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楚青回來的時候,穆娜已經離開了,她的性子要強慣了,一旦清醒,不願意面對楚青。
她是一個心思缜密的人,自然知道楚青做這一切是為了誰。
她一個人要強慣了,受不了別人的恩惠也不願意接受。
回家,因為還需要輸液,穆娜沒有去總公司,她翻看着文件詢問央卓:“進展的怎麽樣了?”
上次投标進展不錯,她的心舒緩了不少,這最後一步完成,她竟也有一種茫然的感覺。
央卓低頭:“就差您簽字了。”
穆娜沒有再說話,想了想,她看了看時間:“去墓園吧。”
央卓吃了一驚:“您的身體還沒有好。”
民間傳說,人在病氣重的時候陽氣最弱,是避諱去墓地這種陰森的地方的,怕回來後病情加重,纏綿病榻。
穆娜看了看點滴,“輸完就去。”
她一向是這樣決絕的,但凡是下了決定的事兒,誰勸都不行,央卓不敢再多說,點了點頭去準備。
到了地方,正是十點鐘,日頭正好。
穆娜拎着阮風生前最愛喝的酒、愛吃的點心下了車,“你不用跟去了。”
央卓低眉:“是。”
穆娜每年都會來祭祀,有什麽大的事兒也會過來,一待就是一天,誰也不讓跟着。
她緩緩的往墓地走,前幾日剛下了雪,地上還有殘雪,如今,眼看着要過年了,人們也紛紛過來祭祀,很多墓碑上擺放着鮮花,那鮮豔的顏色與冰冷的墓碑形成鮮明對比,越發的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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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已逝,再多的追悼也只是懷念。
離着老遠,穆娜就看見跪在那擦眼淚的阮秋,她抿了抿唇,又悄聲走進了幾步,偷偷的躲在了一邊。
阮秋化了淡妝,臉上還有淚痕,長長的睫毛輕眨,她安靜的把墓碑周邊打掃了一邊,放上了鮮花,又倒了一杯酒灑在墓地周邊。
“爸,我這段時間沒來看你,你想我了麽?”
阮秋擦掉眼淚,“我啊,這一次不是忙着憶風,是在忙着跟我媽做最後的鬥争,你要是在,看見我這麽神勇,肯定要誇獎我的。”
穆娜蹙了蹙眉,阮秋經常過來祭奠,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在沒有人的角落裏,她的話竟然如此之多。
阮秋自己喝了一口酒:“我今天不能陪你多喝,爸,你也別怨我,我也是有夫人的人了,總不能像是以前一樣跟你不醉不休了,我得愛惜點自己的身體。”
她就像是阮風就在對面一樣,說的平常,“就是我跟你說的青青,這些年,本來我很反感你媳婦的強勢,可就這一件婚事,甭管中途我算計了她幾筆,她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兒。爸,也并不是我跟你顯擺,你等一下。”
阮秋從脖子上掏出之前楚青親手給她設計的藍寶石項鏈,“這個是我夫人給我的,她特有才,自己設計的,厲害吧。你要是還在,一定會對她特別滿意。她簡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是個醫生,濟世救人,最主要的是她人美心好,像是我媽那種極端的性格,她不僅接受了,還一直想着給我倆和稀泥,別弄的那麽僵硬。哎,在選媳婦這點上,你就不如我了。”
穆娜:…………
她說不喝,不知不覺間小酒也進肚了三杯,阮秋仰頭看着湛藍的天,遠處飄蕩的雲朵似乎化成了爸爸的笑臉:“爸,素心阿姨給我媽找了唇語師,那位老師超級牛,我之前聽說過的,不僅僅是在民間厲害,幫助政府機構破了很多大案。”
穆娜盯着阮秋看,總感覺她似乎知道些什麽。
阮秋揪了地上的一把小草,輕輕的:“我得走了,青青還等着我,她這幾天熬壞了,我要哄她睡一覺,再見老爸,我過幾天還來看你。”
她說完,起身把沒有喝完那半瓶酒全倒在了墓前,穆娜看着不知道心裏什麽滋味。
阮秋踉踉跄跄的離開了,快到墓園門口的時候,她意外的看見楚青在跟央卓說話,她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看見她出來,楚青走了過去,她嗅到阮秋身上的酒味,眯了眯眼睛。
阮秋咳了一聲:“你們怎麽遇到了?”
央卓看着阮秋,她感覺阮秋最近憔悴了不少,但眼中的神采還好,沒有那麽的沉淪,這有愛人陪伴就是不一樣。
對于穆娜的行蹤,央卓一直是不敢透露的。
楚青看着阮秋:“你沒有遇到穆總麽?”
阮秋茫然的搖了搖頭,她媽來了?早上不還住院呢麽?
楚青淡淡的:“不要背後說壞話被人聽見就好。”
阮秋:…………
楚青是不是長在她肚子裏了,她怎麽有點風吹草動的想法都會被知道?
回去的路上,因為空腹喝酒,阮秋的胃有點疼,她的手捂着胃,疼的臉色泛白。
楚青自然是感覺到了,她打了一把方向盤,又沖醫院去了。
她這個年假是休不好了。
看見楚青回來,院長吃了一驚:“青青,你什麽時候這麽熱愛工作了,天天過來?”
楚青身邊的阮秋尴尬的笑了笑,因為是來自家醫院,不少醫生護士都跑出來偷看阮秋和楚青,時不時的爆發“哇”“天咯”……類似的感嘆詞。
阮秋靠在楚青肩膀,疲倦又羸弱,楚青給她擦着汗,目光往人群裏一掃,大家全都鳥獸般散去了。
做了一個檢查,醫生拿着片子看了看,對着楚青說:“楚醫生,你看這裏有些糜爛。”
胃糜爛可不是小事兒。
阮秋一下子就能感覺她靠着的人氣場冷冽了下去,楚青認真的看着片子,不時的跟醫生交流幾句術語,阮秋聽不懂就一直靠着她。
那一刻,阮秋有一瞬間的恍惚,在沒遇到楚青之前,別說這種程度的胃痛了,就是再痛苦十倍,她都可以忍受,熬着、耐着……等一天過去,總會好一些,她不能有絲毫的脆弱,必須堅強。可現如今,因為身邊的人,她居然被像是“寶寶”一樣呵護着,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帶着暖暖的感覺。
檢查完,楚青去拿藥,阮秋一個人在外面的車上等着,剛坐了一會兒,有人敲車窗。
阮秋打開車門,看見對方之後,淡淡的:“楊總,好巧。”
楊總是她之前在憶風一手提拔的屬下,只是後來不知什麽原因,突然離開了,阮秋派人查了一下,原來是羽翼豐滿,在外面自立門戶了,聽說這些年做的不錯,雖然跟阮家沒辦法比,但好歹人家也自己做總裁了。
楊總比阮秋小三歲,是他一手提拔的,年少有為,人長得也精神,他看着阮秋,眼裏有光放出:“老大,你怎麽在這兒?”
許多年沒見,他依舊這樣稱呼阮秋,阮秋聽了沒什麽表情:“來醫院自然是看病。”
楊總盯着阮秋看:“老大你憔悴了,我聽說……”
他欲言又止,阮秋還是沒什麽表情,冷岑岑的,楊總并不放在心上,他從兜裏拿出名片:“老大,我知道當初我走的突然,你心裏不痛快,但是這麽多年,我也沒把你忘了,這是我的名片,你如果需要——”
“阮阮。”
楚青拎着藥走了過來,她不知道在旁邊看了多久。
阮秋點了點頭,她看了一眼楊總,淡淡的:“不用了。”
她連憶風都離開了,還會去管這些紛紛擾擾?
楊總失落的收回名片,他呆呆的看着阮秋。
楚青感受到了那目光,眉頭不可察覺的蹙了蹙,“先上車吧。”
一直到車子開走,楚青還能在後視鏡裏看到盯着她們看的楊總,她沒說話,表情冷漠。
回到家,吃了藥,縮進被窩裏,阮秋緩和了許多,沒那麽難受了。她走到廚房裏,從後面抱住正在做飯的楚青:“青青,我餓。”
楚青回頭看了看她:“我同事說了,你的胃需要調養,以後辣的過熱的刺激性的你都不能吃了,盡量不要外面吃飯。”
阮秋聽了笑了,她看着楚青皺着的眉頭:“哦,那你至于這麽一直繃着臉麽?”
楚青盯着她看,阮秋勾着唇,她的手緩緩擡起,摸了摸楚青的臉頰:“小氣鬼,這麽愛吃醋,我又沒有理他。”
楚青不理她,“什麽時候的事兒?”
阮秋笑了,明知故問:“什麽什麽時候的事兒?”
楚青盯着她看,那漆黑的眼眸裏帶着認真,阮秋心裏有點甜蜜的,她想了想:“得兩三年前吧,小楊是總公司引進過來的,人才型選手,一直被我媽打壓,不得志,來了這邊,我看能力不錯就給了他發展空間。”阮秋嘆了口氣:“我這眼睛還是不如我媽的犀利,他得了進步,有了人脈之後,果然就離開了。”
在用人這點上,穆娜簡直是神之鼻祖。
楚青沉默着盯着阮秋看了半響,涼涼的問:“你還挺欣賞她?”
心,嗖的刮入了寒氣。
阮秋本能的轉移話題:“不讓出去吃飯,那我多無聊啊,青青,你現在是不是想把我當金絲雀養在家裏啊,我跟你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好歹也是堂堂阮總,怎麽會——”
話還沒說完,楚青靠前,吻了吻她的唇。
阮秋的臉漲紅了,“你幹什麽?”
楚青反手,将她壓在了竈臺上,“親你。”
阮秋:……
楚青盯着她的眼睛:“金絲雀?想不到阮總還有這種打算。”
阮秋:???
“阮總放心,在家裏,我自然不會讓你無聊。”
眼看着楚青又壓了過來,阮秋都慌了:“青青,我不要了,還疼呢。”
“疼?哪裏疼?”
楚青唇角有了笑,她盯着阮秋的眼睛,抓着她的手:“那這一次,不用手,不會疼的。”
阮秋:………………
誰能想到平時冷漠矜持的楚醫生,私下就是“衣冠禽獸”啊。
甚至在推着阮秋去卧室之前,她還知道把火給關了,真的可以說是預謀已久。
阮秋這邊沉浸在享受之中。
穆娜那邊則是一片緊張的氣氛,從墓園回來,她就把唇語師叫來了。
師父是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他看着很溫和,笑呵呵的,銀發梳的一絲不茍,穆娜是一個多疑的人,她先後找了四五個視頻來考察他,師父全都答對了。
素心在一邊看着,這可是她千尋萬找來的,真怕穆娜把人家氣走。
穆娜盯着師父,唇幾乎不動的說了一句話。
那師父微微一笑,“這麽說可以開始了。”
那一段視頻,穆娜已經很久不拿出來了,她把周圍的人都屏退了,就連素心都出去了,空曠的房間裏就只剩下她和唇語師。
已經放了二十多年的視頻,再次被拿了出來。
這是她最為珍視的,不需任何人沾染。
視頻中,阮風面色如紙,顫顫巍巍的看着穆娜,一只手伸出,明顯是在表達着什麽。
唇語師盯着看,嘴唇下意識的跟着動,他在讀話。
穆娜看着看着眼眶紅了,即使是隔了這麽多年,她的心還是揪着疼。
視頻是黑白的,帶着氣氛也壓抑,幾分鐘的視頻播放完後,穆娜看着唇語師:“您能讀出來麽?”
唇語師點了點頭,他想了想,先問:“阮阮是您的孩子麽?”
穆娜的眼睛陡然睜大,她死死的盯着唇語師父看。
……
素心和央卓一直在門外等着,她們正在說話,門一下子被推開了,穆娜從裏面走了出來,她的頭發散亂,臉上赫然是清晰可見的巴掌印。
這可驚着素心和央卓了,倆人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穆娜像是瘋了一般,喃喃的:“我有罪……我有罪…我不是人!”
她推開兩個人,轉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央卓趕緊跟了出去,素心看着她身後的唇語師,厲聲問:“師父,這是怎麽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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