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2)

痛啊……

南風的吸氣聲淹沒在四周人群的驚呼聲裏,護士急忙跑過來,拉着她就往急診室跑,她手中的水果袋跌落在地,蘋果、桔子滾得滿地都是。

許芊茉像是忽然從夢中醒過來般,傻傻地望着人群的指指點點,良久,她尖叫一聲,落荒而逃。

南風在急診室處理燙傷時,傅希境正拿着手機看時間,心想,買個水果這麽久?這女人,不會跑了吧?

打她的手機,無人接聽。

一小時過去了,依舊不見南風回來,傅希境在床上坐不住了,電話撥了一遍又一遍,始終無人接聽。一絲慌亂浮上心頭,他伸手狂按床頭的呼叫鈴。

護士急匆匆地跑過來,見他好端端坐在床上,才松了一口氣。

“有沒有見到季小姐?”他問。

護士十分訝異:“你不知道?”潑湯事件在護士站傳得沸沸揚揚,大家在同情南風的時候,也掩不住一顆八卦之心,一口咬定這是情敵厮殺。沒想到事件主角之一竟然蒙在鼓裏!

“怎麽了?”

護士猶豫間,傅希境已經不耐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護士只得據實相告,話還沒講完,她急道:“哎哎哎,傅先生,你的腿還不能下地走啊!”

傅希境已掀開被子下床,心急之下沒個輕重,腿上立即傳來疼痛感,他咬牙,重又坐回床上,怒喝:“怎麽現在才告訴我!把輪椅推過來!”

“好好好。”護士吓得趕緊跑出去叫男護。

男護推着他在醫院裏上上下下樓層找了個遍,哪兒都沒有南風的身影。

傅希境沉吟片刻,對男護說:“去後面花園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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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早春,屋子外的氣溫還很低,男護看了眼傅希境的着裝,出來太急,他只在病號服外随意套了件羊毛衫,便說:“傅先生,要不我先推你回病房,我再下來找季小姐?”

“推我出去!”他不容質疑的口吻。

醫院裏暖氣很足,自動玻璃門剛一打開,迎面而來的冷空氣令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傅希境卻毫無知覺,雙眼迅速掃視四周,然後視線停留在西南方向的一張長椅上,他輕輕舒了口氣。

天冷,又是陰天,花園裏鮮有人停滞,在滿園綠植裏,穿着黑色大衣的南風靜靜坐在那裏,尤為打眼。她在發呆,沒有聽到輪椅轉動的聲響。

“南風。”忽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她一跳,她轉頭,看到傅希境,第一反應便是将纏着厚厚紗布的手藏到身後,繼而想起下巴上也有殷紅的燙傷,她又将臉轉過去。

那些傷處,還是全部落進了他的眼裏,她黑色大衣上還殘留着湯水的污漬,十分狼狽。

他臉色變得鐵青,眸中怒意翻滾,然後是心疼。他拽過她的手,強勢逼迫她面對着他,南風掙紮,卻未能掙開。她微微垂下頭。他擡手,撫上她下巴上的傷處,動作已經很輕柔,南風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下,傷口火辣辣的刺痛。

他微微閉眼,将她纏着紗布的手送到嘴邊,他的吻,輕柔地落下,“對不起。”

南風無聲苦笑了下,不能怪他,是她太倒黴。

“你手機拿給我。”傅希境說。

南風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還是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遞給他。

他撥了個號碼。

“喂,警察局嗎,我要報警。”他聲音比這寒冷的天氣還冷幾分。

南風驚得跳起來,“你……”她伸手去搶手機,卻被傅希境避開。

“……對,許芊茉,我要告她故意傷人……”傅希境簡單敘述了事件,然後說了個地址。

南風震驚地望着他。

他挂掉電話,擡頭看着南風,臉色緩和下來:“這件事情,就交給我。”

南風嘆口氣:“你沒有必要把事情鬧得這麽大。”她也生氣,也憤怒,手背直到現在還是火辣辣的刺痛,醫生說極有可能留下疤痕,還有下巴上的傷,如果不是那一刻她被吓傻了,又燙又痛,她一定會狠狠抽許芊茉幾個大巴掌。處理完傷口後,她之所以避到花園裏來吹冷風,就是知道許家與傅希境外公家兩家世交親厚,怕他把事情鬧大,把事情弄得麻煩複雜。比之出一口氣,南風更怕麻煩。

可她萬萬想不到,傅希境竟然直接報了警。這下子,她想大事化小都不可能了。

想到接下來将要面對的情況,南風就覺得頭痛!

“她做錯事,就該受到懲罰!”傅希境說。

南風仰了仰頭,深呼吸,然後朝他伸出手:“把手機給我。”

傅希境知道她想幹嘛,将手機握得緊緊的,“不要!”

“給我!”

“不給!”

南風瞪着他,他也回瞪着她。一站一坐的兩個人就那樣僵持着。

站在不遠處的男護有點忍不住了,走過來說:“季小姐,我們先回病房吧,這裏太冷了,傅先生穿得少。”

南風這才發現他衣着單薄。

傅希境卻對男護說:“幫我把大衣拿下來,再叫一輛車,我們去警局。”

“傅希境!”南風簡直要哭了,“你別這樣,你的腿還傷着呢,外面這麽冷,算了好不好,我們回病房。”男護已經離開,南風急忙伸手去推輪椅,一下沒留意,碰着了傷處,忍不住悶哼了聲。

傅希境輕輕握住她受傷的手,微微側頭,低聲說:“南風,我見不得你受傷,更見不得你受一點點委屈,哪怕那個人,是我自己,也不可以。”因為,你是我心尖上的人。

南風心一顫,想要勸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們趕到警局時,許芊茉也剛被帶到,她情緒極為激動,一邊哭一邊大聲嚷嚷,“我不信,我不相信阿境哥哥會這麽對我……我不信……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她身邊的中年女人一邊幫她擦眼淚,一便焦急地對負責警察說:“警察先生,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傅先生跟許家就是一家人一樣,怎麽會告我們小姐呢!”

小警察不耐煩地說:“是不是搞錯,等下原告來了就知道了……”

“他們沒有搞錯,是我報的警。”冷冷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許芊茉聽到這個聲音,立馬跳起來,朝傅希境身邊跑過去:“阿境哥哥……”在看到他身後的南風時,立即頓住腳步,身體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中年女人走過來,驚訝地瞪大眼:“傅先生,你真的……哎喲,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傅希境理也不理她,對警察指了指南風:“被傷害人在這裏。”

警察立即開始着手做筆錄。

吵鬧的許芊茉此刻終于安靜下來,卻對警察的問話一概不理,只是霎也不霎時地望着傅希境,眼淚源源不斷地往下掉,神色凄楚絕望。

可傅希境卻并不看她。

許芊茉的父親很快帶着律師趕到,沒多久,傅希境的姨媽鄭嘉韻也趕了過來。

問清楚情況後,許父首先對南風說了句對不起,而後神色複雜地望向傅希境:“阿境,就算芊茉做錯了事,但你這陣仗是不是鬧得太大了點?”

傅希境神色不變,說:“許叔叔,芊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成年了,她沒有權利對別人這麽任性妄為。她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責任。”

鄭嘉韻将一直抽泣不止的許芊茉擁在懷裏,嗔怪道:“阿境,是你過分了,有什麽事情在家裏解決不就好了,還鬧到警局來,你看看,瞧把小茉莉吓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說着瞟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南風,不滿道:“好歹小茉莉也是自家人,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傅希境提高聲音,仰頭看着鄭嘉韻,冷哼一聲:“難道真要毀了容,才算大事?”

鄭嘉韻有點讪讪的,嘀咕道:“這不是沒有毀容嘛!”

許家律師對南風說:“季小姐的醫藥費我們會全權負責,如果還有什麽要求,請提出來,我們會一一滿足。所以,請你撤銷報案,我們庭外和解,好嗎?”

南風看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耳畔是許芊茉嘤嘤抽泣聲,警察裏的喧嚣吵鬧聲,覺得腦袋要爆炸了般,心煩意亂,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行,就這樣吧。除了醫藥費,我沒有別的要求。”南風胡亂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南風。”傅希境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她不想應,也不想回頭。

此時此刻,她不想說話,也不想見任何人。

她埋頭,在寒風中疾走。也不知道瞎走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下來,她站在路邊,伸手攔了輛出租車,讓司機往墓地開去。

下了車,她卻站在墓園下面,不敢走上去。

她仰頭,遙遙望着父親墓碑的方向,任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吹出了眼淚。

爸爸,對不起。

爸爸,我該怎麽辦。

他對我這樣好,這樣好。有生之年,除了你跟媽媽,沒有人這樣寵愛過我。好到我忍不住想要沉溺,永不醒來。

她慢慢蹲下身,在黃昏凄冷的風中,緊緊抱住自己,任眼淚肆意流淌。

南風回病房時,發現傅希境病房外站了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見了她,微微點頭致意。

傅希境正在看文件,見她進來,明顯松了口氣。

南風好奇地問:“門口那人是誰?”

“保安。”

“保安?”

“嗯。以後許芊茉再也進不了病房。”

保安是傅希境從寰宇調過來的,只一個任務,嚴禁許芊茉出入!其實就算他不這樣做,許芊茉短時間也不敢再上醫院來。

南風簡直哭笑不得,覺得傅希境太小題大做了,心底卻有一絲暖意蔓延上來。

但她還是開口請辭:“傅總,我這個樣子,留在這裏也沒辦法做什麽,我想回海城。”

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不行,你受了傷,必須在醫院治療。”不等她反駁,他擡了擡打着石膏的腿:“你是想讓我這個樣子去找你?”

“……”

他的聲音轉低,嘆息般:“不小點,聽話,別讓我擔心,好嗎?”

南風嘆口氣,終是留了下來。

過了幾天,謝飛飛來蓮城出差,順道到醫院來看她,見了她裹成粽子般的手,直追問,南風架不住,便如實相告。謝飛飛聽完,跳起來拉着她就往外走,邊走邊憤怒大罵:“我靠她奶奶的,那死丫頭住哪兒你知道嗎?走,姐非得把丫毀容了不可!”

南風拽住她:“飛飛,算了。”

謝飛飛炸毛,瞪她:“聖母瑪利亞啊你!差點就被人毀容了,就這麽算了?”

南風也瞪她:“你別這麽激動,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然後說了警察局那一出。

謝飛飛拍手稱快:“哇靠,傅希境帥呆了!”頓了頓,輕輕問:“你跟他怎麽樣了?”

南風怔了怔,才答:“還是那樣。”

沒有很壞,也沒有更進一步,彼此平靜相處,傅希境并沒有什麽過分親密的行為,似是怕把她吓跑,而南風,明知應該保持距離,可內疚與心軟,令她身不由己。她已經不去想太多,只希望他的傷盡快痊愈,到那時,她會離開。

蓮城骨科醫院不愧為全國數一數二的骨科權威,傅希境的腿傷治療進展很好,先前南風一直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她狠狠地舒了口氣。

他已經可以下地慢慢挪動步伐了,治療進入複健期。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多了,可傅希境從來就沒閑暇過,病房幾乎成為了他的臨時辦公地點,林小柔都來了好幾次,金沙區那個案子已通過了二次審核,只差最後一次會議,最關鍵的時刻到了,更不能掉以輕心。而寰宇這邊的工作任務也超重,這些年寰宇在業內地位已是卓越,有口皆碑,可每一次有重大case,傅希境依舊喜歡親力親為。

南風手背的燙傷終于慢慢痊愈,只是醫術再好,她手背上依舊還是留下了淺淺的淡紅色疤痕,慶幸的是,她下巴上沒有留下傷疤。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沖上許家,潑許芊茉一臉熱湯。

自那之後,許芊茉沒再出現在醫院裏。

南風自嘲地想,這趕走“情敵”的代價,真夠大的。

當傅希境終于徹底扔掉輪椅,拄着單拐也能行走時,他立即強烈要求出院,這些日子,他實在受夠了消毒水的氣味與入目皆白的四周。

南風以為他出院了,自己便能解脫,可傅希境涼涼的一個眼神抛過去:“你放心我一個人在公寓?”

南風說:“有男護!”

傅希境似是忍無可忍:“你讓我跟一個男人同居!”

“……”

見她沉默,傅希境立即換了副表情,提起行李袋,拄着拐杖慢騰騰地往門口挪動,低低嘆息:“唉,如果不小心在家裏再摔一跤,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啊……”

南風仰頭望天花板,上前,搶過行李,“我來。”沒好氣地走在前面,不想跟他多講一句。

傅希境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悅地跟上去。這丫頭,心軟啊。他總算看出來了,他吃定了她的心軟。

南風上一次來江邊公寓還是傅希境剛轉入骨科醫院,她過來幫他收拾衣物,一個多月無人居住,公寓裏已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傅希境走了一段路,顯得很疲倦,又不肯去卧室休息,偏要躺在沙發上,看着她搞衛生。

南風打開窗戶,江風徐徐吹進來,今日有好陽光,金色光芒映照進來,屋子裏暖洋洋的。

她将頭發盤起來,挽起袖子,拖地,擦拭桌子,整理雜物,給植物澆水,身影來來去去,他的目光便跟着那身影來來去去,舍不得錯開一下。

就這樣看着她在他眼前忙碌,他心底既安寧又充滿幸福感。她挽發勞作的模樣,令他想到一個詞——妻子。

“南風。”他喊她,聲音低啞,柔情似水。

“嗯。”她正垂頭在為一株綠植清洗葉片上的灰塵,頭也不擡地随口應了聲。

“我們結婚吧。”依舊是輕輕的聲音,仿佛夢呓,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

她手中的動作停滞,身體也僵住。

他沒有做聲。

她也沒有。

空氣中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他的急促與忐忑,她的雜亂。良久。

南風起身,抱起那盆綠植,低低地說:“它要曬曬太陽了。”她從他身邊走過去,走向陽臺。

很久,都沒有回客廳。

傅希境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陽光,然後,手指蓋在眼睛上,沉沉地嘆了口氣。

他沒有再提那個話題,她自然也不會。

傅希境以為她會因此離開,可南風沒有,她盡心盡職地做着看護的工作,照顧他生活起居,也幫他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每周兩次陪他去醫院做腿部複建。

她抽空回了躺海城,去醫院看趙芸,才短短一段時間沒見,她發現媽媽的頭發又白了幾許,眼角皺紋也多了幾絲。她幫媽媽洗了頭,擦了身子,換上新買的睡衣,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寧大姐說,她不在的這段時間,陸江川幾乎每天都會來病房看望趙芸。南風點點頭,我知道。她在蓮城的時候,陸江川每晚都會給她發短信,內容幾乎一致,先是告訴她趙芸一切都好,讓她不要挂念。她會禮貌地回複一條,謝謝。然後他會告訴她蓮城明天的天氣情況,變天讓她加衣,下雨提醒她帶傘。提醒她有胃病,要按時吃飯。提醒她晚上不要獨自出門。最後道晚安。他的關心溫暖、妥帖、細致,不熱情似火讓人透不過氣來,宛如一個普通朋友那般。令南風無法冷漠拒絕。

離開醫院時,南風去陸江川的辦公室找他,他沒在,護士說,陸醫生去外地參加個醫療會議了。本來南風還想請他吃頓飯,以表謝意,只能作罷。

回蓮城時,天已經快黑了,在車上接到傅希境的電話,問她到哪兒了?是否趕得及一起吃晚飯。南風以為他等她回去做飯,這段時間他飲食特別挑剔,他姨媽本來讓家裏的保姆過來給他做飯,被他拒絕了,酒店的外賣也不要,非要吃南風親手做的。這些年,南風也經常自己做飯,可她在廚藝上實在沒天分,做出來的飯菜被謝飛飛嫌棄得要死。可傅希境卻吃得津津有味。

南風想了想,說:“有點晚了,要不我給你從外面打包飯菜回去吧?”

傅希境說:“不要,今晚我做牛排給你吃,你快回來。”說着,就把電話挂了。

南風皺了皺眉,他下廚?長時間站立沒有關系嗎?

傅希境的手藝僅限西餐,在國外留學時正兒八經地拜師學藝過,牛排與意面堪比五星級酒店的大廚,連對西餐沒多大興趣的南風都胃口大開。

南風剛進門,便聞到了香味從廚房飄出來,她中餐吃得少,這會餓極了,忍不住深深呼吸,循着香味兒走。廚房裏,傅希境正在起鍋,聽到動靜轉身,笑說:“你倒會掐時間。”他将盤子湊到南風鼻子下,趁她埋頭深嗅時又迅速拿開。

“喂!”南風怒喝。

傅希境哈哈大笑。

餐桌上放着一只橡木桶,南風指着它駭笑:“你誇張了吧?這麽大一桶酒?”

傅希境打開蓋子,讓南風湊近酒桶:“來,聞聞。”

醇厚的清香立即鑽入她嗅覺,她微微閉眼,深呼吸:“好醇的葡萄香!”她側頭,望着他:“自己釀的?”

傅希境贊道:“聰明。”

“你釀的?”

他笑着搖頭:“我哪有這個閑情逸致,我只會喝。是一個朋友送的,就這麽一小桶。這酒有錢都買不到的。”

“哦?”南風好奇。

傅希境說:“這可算是個傳奇故事了,很多很多年前,有個法國傳教士,傳教到西藏與四川邊界的一個村落,因為受了當地人的恩惠,便在當地建了座教堂,還留下了頂級的葡萄種子以及古老的家傳釀酒方子。一代代這麽傳了下來。毫不誇張地說,我喝過法國最頂級的葡萄酒,都不及它的味道。”他搖了搖頭,遺憾地說:“可惜這私釀從不出售。”

“哇,這麽神奇!”南風咂舌,貪婪地嗅着。“那我要多喝幾杯。”

傅希境好笑地敲她的頭:“酒鬼!”

燭光搖曳,牛排美味,美酒香醇,這壓根是他精心準備的晚餐。南風心情好,酒實在太好喝,她喝了好多杯,自釀的葡萄酒養胃,傅希境也不阻止,慢悠悠地搖着酒杯,望着她慢慢酡紅的臉頰,與越喝越亮的眼神。

這頓飯,吃得極慢。

小橡木桶的酒被兩人喝掉了一半,到最後南風已是微醺,她站起來,拍了拍發熱的臉頰:“不能再喝了,有點暈,我要去洗澡睡覺。”

“你沒事吧?”傅希境問。

南風擺手:“我酒量好着呢!”然後拿衣服進了浴室。

洗完澡,人清醒了幾分。趁着傅希境去洗澡時,她收拾桌上的殘局。在廚房剛剛洗完杯碟,便聽到浴室傳來“嘭”一聲響,而後是傅希境的痛呼聲。

南風一驚,慌忙跑過去,浴室門竟然沒有鎖,伸手便推開了。熱氣蒸騰裏,圍着浴巾的傅希境跌倒在地上,眉毛緊蹙。南風蹲下身,焦急地問:“你沒事吧?摔到腿了嗎?能起來嗎?”她伸手攙扶他,手指剛碰到他手臂,便被他拽住,一拉,她整個人便倒在了他身上,南風下意識掙紮,下一秒腰身已被他手指緊緊攬住。

迷蒙霧氣裏,四目相對,他目光幽深,灼灼地凝視着她,她聞到他呼吸間淡淡的酒香,混淆着她的,交織在一起。她臉頰酡紅未散,襯着雪白的皮膚,眸中仿佛也沾染了此刻浴室裏的霧氣,比美酒更迷人。他呼吸一窒,一個翻身,嘴唇迅疾覆蓋住她的,不給她逃脫的機會,撬開她的唇齒,舌纏繞着她的,深深深吻。

南風繃緊着身體,心髒跳得那樣快,像是要蹦出胸腔。她費力掙紮,想要推開他,可他卻發了瘋似的,絲毫不予退讓。他離開她的唇,嘴唇慢慢游移到她的耳垂,輕輕咬了咬,對着她的耳鼓呢喃,低低似醉語:“南風,別推開我,不要推開我……”

她知道自己此刻應該推開他,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一切都失控了。可那一刻,她手腳仿佛不是自己的,屬于他的氣息,那麽熟悉,鋪天蓋地地籠罩着她,像是今晚那桶醉人的美酒,又像是山頂旖旎的風光,令她不能抗拒,情不自禁地想要沉醉。

他抱起她,走向卧室。

迷亂中南風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望着他的腿,驚訝開口:“你……”

未出口的話被他用滾燙的熱吻堵住。

卧室裏沒有開燈,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落地窗映照進來,瑩白的光線裏,她的睡衣,他的浴巾,散亂了一地。

這夜,月色如許,春光旖旎。

南風,等待了這麽久,尋找了這麽久,仿佛這一刻,你才真正地屬于我,你就在我懷裏,在我的身體裏,在我的呼吸裏,在我觸手可及的身邊。

他擁着她,緊緊的,密密的,仿佛擁抱着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這一晚,傅希境終于沉沉地睡了漫長踏實的一覺。

他醒來時,如多年前的習慣那般,閉着眼睛伸手一撈,卻撈了個空。他霍然睜眼,身邊空空如也。

“南風。”他起身,從浴室到廚房到書房到畫室,哪兒都沒有她的身影。

他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望着窗外忽然轉陰霾的天氣,如同他此刻的心。風從窗口灌進來,直吹他心底,将那個才被欣喜幸福填滿的地方,吹出了一個黑洞。

他以為經過昨晚,他們之間的關系會有所緩和,他以為他們終于往前邁進了一步,可她卻再一次,不告而別。

“季南風!”他鐵青着臉,緊握拳頭,咬牙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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