年她與長姐争執,是真難過,如今四年倏忽一過,往事也該如雲消散。
養育之恩,她如何能忘?
思此,玉姝攥緊這只無比熟悉的大手,清眸明亮,“如今的上京很好,我很喜歡。”
身側的蕭笛頓時仰起臉,“阿娘喜歡,我也喜歡。”
玉姝被這小團子逗笑,輕輕刮着她的鼻骨,道:“不過,阿娘更喜歡阿笛。”
話音甫落,馬車行至東市,卻忽而緩緩停下。
蕭淮止眉目一凜,起身撩開車帷,便見前方策馬而來之人。
來人是霍铮,他翻身下馬走到車窗跟前,揖禮道:“主公,我是奉命,來見玉娘子……”
他們進京的消息傳得太快,才至此處,那位便已按捺不住了。
玉姝循聲與蕭淮止對視,默了片刻,她垂下眼睫望向窗外的人,颔首應下。
玄蓬馬車一路緊随前方策馬青年而行,從東市調轉方向,車毂辘辘駛過青磚,半個時辰後,于城郊青龍寺前停下。
蕭笛一向不喜寺廟神佛之類的,玉姝只得委托後方随行的菀音照顧女兒,這才安心起身離開。
眼前這座古寺已有百年歷史,傳聞諸代帝王都曾來此還願,撩目而望,無一不是寶塔飛檐,巍峨殿宇。
玉姝斂目,提裙與身側之人攜手,一步步踏上山門石階,跨過寺門那一刻,無端令她想起那一年,蕭淮止率三軍出征,戰報傳他悲迅時,她借禮佛之名,第一次來到青龍寺。
那一年,青龍寺的香火經年未斷,滿是熙攘往來的香客,伴随着陣陣梵音,無數經幡在風中翻飛。
她于人流中穿梭,曾在正殿那座金佛跟前瞻仰祈願,也曾在庭中那棵古老的菩提樹前挂上心願,與上蒼祈求一人平安。
這些年無數的過往,如走馬燈般從眼前掠過。
回神時,主持方丈慧彌正與她颔首示意,“還望攝政王,能在殿外稍等片刻,陛下想與娘子單獨相見。”
庭中枯枝簌簌作響,玉姝與他颔首莞爾,繼而随慧彌走向後院偏殿。
偏殿的門微微敞着,從外望去,滿室曛暗。
玉姝步伐稍頓,長長凝着那扇門,想起最後與長姐相見時,說得那一番話,字字錐心刺骨,令人心寒。
那時她不過十六歲,哪裏懂得世間的情義兩難全。
哪裏又懂得,身處漩渦中心,于當時的長姐而言,只能朝前邁進,退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庭中有風,将房門吹得吱呀作響,一道竹青色的裙裾自門內浮現,兩道目光猝不及防地交織,玉姝瞳孔微震,一時喉間失聲,只張了張唇。
幾年不見,李琳琅的眉眼依舊妍麗動人,身形清瘦不少,見玉姝投來目光,她交握于身前的手緊了緊,颔首道:“小姝,先進來罷。”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殿內。
霎時,滿室燭臺點亮,通明燭火中,玉姝步伐頓住,眼底映着佛龛處的兩尊靈牌。
“這是阿爹,阿娘的靈牌,”李琳琅将手中香火點燃,遞給她,“我雖并非玉氏血脈,但養育之恩,沒齒難忘。這些年,爹娘的屍骨一直沒能找到,江左立的衣冠冢也于三年前被洪水沖塌,那時我病重在床,病愈後才得知,青龍寺的這處靈牌,是……攝政王立的。”
“也是立靈牌的這回,我才從住持慧彌口中得知,蕭淮止一直以來,頻繁來青龍寺是為何事。”
幔帳被燭火照亮,李琳琅垂眼,輕籲一息道:“慧彌告訴我,自他帶着阿笛回城之後,整個人便如瘋了一般,不知何處聽來的邪術,每逢月圓之夜,他便要命寺中高僧作法,取他心頭之血為引,行招靈之術,只為聚你魂魄。”
玉姝渾身血液都快凝滞,想起上元節那夜,她觸過的那道猙獰傷口,那時他說是後來絞殺反賊所傷……
卻實則為她。
李琳琅擡眼對上玉姝怔忡的神情,繼續道:“我當真是覺得這人瘋了,也不曾将你的消息告知于他,但沒想到,他竟這樣堅持了四年,即便從未有過一絲希望……我本以為他要這樣一輩子,若是如此,一個無心朝堂之事的攝政王,于君王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卻不承想,兜兜轉轉,他還是尋到了你。”
說至此,李琳琅側首看她,低聲道:“小姝,從前是阿姐沒能照顧好你,若你不願,這世上再無人可逼迫你。”
話落,沉靜數刻,玉姝将手中香火供于寶爐中,複而撩裙端正跪在蒲團上叩首三次。
而後,從蒲團起身,目色靜篤,她道:“是我甘願。”
見李琳琅眼底怔怔,玉姝莞爾,重複說:
“阿姐,是我甘願同他回京。他這個人,是有些不好,性格古怪,陰晴不定,從前我總是很怕他,怕他稍有不虞便要折磨我,怕他囚我、困我。那時,我總是求他,以至于我們之間從無對等的身份相處,但後來,我才隐約知道,他是在意我的,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
“蕭淮止,他偏執、自負、暴戾不仁;于世人,他是奸佞之臣,是社稷之危,可他也是大梁的戰神,也曾庇佑四方;他之于我,從不是惡人,所以阿姐,這一次,是我甘願。”
他有諸般不好,即便罪惡滔天,以至于罄竹難書;可,他的好,全都給了我。
燭光搖曳間,李琳琅再度看向玉姝,她默了好一息,才擡手撫過玉姝鬓間青絲,道:“小姝,你……長大了。”
離開偏殿前,玉姝同她端端福禮:“阿姐,謝謝你撫養我長大。”
李琳琅望着妹妹從殿內離去的身影,不禁想起四年前,她與蕭淮止的談話。
“唾手可得的江山與皇權,你竟舍得讓給我?”
那時那人如何答的?
男人坐在金銮寶座上,長眸垂着,只低聲一句,“孤累了。”
直至後來,李琳琅本疑心他又在耍詐,卻隐約聽見幔帳之後,一聲低低地呢喃之音:“我如果也學,那些端方君子,你,是不是就不離開我了……”
與李琳琅在偏殿待了一個時辰後,玉姝才緩緩出來。
穿過月洞門,慧彌已經消失在這後院中,正殿的香客往來不絕,煙熏火燎間,玉姝一擡首便遙遙望見立在菩提樹下的那道峻拔長影,男人玄氅落拓,低眸正将手中木牌由紅繩系着緊緊纏上枝幹。
恰好此時,蕭淮止回眸朝她看來,四周香客熙攘,他自高臺而下,朝她走來。
煙熏火燎間,玉姝凝向他漆黑的眼,擡手探進玄氅撫上他心口的位置,蕭淮止眸光微震,愣神谛視。
他握住玉姝纖細的腕,“人多,先回府。”
玉姝心間酸澀填滿,濃睫翕動幾息,再度望他,只覺與他糾糾纏纏這些年,倘若那時,誰都肯将深埋心底那份情愛講出……
可世上,沒有倘若。
玉姝眸底盈出淚光,輕聲問他:“這裏,還疼麽?”
蕭淮止手中微頓,定定地看她,好片刻,才搖頭說:“戰場上——”
“我知,将軍不怕疼,也不懼生死,可是夫君,我想你好好的,別再這樣了。”
良久,蕭淮止從她的話裏回神,垂目看向二人緊緊相握的手。
隆冬最後一場雪,忽然而至,細雪如幕,紛揚灑落人間。
蕭淮止握緊她的手,從小沙彌手中接過一把竹傘,他一手握住傘柄,與她共撐着,朝着寺門往回走,一邊低聲答話:“好,都聽你的。”
青磚鋪上一層銀白,留下一深一淺的兩道腳印。
他垂眼看向身側的玉姝,一時驚覺歲月骎骎,恍然想起初見她時,也是這樣一個朔風凜冽的隆冬。
那些殘缺的、被腐蝕的、早已麻木的,屬于少年時期蕭淮止的那些記憶,将被他永遠封存在過往中。
雪地裏狼狽求生的少年好似随風散在茫茫雪野中。
任誰,也再尋不到。
行至山中長道,雪粒随着風向,飄在玉姝的睫羽上,她眨了眨眼,倏爾站定,側首撞破蕭淮止窺向自己的目光。
她眸光熠熠閃動,“你看我做什麽?”
蕭淮止神情從容至極,轉而去攬她的肩,沉冷的眼底浮出幾縷笑意,二人間的那段罅隙拉攏,那柄竹傘跌落在地。
天幕間,細雪如紛,簌簌落着。
蕭淮止鼻尖蹭過她的眉骨,落下一個輕柔的額間吻。
“玉姝,”他沉沉開口,“我很愛你。”
話落瞬間,玉姝耳廓紅透,睫羽顫着,平息呼吸後,踮起腳,仰脖将唇輕輕印在他的唇上,唇齒相融。
她笑容粲然,于他耳邊輕喃慢語:“蕭清則,我也會,認真愛你的。”
脖間那條銀鏈被衣袍遮住,分明松松垮垮地墜着,卻好似在一點點地拉緊。
山道冗長,遙遙望去,看不見盡頭,他只想同她一直走下去。
走至白雪沾滿發鬓,走至再不會分離。
曾在雪地裏救下他的那雙手,此刻正與他牢牢牽着,那段年少绮念,如今成真。
應了詩文,也應了他——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完。
作者有話說:
首先求求仙女老婆們,【點擊專欄收藏】下一本《春雪藏枝》《皇嫂》(可憐巴巴的眼神注視你們)
回歸正題,這本完結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謝謝一路追讀的老婆們,大概下周會弄抽獎給大家,接下來就是更新一些番外+前文緩慢施工,進行一些修文糾錯。
番外會寫男主視角,也會交代一些配角故事,占比不大。
主要還是會寫姝姝和蕭狗視角,會有一個if番外。
盡量番外日更,可以點菜,愛你們~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顏、亡暮、啾一口粥 2個;北已不回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血圭、淺陌小N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