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高主任在中心廣場等着大家,所有班級到齊,整理好隊伍已經是将近二十分鐘之後了。

高主任說:“你們平時升旗從教室到這只需要幾分鐘,逃生的時候應該更快。這一次最快整合完畢的是高三”

高主任在上面總結這次沒有任何老師參與的逃生演習,畢夏心不在焉地看着廣場中間的旗杆。

全校集中在廣場的時候每個班站成一列,女生在前男生在後按身高排。

團支書回前面去了,畢夏身後只有秋锒。

這個人不知道怎麽想的,明明後面沒人了,他非得站那麽靠前。

沒有注意到還好,一旦注意到了,畢夏渾身不舒服。但他不能再往前,往前就離前面的同學太近了。

好在時間有些緊,高主任說了幾句就讓他們散了。

“各班班長到前面來,其他同學散了。”

畢夏慢騰騰往回走,不斷有人走到他前面,他和秋锒之間的距離逐漸拉大。

班長了個短會,回來告訴大家下午還有一場演演習。她一臉雀躍:“據說體育老師拿着秒表在計時,我們班被表揚了,下午繼續保持。”

同學們也很高興:“班長指揮得好。”

“大家配合得好。”

周三下午最後一節課是社團活動時間。這周開始社團招新,學生會和團學聯提前送過來了兩沓雜志,或者說是長得像雜志的宣傳冊。

學生會的宣傳冊叫尺素,團學聯的叫雁書。數量有限,都是同桌共用一本,當然像他倆這種基本不交流的同桌就是一人一本。

秋锒桌上攤着雁書,還挺感興趣的樣子。畢夏手上這本介紹了學生會各部門職能、招新人數和要求。

他随手翻了兩頁,沒什麽興趣,正想收到一邊又想起外公的話。

……

“小王說現在一中的社團活動很多。”

畢夏反應了一會才明白外公說的小王是王校長。

“我不清楚。”

“過段時間就要社團招新了,你到時候看看有什麽喜歡的。多參加活動才能多認識朋友。”

他媽也要他多交朋友,不過外公和她,出發點就不一樣,畢夏并不排斥。

“你怎麽比我還了解?”

“可憐老頭子一把年紀還要為你操心哦。”

“……知道了。”

最後一頁提到了學生會主席團,畢夏視線停留了片刻。

主席團競選在招新完畢之後,由全校師生共同選舉,不論師生,一人一票。他合上書心中有了些打算。

一起發下來的還有社團招新表。老班說大家可以選自己喜歡的社團加,但是不要超過兩個。

秋锒早早填了報名表,他填的是攝影協會。畢夏的表上始終是空白的。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都有高二的學長學姐來宣傳社團,說得天花亂墜,畢夏依舊興致缺缺,他已經有想法了,報名表被他折好扔進了垃圾桶。

上了兩周課,該換座位了。不過這是前六排同學的事,第七排原本也只有兩個人,不用挪。

倒是秋锒趁着其他人換位置跟班主任喊:“老班,你看這裏那麽空,我來一人倆位置不行嗎?”

老班看畢夏:“你覺得呢?”

畢夏說:“有點擠。”

老班點點頭,然後說:“不行,你看別人都有同桌,你倆也不許搞特殊。擠一點好啊,感情不都是擠出來的嗎?你看人家同桌感情多好。”

秋锒企圖繼續跟老班據理力争,畢夏收拾完東西已走了。

秋锒:“……”

秋锒想起來這周自己也要回家,趕緊收拾東西走。

出校門時齊嘉樂看秋锒背着書包有點意外:“秋哥,出來吃個飯,你怎麽還背包?”

“我回家。”

“回家?!我以為你要留校,我也填了留校啊!叔叔阿姨來了嗎?”

秋蘭單肩背着雙肩包,一只手插在校褲口袋裏,嘴裏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嚼口香糖。

“我爸媽不在,但房子又不會跑。”

“……不是,你不留那今晚宿舍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嗎?”

秋锒想起他那膽子,給他出主意:“聽說女生宿舍那邊如果一個人害怕可以跟宿管申請到別的宿舍一起住,你可以試試。”

齊嘉樂:“……”

秋锒回家換了身衣服再出來就進了隔壁小區。

這是個很老舊的小區,每兩排居民樓之間有一排矮矮的車棚。秋锒在這租了一間車棚。

掏出鑰匙打開生鏽的門,聞到了一股地下室特有的味道,車棚裏是一輛黑色摩托。

昏黃的燈光下,黑色摩托曲線流暢,看起來十分炫酷,與矮小的車棚格格不入。

秋锒拍拍愛車:“委屈你了,哥帶你出去遛遛。”

車棚很小,根本不夠掉頭,而車棚的門開在長方形的長邊,直接往外退也不行。秋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車拖出來。

這車是他自己攢錢買的,他的壓歲錢從小就是自己收着,父母并不過問,再加上在這邊讀了一年書,又從生活費裏頭攢了點錢,終于買了一輛摩托車,十分炫酷。

在他原本的計劃裏這應該是18歲買的。現在由于初三臨時轉學帶來的一系列影響,他提前買了車。

車有了,他卻不能考駕照。買車的時候興奮得不行,沖動過去之後就開始發愁了。

他從來沒在父母那裏體會過什麽叫溺愛。要是讓他們知道他買了車,車怎樣不說,他是一定不能好了。

秋锒推着車往外走,走得很慢,他右邊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大爺,身邊走着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脖子上的牽引索繞了一圈刁在嘴裏。

一人一狗慢悠悠地走,狗在前頭,時不時回頭看主人一眼。

人家遛狗他遛車,人家的狗還能自己遛自己。

摩托車外形很酷,價格很酷,重量也很酷,推着走十分吃力,秋锒推了一會就出了身汗。

正好出了小區,他幹脆長腿一跨上了車。

郵箱裏的油是剛買的時候加滿的,現在幾乎沒少。

他轉動油門,路邊景物一點點後退,也有前進的——先是騎着小電驢的外賣小哥,然後是兩個滑着旱冰在比賽的弟弟,緊接着一個穿着裙子騎車的風風火火的姑娘也到他前頭去了。

秋锒低頭看了一眼時速表,十八。

他對這個速度很滿意,騎着車慢悠悠晃了一圈然後回家。确定父母不會回來之後,直接把車停到自家車庫裏,反正就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秋锒就騎着車出門買早飯,他去了初中所在的那條街,關中大部分人住校,但還有三分之一走讀,加上附近住宅多,客源多,早餐店也多。

整條街飄散着各種食物的香氣,成排的餐飲店中有一家臺球室。

秋锒不打臺球,沒進過臺球室,不過他知道臺球室的老板就是這條街的“老大”,裏面總是很熱鬧

熱鬧的臺球室今天沒什麽事,卷閘門半開着,鐵皮上的透氣孔裏漏出來些慘白的燈光,看起來有點頹。

秋锒慢悠悠地騎着車,四處逛,他沒有目的地,出來就是為了遛遛車。中午再次回到這條街——這裏的羊骨湯生煎包味道不錯。

九月中旬,太陽依舊毒辣,今天溫度高,一碗羊骨湯下肚秋锒出了一身汗。

頭頂電扇呼啦呼啦地轉,店內的顧客紛紛點了冰飲,秋锒懷疑老班是故意不開空調,他把主意打到了對面臺球室,臺球室開着空調。

一眼看過去,臺球室門口的人好像有點眼熟。秋锒走近了看才發現,這不是他同桌嗎?

畢夏剛出門就被人叫住:“喂,來比一場嗎?”

畢夏說:“我不浪費時間。”

“小子還挺狂。”

秋锒也覺得他挺狂,跟在學校裏低眉斂目的樣子一點都不一樣,現在話雖然也不多,但眉宇間盡是自信與張揚,讓人不自覺地注意他。

“一局五百,一杆清翻倍。怎麽樣?”

和畢夏說話的是臺球室老板,他姓黃。他身後看熱鬧的都吸了口氣:“這小子誰啊,黃老板這玩得有點大。”

畢夏擡手看了一眼時間,要回家吃飯了。不過……

“你是老板?”

“是啊。”

畢夏略作權衡,很快下了決定:“一局,你輸了以後讓我上樓。”

臺球室由兩層,樓上禁煙,而且清淨很多,收也費高一些,樓梯口貼着的“管理條例”寫了會員才能上二樓,而成為會員的條件是帶上身份證來辦會員卡。

偏偏畢夏拿不出能在臺球室辦卡的身份證。

黃老板笑了笑:“你先贏我再說。”

他轉身進了臺球室,畢夏也跟着他進去。

秋锒也進去了,他環視了一圈,在最裏面的球桌看到了人,畢夏真的在打球。他笑了笑,手上轉着車鑰匙,這下抓到把柄了。

至于抓他把柄幹什麽,秋锒還沒想好。

他們打的是八球,畢夏一點沒客氣,讓他開球就開球,開球時也沒收着力,直接全部打散。

圍觀的人由此斷定他要輸,然而接下來畢夏一杆接一杆,又快又準,桌上的純色球一只一只落入球袋。

臺球桌邊越來越安靜,只剩下臺球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桌面上的純色球已經全部入袋,剩一只黑球了,不太好打。

畢夏圍着球桌轉了一圈,找好了角度,架好球杆俯下身,忽然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沒進。

黃老板松了口氣的樣子:“看你這架勢,還真以為要一杆清。總算還給我留點兒面子。”

畢夏沒說話,低頭擦着巧粉。剛剛那個是秋锒嗎?

畢夏再次走出臺球室時手上拿着一張卡。

身後黃老板說:“你那張卡是我的,以後你來直接上二樓,不過……”

畢夏回頭看他。

他笑着說:“真要查起來,你可得乖乖說是我弟弟。”

臺球室不是網吧,一般還真沒人查身份證,他這麽說不過是占個便宜。

畢夏懶得再搭理他。

“哎,等等,還有這個。”黃老板手上捏着五百沖他晃。

“充你卡裏。”

“那行。你是一中的?”

畢夏沒有說話。

黃老板就當他默認了,不知是在對身邊的人說還是自我感嘆:“這會讀書就是不一樣啊,打球都比我們這幫混混強。”

身後的人都在在笑,不過沒什麽惡意。

畢夏再次提步離開,這一次沒人喊他了。

他轉過一個路口,就看到對面柳樹下秋锒半坐在一輛黑色摩托車上看他,他的身後,柳枝飄搖。

這姿态像是專程在等他。

“看看這是誰,這不是咱學委嗎?高主任三令五申不能進三室兩廳,您這……”

秋锒笑得意味深長。

畢夏表情不變,平靜地看着他,片刻後才移開視線:“車不錯。”

他像是随口一說,說完就走了。

秋锒:艹,忘了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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