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隔壁燒烤店老板正翻烤着幾串鱿魚,一邊刷上辣醬一邊對小跑過來的迎冬說:“來啦,小冬。”

迎冬點點頭,把包往肩上提了提。

“去看看吧,都坐好幾個點兒了。”燒烤店老板擦了一把油光滿面的圓臉,扭頭看着迎冬家飯館。

“嗯。”迎冬敷衍地笑了笑,理了理散亂的頭發,走進店裏。

珍珍在櫃臺前坐着玩手機,小亮守在門口左顧右盼。

“冬姐。”一見到迎冬,小亮起身,眼睛瞟了瞟坐在旁邊那個賴着不走的客人,又看看迎冬,等她的安排。

迎冬走到店裏唯一的客人身旁,彎着三根手指輕輕敲了下桌面,聲音溫柔态度良好:“不好意思孟先生,本店已經到了關門時間。”

孟奕恺拿起剩下半瓶白酒,往小小的一口杯裏倒滿,端着杯子抿了抿,頭也不擡:“你們打你們的烊,我喝我的酒,有什麽不妥嗎?對了,把門關嚴實點,電閘也閉了,不用給我留燈。”

迎冬咬着下唇,雙手環胸而抱,偏着頭看了他一會兒,對小亮說:“再拿一瓶酒來。”

小亮一愣,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但還是進廚房拿了瓶啤酒出來。

“不是這個,拿白的。”迎冬拉開椅子,在孟奕恺對面坐下。

孟奕恺往嘴裏放了一顆花生米,嚼出酥脆的聲音。

“冬姐,你這是——”小亮知道這兩人一定認識,不過看上去交情并不好,反倒像是有仇。

“拿來吧。”迎冬說。

小亮看看孟奕恺,又看看她,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迎冬轉身沖着櫃臺方向說:“珍珍,拿瓶泸州老窖來,再帶個一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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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不知所措地看着前面這三人,猶豫一番,從廚房裏把她要的東西拿來放到桌上。

迎冬把孟奕恺剩的那半瓶酒扔進鄰桌空着的垃圾桶裏,彎起嘴角:“我們這兒比不上孟先生常吃的大飯店,不過孟先生難得來一趟,怎麽說也得拿最好得酒招待。”她把瓶蓋擰開,轉過身看一眼珍珍,又轉回來看着小亮,說:“你們先走吧,我跟這位先生聊一聊。”

小亮不放心,還想說什麽,被從後面走來的珍珍用胳膊肘推了推背,見她一個勁兒示意他出去,也不再堅持了。

晚風徐徐吹進店裏,行人們談笑着匆匆而過。迎冬關上推拉門,空氣微悶,她打開那桌頭頂的電風扇,重新坐下,一眼不眨地看着孟奕恺。

白襯衫黑西褲,這身最普通的搭配是他的最愛,他總能穿出不同于別人的味道。

迎冬想起從前他常在校門口等着,身材高挑相貌标志,幹淨清爽,玉樹臨風的模樣不知迷倒多少女孩。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迎冬總能一眼看到他,然後嘴邊挂起比蜜還甜的笑走到他身邊。一個穿着襯衫西裝,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一高一矮的兩人一前一後走着,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裏滿是遮不住的笑意。

他大她六歲,那個時候明明還在上大學,卻偏偏喜歡這樣穿,迎冬總愛取笑他,在後面輕聲喊,喂,大堂經理。等上了他那輛黑色轎車,在副駕駛位上還沒坐穩,她準逃不過一個綿長而熱烈的吻。

頭頂的風把迎冬散着的發吹亂,她在包裏找出根發繩,随意束起一個低低的馬尾。

“孟奕恺,既然以前我們是以游戲開始的,不如今晚就以游戲結束吧。”迎冬平靜得看着他,說。

孟奕恺點了下頭,看上去饒有興致:“怎麽玩?”

“一個問問題,一個要麽回答,要麽喝酒,然後繼續問。”迎冬把他酒杯裏剩下半口酒潑在地上,斟上一杯泸州老窖,又給自己倒滿。

酒杯很小,即使倒滿也差不多只有一口。

“女士優先,你問。”孟奕恺手肘撐着桌面,下巴抵在十指交握的手上。

迎冬看着他,表情雲淡風輕:“你還會繼續纏着我嗎?”

孟奕恺歪着頭,端起酒杯飲盡,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為什麽還是栀子花和那首歌?”

這問題攪得他近兩日心神不定。

“因為喜歡。”迎冬聳聳肩,滿不在乎。

“要麽好好回答,要麽喝酒。”孟奕恺并不滿意這個答案。

迎冬挑了挑眉,單手撐上桌面,手掌托着下巴,看着眼皮底下那杯酒,想了想,說:“你可能不會相信,在牢裏的時候,我最想念的,就是栀子花的味道。你說過,那是一種濃而不膩,讓人聞了會上瘾的味道。”她擡眼看着他,語速緩慢,“至于那首歌,以前我覺得愛情需要勇氣,後來發現,活着,更需要勇氣。”

孟奕恺展開的眉心微微聚攏。

迎冬不給他時間消化這個答案,馬上問道:“什麽時候結婚?”

孟奕恺拿起酒瓶給自己倒滿,又飲下一杯。他當然不會告訴她,結婚只是個甜蜜的圈套。口中的酒滑過喉嚨,胸腔的灼熱一如他看她的目光:“你跟那小子是來真的?”

迎冬微揚起頭,抿一抿嘴,端起杯子喝酒。苦辣的味感她并不适應,強咽下這口,淚水都給逼了出來。

“跟童怡琳打賭騙着我玩兒,有意思麽?”她眼裏泛着霧氣,整個胸腔都是悶的。

撐在桌面的手肘放下,孟奕恺雙手抱胸,說:“騙你的人是她,不是我。”

“什麽意思?”

“現在輪不到你問。”他提醒她犯規了,接着問:“今天真的去産檢了?”

迎冬笑了,一排細小而潔白的牙如同珍珠般漂亮。她搖搖頭,算是回答,兩手托着下巴,眼裏的霧仍未散去:“你說童怡琳騙我,而你沒有,什麽意思?”

“她偷了那件襯衫寄給你,然後告訴你我和她打了賭,事實上沒有這回事。”

迎冬的目光從他臉上緩緩移開,低頭陷入沉默。

“當初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心裏是不是一直裝着陸方廷?”孟奕恺問。

“不是。”迎冬想也沒想,堅定地答道,胸口微微起伏,“既然沒有打賭,為什麽要送我個骰子?”

孟奕恺嘴角抽了抽,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回答,最終還是決定喝酒。

“你恨我麽?”他放下杯子,眼神牢牢鎖着迎冬。

迎冬實話實說:“以前恨,現在不了。”她想了一會兒,問:“你愛童怡琳麽?”

滴酒不沾的情況下,她是不會問出這個問題的。如果此刻她足夠清醒,一定恨不得嚼爛自己的舌頭。

孟奕恺搖搖頭:“不愛。”

她說跟他在一起時,心裏沒有裝着另外一個人,可是事實卻是她背叛了他。她在撒謊嗎?看着不像,演技依然那麽高超,孟奕恺想着,繼而問道:“當初為什麽恨我?”

迎冬歪着頭看了他好一會兒,嘴邊浮出一抹苦笑:“因為,你從來不說你愛我。”她垂下眼睑,聲音很輕,“哪怕不是真心的,也好歹說一句啊。”

一時間兩人都不作聲了,不知多久過後,迎冬擡起頭,眼神疑惑:“不愛童怡琳,為什麽還要娶她?”

孟奕恺語氣嘲諷:“你不愛那小子,不也一樣跟他在一起了?”

“這不算答案。”

孟奕恺挑起眉毛,喝完杯中的酒。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既然心裏沒有陸方廷,為什麽還要跟他上床?”

孟奕恺突然發現,即便只是将這件事用提問的方式表達出來,仍然非常不舒服,心裏那團火愈燒愈烈。

“我沒有。”迎冬緊緊盯着他,語氣變得激烈起來,“你一直認定我跟他發生過什麽,但其實我們什麽也沒做。”

孟奕恺沉着臉,冷笑道:“什麽也沒做,那,孩子是怎麽來的?”

迎冬管不了游戲規則了,站起身來,雙手往桌上一拍,半個身子撐在桌面,怒目俯視着他:“孟奕恺你別欺人太甚!”

孟奕恺也站了起來,以同樣的姿勢面對她:“什麽叫欺人太甚?你自己水性楊花還滿嘴謊話!”

心裏那道裂痕又被他狠狠扯開,迎冬疼得說不出話來,含着淚水的眼睛看不清他。

迎冬點了點頭,微喘着氣道:“好......好......”

她拿起手邊的酒瓶直接往嘴裏灌。口中的烈酒像是化成了眼裏流出的淚,不斷線地往下掉。

“你怎麽就一口咬定孩子是他的!你怎麽就不想想,你才是那孩子的父親!孟奕恺你這個王八蛋!”

酒精麻痹了神經,她把酒瓶往孟奕恺身上砸去。孟奕恺一閃身躲過,瓶子碎裂,剩下的酒灑在地上,蜿蜒流開。

“孟奕恺,你他.媽還是不是個男人!”她撲向他,雙手扯住他的頭發,“你連自己孩子的命都救不了,真他.媽不是男人!”

“夠了!”孟奕恺怒吼,牢牢鉗住在他頭上亂抓的手,一把将她推開。

迎冬後退着倒在地上,哭着繼續大罵:“你這麽有能耐,你家這麽大本事,還他.媽連個孩子都救不了!一家子混蛋!”

路過的行人駐足觀望,孟奕恺朝門口狠狠瞪一眼,走到迎冬身邊,看見零星的玻璃碎片,眉心緊蹙,蹲下來将她扶起,看見她背後觸目驚心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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