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憂郁美男子
牧水抱着水杯, 又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水, 随後才擡起頭問:“嗯?有什麽為難的地方嗎?如果不行的話……那就只有讓齊星漢再等一等了,等着人來接。”
話才剛說完,齊星漢的手機就又一次響了起來。
顯然是郭勇在催促了。
畢竟現在一個還被困在影視城, 一個則被狗仔們困在了醫院,僅僅靠電話聯系。饕餮娛樂的人也不敢往這邊來, 怕一來就坐實了齊星漢在裏頭的消息。郭勇能不着急嗎?
齊星漢低聲道:“我自己走。”
話說到這裏,齊星漢也難得地生出了點兒不快。
大概是早從幾年前開始, 齊星漢就漸漸對周遭失去了感知。沒有歡樂,當然也不會有痛苦。他依舊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工作,扮演着“華國最年輕影帝”的角色。工作任務再繁重, 對于他來說都沒有分別。也正是他的極度敬業, 讓他攀登得比任何人都要快,也讓饕餮娛樂将他完全供了起來。
按照往常一貫的套路。
被記者發現出現在了某地,而又必須撇清這段新聞的時候, 他就需要立刻離開這裏, 然後迅速出現在另一個活動現場。
這樣就能順利打消掉記者報道所帶來的影響。
現在也是一樣。
他離開醫院後,并不會返回劇組,而是會立刻和饕餮娛樂接上頭, 趕往下一個活動現場。
這樣的工作,齊星漢做過無數次。
但這會兒他突然生出了一點厭倦心。
牧水聽出了齊星漢的語氣不對勁。
因為齊星漢平時語氣平穩、表情平穩的時候實在太多了,見得多了之後,當他有一點點的變化,都會格外的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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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水飛快地放下了手邊的水杯, 然後本能地擡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不高興了嗎?”他輕聲問。
他還倚靠在枕頭上,微微仰着頭,從齊星漢這個角度居高臨下地望下去,就能瞥見牧水的病號服裏,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頸,還有顯得可憐巴巴的下巴。
齊星漢望進了牧水的眼底,他的眼眸讓人本能地感覺到放松,一顆心連帶整個人都跟着柔軟了下來。
齊星漢以前很少接觸到這樣的目光。
他別開了臉,低聲道:“沒有。”
牧水無奈地看着他:“唔,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袁盛掃了一眼牧水抓住齊星漢袖子的手指,他的手指纖細,被深色大衣外套襯得更見瘦弱。
袁盛這才低聲道:“走吧,我送齊先生。”
齊星漢回頭瞥了他一眼,兩人又默默交換了一下目光,這才走了出去。等出去之後,袁盛就解下了眼睛上蒙着的紅布條。這下他們從對方眼底瞥見的“呵呵”意味也就更明晰了。
真醜。
袁盛看着齊星漢的臉心想。
齊星漢看着袁盛的臉,心想,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們看似并肩,但實際卻相隔着一個人的寬度的距離,然後這麽一塊兒朝前走去,按照護士的指引,開始往另一個離開的通道走。
這倆人一走,康葉倒是放松了不少。
他果斷抛棄了自己身下的椅子,先走到了牧水左手邊的椅子坐下,占據了袁盛之前的位置。但坐着坐着,康葉又覺得不夠順牧水的手,于是又換到了牧水的右手邊的椅子前坐下,這下占據了齊星漢的位置。
這樣就好了。
他就能給牧水端茶送水了!
真好。
康葉心底不無高興地想。
之前袁盛和齊星漢都在的時候,連他插話的份兒都沒有。
牧水眯了眯眼,覺得腹中饑餓,但又有些困意上頭,四肢也都發軟,坐都坐不住。
他低聲問:“有吃的嗎?”
“有。”康葉屁股還沒坐熱,就又站了起來:“等等啊,我這就去找給你。這家醫院都有病號餐的。”康葉說完,就奪門而出了,像是生怕耽擱了一秒鐘,就把牧水活活餓死了。
牧水忍不住嘴角翹了翹。
除開臭的這一點,康葉是個很好的人,啊不,很好的怪物呀。
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又看了看沙發上的雪女鳥。雪女鳥們大概是跟着飛了一路,實在累壞了,這會兒還東倒西歪地睡着,擠成一團,看上去像是沙發上鋪了一小團銀白的毛絨絨的厚毯子。
看着就暖和。
牧水不由緊了緊身上的被子,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冬天能用來取暖嗎?不,不對。雪女鳥是涼的,怎麽取暖呀?
牧水翻了個身,就又睡了過去。
……
男人慢吞吞地走在走道裏,他身上穿着藍色的清潔服,手裏拎着一個清潔桶,毫不起眼。周圍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的步伐實在太慢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目的地。
他敲開了門,走進去,用仿佛被大火燎過後的嘶啞難聽的聲音說:“獻給……偉大的卡托帕斯。”
裏頭轉身走出來了一個黑衣的青年。
黑衣的青年朝他伸出了手。
而男人這才躬着腰慢慢蹲下去,身體如同老化,又或是被烤得骨頭都脆了一樣,一邊發出咯吱嘎嘣的聲音,他一邊艱難地翻動着清潔桶,從裏面拎出來了一只相機。
青年正要伸手去接。
這時候面前的簾子先動了,那是一面藍白色的簾子,上面還印着星河雲紋。
簾子的背後,緩緩伸出來了一只手,這只手手腕削瘦,骨節分明,從手背到手腕上,青色的血管微微突出,乍一看有些可怖。
青年見到這只手後,立馬就會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只手接過了男人的相機。
男人啞聲道:“裏面有,有他……拍下來,拍下來了。一個記者拍的。”
裏面的人将相機接過去之後,就再沒有動作了,也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男人跪地弓腰行了大禮,然後才緩緩爬起來,拎着自己的清潔桶準備離開。這時候青年叫住了他,一把按在了他的肩上,低聲道:“暫時別離開了。”
男人茫然地看着青年。
黑衣青年擡手輕輕敲在了他的頭頂,男人就這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很快有人進門,将男人帶走了,那個清潔桶也都一并帶走了。
青年仰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怎麽一個比一個蠢了呢?明明最早的焰鳥不是這樣的。”
簾子後沒有聲音發出。
青年也不敢再多說,只默默地退了出去。
退出去後,青年才望着走廊盡頭的窗戶,隐約可窺見的那一小片的天,黑沉沉的天,低聲喃喃道:“因為是劣質的次品嗎?”
……
牧水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病房裏靜悄悄的,袁盛和齊星漢沒有歸來,雪女鳥們還挨個擠在沙發上,只不過她們快要被擠扁了,因為康葉也躺倒在了沙發上,瘦長的人形,屁股後卻耷拉着長長的尾羽,五顏六色,哪怕是在燈光昏暗之下,都散發着刺眼的光芒。
應該也是累壞了,康葉也睡着了,并且還睡得格外的香,他的神情靜谧,唇微微張着,一呼一吸間,那股臭味兒又鑽入了牧水的鼻間。
牧水這會兒是真的餓了。
餓得前胸都快要貼上後背了。
他微微屏住呼吸,然後收起目光,掀開被子,軟綿綿地爬了下去。等下了床,轉頭一瞧,就瞥見床頭還放着粥和小菜。但是都已經涼掉了。
這應該是之前康葉給他拿來的,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又睡着了。
涼的肯定沒法再吃,光是想一想涼掉之後那股油膩膩的味道,牧水就感覺到隐隐的反胃。
牧水找了一圈兒的護士鈴,也沒找到在哪兒。
他只好披上外套,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裏和走廊上都安靜極了,窗外的月光傾瀉進來,再沒有了之前大雪紛飛,天空黑沉低垂的景象。
牧水裹着身上的羽絨服,足以感覺到溫暖了。
這層樓實在太安靜了。
牧水往前走,一路上都沒碰見什麽人,更別提護士和醫生了。
他舔了舔唇,心跳微微快了起來。還是說……他其實又進入到那種玄妙的,仿佛和現實世界分隔開的空間了?那怪物呢?這一路上也沒瞧見怪物啊。
要不還是餓着吧。
牧水難過地想着,就準備轉身回去。
那一瞬間,牧水見到了一個開着門的病房。病房在走廊的盡頭,那一個盡頭修着一堵牆,沒有窗戶,當然也就沒有月光洩進來,所以那間病房裏透出的亮光才格外的顯眼。
牧水松了口氣,很好,看來還是在現實世界裏的。
他慢慢挪動着步子走了過去,沒一會兒就到了病房門外。而更讓牧水覺得驚喜的是,病房裏有人。那是一道背對着他的身影,身影挺拔、修長,穿着和他一樣的病號服。這人有着一頭墨綠的如海藻一般的頭發,發絲長度剛好挨到他的肩膀。漂亮又紮眼。
雖然這還是牧水頭一次見着把頭發給染綠的男性。
“你好。”牧水擡手敲了敲門板。
對方聽到聲音,緩慢地轉過了身。
牧水就這樣見到了對方的全貌。
這是一個混血青年,青年的兩頰削瘦,唇帶着一點蒼白。
但他的五官輪廓很是俊美。
青年的眼眸深深,在他的眼底,好像凝着化不開的墨。一眼望過去的時候,讓人有種幾乎望不到底的感覺。眉間也微微攏起,嘴角微微向下抿,帶着說不出的優雅的同時,也帶着說不出的憂郁味道。
這是一個看上去相當憂郁的美男子。
在牧水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掀了掀眼皮,打量向了牧水。
牧水沖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您知道護士鈴在哪兒按嗎?或者說,麻煩您告訴我,這附近現在還有開着的食品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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