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那你這裏是什麽
馮澤自己的府宅成了擺設,墨硯,鎖鳶,團子都成了萬俟弘府上的人,春天真的到了。
入了春馮澤就像得了懶病,一日一日骨頭酥軟,眼皮上下粘連,他幾乎進入了類似“冬眠”的“春眠”時期,除了每日必要的活動,剩下的時間有八成都在睡,有時候坐着和萬俟弘說說話就沒了聲音,萬俟弘轉頭一看就是睡着了,起初萬俟弘害怕他出了什麽問題,想找程思遠給他看看,程思遠事情又多,一來二去便耽擱了。結果馮澤的面色越睡越紅潤,竟是從未有過的好氣色,萬俟弘索性放任不管,叫他能睡便睡,時間長了他倒也習慣了馮澤的呼吸頻率,專心時便覺得馮澤和環境融為一體,比他身邊的暗衛還叫他注意不到。
馮澤能睡是不假,但是他睡的也不安穩,恍惚掙紮在現實與夢境中,分不清自己身處幾何,眼前總像是有很多人來回走過,又吵又鬧。
這日馮澤去幫萬俟弘收拾書房,不過才排完一閣書就心生乏累,繞到屏風後面的軟榻歪在上面不足一刻就睡着了。模糊醒過來時聽見外面有人講話,他精神醒着,眼睛卻還睜不開,軟榻上似乎有極強的吸力,讓他想翻身都難,他能分辨出外面的是萬俟弘的聲音,幹脆一動不動半醒半睡。
項康城把一根箭羽交給萬俟弘:“這就是先皇駕崩時身上的箭,如今也該交給你保管了。”
今日項康城來的急促,沒人通報給萬俟弘,萬俟弘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沒想到項康城只是為了将這箭羽交給他,雖有突兀但放在項康城身上又十分說得過去。先皇所留遺物不多,每一件都被項康城視若珍寶的收集在一起,一直帶在身邊。
萬俟弘鄭重接過:“定會視如生命。”
項康城嘆了口氣,他年紀也不小了,歲月留下的痕跡在他身上尤為明顯,項康城雙手負于身後,遙遙望着皇宮的方向:“二十多年了,終于要恢複曾經的輝煌,不過現在是要緊的時刻,萬萬不能出差錯,安陽已經發起小規模的叛亂,如我們所料,城中的官員紛紛逃竄,來不及上奏折。但是現在臣還有個憂慮。”
萬俟弘道:“師傅請說。”
“你身為摘星閣閣主,兒女情長可從長計議,那個叫馮澤的……”
他再說什麽萬俟弘都沒聽清,從項康城說出“你身為摘星閣閣主”時他就心中一跳,直覺不好。項康城為了避人耳目從來不會說這麽直白的話,當他再說出馮澤的時候,萬俟弘立刻感覺到了屏風後馮澤的呼吸聲。
萬俟弘一陣陣的耳鳴,顧不得項康城的嘴還一開一合,滿心都放在馮澤忽然停頓住的呼吸上,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了。好在項康城說了幾句見萬俟弘沒搭話便離開了,萬俟弘站在原地久久都沒言語。
等到心跳恢複如常,他慢慢理清關系——項康城的武功與他不相上下,馮澤連武功都不會,項康城自然不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那麽剛才那一番話只能是說給馮澤聽的。他沒選擇暗中告訴馮澤,自己不在府中的時間多了去,項康城又能随意出入府上,他完全可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把一切都告訴馮澤,但是他今日還是來了。
項康城是故意讓馮澤聽見他們的對話,也故意讓萬俟弘察覺,把萬俟弘明晃晃的擺在馮澤面前,讓他不得不親口承認自己是摘星閣閣主,沒有絲毫退路。
萬俟弘苦笑,自己這個師傅對自己真是好啊。
他走到屏風後,馮澤正睜着眼睛看他,眼睛裏沒有絲毫睡意,萬俟弘坐在軟榻上給他蓋了蓋毯子,雙手支在兩側,把馮澤禁锢在軟榻和他之間,輕輕的問:“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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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澤點點頭,即便他猜到了萬俟弘與摘星閣有聯系,但從未想過萬俟弘就是摘星閣的閣主,一時間還有些緩不過神。
萬俟弘稍微俯下身用鼻子去蹭了一下馮澤的鼻子,清冷的夜突然變得親昵起來,他擡起頭:“傻了嗎?沒有什麽想問我?”
馮澤搖搖頭,其實他有太多想問,不過也正因為太多了,反而無從問起。他感受着萬俟弘的呼吸,腦袋偏到一邊挨着萬俟弘的手想了一會兒,眸子忽然亮了起來:“你既然是摘星閣閣主,一定知道我二哥是怎麽死的?”
萬俟弘支在軟榻上的手立刻青筋畢露,但稀疏的月光下看馮澤的目光仍舊柔的不像話,他垂下眼,失落道:“這個我一直沒查到。”
“摘星閣也有不知道的事?”馮澤眼神幹淨,剛睡醒像一汪水一樣。
萬俟弘站起來向桌邊走,點燃了燈罩裏的燭火,整個書房瞬間充滿橘色的,暖融融的光,他背對着馮澤把燈罩蓋上:“摘星閣養的都是人,神仙尚且有看不到的,更何況是人呢?”
馮澤沒得到想要的信息,又合上了眼睛,嘟囔了一句:“你怎麽知道神仙有看不到的。”
萬俟弘手下一頓,搖搖頭笑了,重新走回軟榻邊坐下,頭低下去,這次他能清晰的看着馮澤的眼睛,那眸子中只有他一個人,他說:“不然你再問一個?”
馮澤嘻嘻笑,忽然湊過去抱住他的腰,手指在萬俟弘胸前畫了一個圓,然後戳一戳:“那我就問,萬俟弘這裏是什麽?”
萬俟弘伸手回抱着他,眼裏的情緒看不清,他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馮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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