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博弈

闵如賢與小厮對視一眼,仍是那小厮先上前探手去摸紙菩薩。

王彥道:“闵二爺,我們不如站遠一些,這裏頭灰不少。”

闵如賢眼睛一轉,這話實在引人浮想聯翩,站遠些做什麽,莫非是……

“自然好,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闵如賢心想,只要是與王彥貼得近些,就不怕那些個魑魅魍魉,王彥總不會連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

他們二人退後了十幾步,那個打頭陣的小厮也比先前警惕百倍。

那層紙被他一點點揭開,小心翼翼,生怕引發什麽機關。紙被揭開,背後是一個暗格,格中有一個錦布包裹。

闵如賢眼睛閃爍,死死壓着沖上前一看究竟的沖動,強自鎮定地站在王彥身邊道:“打開。”

小厮聽命打開,錦布裹了數層,拆解許久才露出裏面的東西。

一本賬本,至少看起來是如此。

小厮将賬本翻開,一團細塵飄飛,他一手拎着本抖了數下,來回翻看,确認沒有威脅,才将書遞給闵如賢。

闵如賢正要伸手接過,忽然臉色一紫,兩腿軟倒。

小厮臉色微變,下意識就自腰間抽出軟劍,劍指王彥咽喉。

王彥看他一眼:“如此機敏,果然不同尋常。”

朱戬看他半晌,忽道:“在官衙你就發覺了我的身份,你是怎麽知道的?”

當時闵如賢還以為王彥是對銀票有興趣,事實卻并非如此。

王彥:“你上回和趙澤過招留下的肩傷還沒好。”

朱戬一震,他自以為掩飾得極好,沒想到此人眼睛如此毒辣,竟能看出一二。

闵如賢面色紫漲,幾回想要起身,都站立不得,驚怒交加,當即兇光畢露:“王彥,你果然是……成心設計!混賬!你給我下了什麽毒?”

王彥雲淡風輕道:“放心,這毒一時半會兒要不了命。”

闵如賢:“你這……看來王大人還不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

“我是什麽處境?那可要勞煩闵二爺說與我聽了。”王彥道。

“此處只有我們三人,你以為給我下毒我就奈何不了你?若我死了,你也會被朱戬一劍斃命。”

王彥:“我說了,你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朱戬微微用力,劍尖抵住了王彥的脖子:“解藥,拿出來。”

王彥不語。

那股酸麻之意仿佛從小腿慢慢地蔓延至膝蓋,闵如賢大怒:“給我卸了他一條腿!”

朱戬眼睫一動,毫不猶豫地揮劍向下。

不成想,眼前之人就在他揮劍之際,極快地飛身而過,衣袍翻飛間退出數丈,落在門外。

朱戬未料到他輕功如此厲害,眼神大變,正要提步追上,卻見王彥不知從哪兒拉出一根繩頭捏在虎口處:“想死的話,動一下試試。”

闵如賢用手支着地,費力地爬過去,看到王彥手中的繩子,渾身一震,随後恨恨道:“曹永華這個蠢貨!”

朱戬:“二爺,這是……”

闵如賢幾乎是吼道:“不要輕舉妄動,那是火.藥!”

朱戬臉上一沉。

王彥:“俗話說,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你命曹永華埋火.藥,想把官衙夷為平地,禮尚往來,今日我便将這大禮悉數奉還。”

“你……想怎麽樣?”闵如賢咬牙切齒。

王彥:“你們兩個人,能活着出來的只有一個。闵如賢,你選哪一個?”

朱戬緩緩看向王彥,眼裏透着陰冷的殺氣。

闵如賢驚愕了一陣,半晌才回過味來。

選他自己,以他眼下的情形,沒有朱戬在,簡直是板上魚肉、任人宰割,更遑論取回賬本。若不選自己……

這簡直就是,讓他在自己和闵氏之間做出選擇!

闵如賢胸口滞悶,恨意洶湧。

王彥忽道:“你就不好奇,方才自己是何時中的毒?”

闵如賢一愣,沒料到他會話鋒一轉提及這個。心中暗道這是個拖延的機會,便順着王彥的話問:“什麽時候?”

王彥悠悠然道:“闵二爺還記不記得,剛剛在院子外頭,我咳嗽了一聲?”

“那又如何?”

當然記得,當時他還以為是王彥在四下設了殺手,那聲咳嗽是個發動的暗號,誰知到頭來不過是虛驚一場。

“聰明反被聰明誤,”王彥道,“你一心提防着幾丈外子虛烏有的埋伏,反沒有察覺我将毒針紮進了你的侯陽穴。”

闵如賢聞言一窒,胸口那股惡氣近乎湧到了他的嗓子眼。

朱戬忍無可忍,向前一步:“要不要試試,是我的劍快,還是你的手快?”

“不必試了。”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随即,便見兩道身影先後飄落在王彥身前。

此二人,正是劉明遠和趙澤。

闵如賢與朱戬還未反應,就見王彥手上一松,扔了繩子。

“你……那不是……”

王彥負手在後,氣定神閑:“那不過是緩兵之計。”

趙澤笑笑:“幸虧劉侍衛長機敏過人,一聽衙從提及王大人是孤身與你們出去,就知道這當中有不對勁。”

原來方才那種種不過是他有意拖延……

闵如賢只覺那股郁氣再壓不住,湧上喉頭,腥甜入齒:“給、給我殺了他!”

朱戬噔地揚劍,劍氣逼人,迎風呼嘯,直刺向王彥。

劉明遠提刀相接,刀劍相撞發出巨響:“老子來會會你!”

二人很快就纏鬥一處。

趙澤走上前看了眼臉色奇差的闵如賢,回頭對王彥笑道:“王大人,這姓闵的好像快給你氣死了。”

王彥:“麻煩趙兄拔了他身上的針。”

趙澤搓手:“哎呀王大人說話就是客氣,咱哥倆誰和誰。”他伸手摸到闵如賢的侯陽穴位置,略施力道,就聽闵如賢發出一陣驚天慘叫。

朱戬的劍随之一顫。

趙澤輕飄飄道:“我前幾日受了傷,手有些抖,控制不住,得罪了。”

闵如賢已經疼得昏死過去,根本無法應聲。

趙澤扔了銀針,走到王彥身邊觀戰:“大人,依你看,誰會勝?”

王彥:“難說。”

“這可不行,劉侍衛長要是敗了,剩下我們兩個,一個文弱,一個傷殘,哪裏打得過那小子,你想想法子。”

劉明遠與朱戬雖在惡鬥,旁邊的動靜卻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此刻,劉明遠恨不得先回頭劈了趙澤。

王彥不說話,目光落到可闵如賢身上。

趙澤一見,心領神會。他走到昏迷不醒的闵如賢旁邊,一只腳踩到他後腦上,揚聲對着朱戬道:“你再不束手就擒,我就踩死這闵如賢。”

朱戬的劍果然慢了下來,不過也只是一瞬。他頓了頓,然後突然橫劍一掃,真氣鋪天蓋地,劉明遠被逼得連連後退。

趁此間隙,朱戬迅猛抽身,飛身而去,一瞬之間化為天際的一個小小黑點,消失無蹤。

劉明遠勃然大怒:“你他媽的!姓趙的,要你多什麽事!”

趙澤:“唉你這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爺這明明是救了你!你不感恩戴德,還蹬鼻子上臉,好個驢肝肺!”

“誰要你救!”

王彥輕咳一聲:“回頭再吵,先把這人帶回衙門。”

劉明遠朝着趙澤翻了個白眼,轉而對王彥道:“你說,這人怎麽會對闵如賢這樣的人忠心到這個地步?會不會他和闵家還有什麽別的牽連?”

趙澤嗤笑:“你想多了,頂多是闵如賢只付了他一半的價錢,這賬,還沒結清呢。”

王彥點頭:“有可能,眼下他借機逃走,顯然是看清了闵家形勢,當不是死忠之徒。”

劉明遠:“咱們攪黃了他和闵二的買賣,他不會懷恨在心?”

趙澤陰陽怪氣地笑道:“哎呦劉侍衛長,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劉明遠森森地瞪他一眼道:“你別以為你受了傷,老子就不敢砍你。”

趙澤不以為意地嘿然一笑,看王彥一眼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那個要命的賬本,到底是給大人放在了什麽地方?我看闵家已經找破了天,只差沒把大人脫光了搜了。”

劉明遠聞言亦看過來,顯然也有些好奇。

王彥:“其實賬本早就不在我這兒了,屆時你們自會知道。”

趙澤撇嘴:“王大人,你這人啊什麽都好,就是太喜歡賣關子,老把別人當猴耍。”

王彥微微一笑道:“我可是萬萬不敢把趙兄當猴的。”

劉明遠:“你別說,這麽一看,你還真挺像只猴。”

“哈,我要是只猴,你就是頭狗熊。”

“嘿你這……”

王彥聽他們二人越說越不像話,也不阻攔,反倒在一邊淡淡而笑。

三人帶着闵如賢回到官衙,将人收監處置。随後轉到書房,王彥又令劉明遠将竹箧及闵如賢帶來的一應銀票統統歸還給闵家。

劉明遠出去後,趙澤翹着個二郎腿在椅子上坐下道:“大人,如今又了結了一樁破事兒,是不是該喝點小酒慶祝慶祝?”

王彥:“比起酒,我更喜歡喝茶。這是上好的西湖龍井,趙兄要不要來一點嘗嘗?”

趙澤擺手:“多謝大人美意,不過茶就算了。”

二人靜坐片刻,衙從慌慌張張進來禀報道:“大人,淮陽侯出事了……陳家來告官,說陳家夫人被侯爺打、打死了……”

趙澤臉色微變,王彥沉聲:“哪個陳家?”

“鹽司運副使陳謝青,”衙從道,“那陳夫人,就是書院宋書長的長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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