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章節
人摩擦得光滑發亮。
到過桐城縣的人,沒有不知道崔家墳的。
但是卻沒有人知道,在熱鬧的崔家墳附近,還有這麽一處竹籬茅舍的住家。
陽世火推開竹籬柴扉,裏面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圃,有一口井,井圈上還挂放着吊水的草繩。
穿過菜園子,一舍三間茅屋。
陽世火推開門叫道:“爹,我回來了。”
裏面有人笑呵呵說道:“今天回來聽起來分外地高興,有什麽快樂的事,說給爹聽聽。”
陽世火說道:“爹,我今天請來了位貴客,特地來看望你老人家的。”
老頭子啊呀一聲就笑着罵道:“混帳東西,我們這地方是接待貴客的地方嗎?怠慢了貴客,讓人家笑話。”
這時候玉蟬秋已經走進了茅屋,她看到一位瘦小但是精神極好的老人,正從隔壁一間房裏走出來。
老人灰白的頭發,左腦後結了一根小辮子。
藍灰色的長衫,腰間系了一根灰腰帶,穿着一雙布鞋,眼神有光,笑嘻嘻地,看起來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
玉蟬秋上前深深鞠躬為禮。
老頭笑呵呵地說道:“姑娘,看你是武林中人,就不要這樣像三把頭、兩截衣的一樣行禮了。”
他的話,突然頓住,眼神停在玉蟬秋的臉上,接着說道:“姑娘,世火說的沒有錯,你真是貴客,只是這茅舍陋居,委屈了姑娘。”
玉蟬秋說道:“老爺子方才說我是江湖中人,一個江湖上的女浪子,不值得貴客二字。再說,我與陽世火同罪論交,老爺子如果太過客氣,晚輩就不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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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一怔,繼之大笑起來。連聲道:“好。”
“姑娘,你說的好,老朽就再也不同你客氣。”
他轉過頭來責備陽世火:“小子,你有這麽好的朋友,為什麽到今天此時才帶給我見面?”
可以聽得出來,這小老頭說的是責備的話,語氣上卻充滿了喜悅。
陽世火說道:“爹,孩兒在今天才認識玉姑娘的,今天認識,就來到這裏跟爹見面,同時,要請問爹,如果孩兒要跟玉姑娘有一次遠行,不知爹可同意……。”
小老頭立即說道:“同意,同意,當然同意。”
玉蟬秋說道:“老爺子,我的意思:陽世火兄說過他與老爺子父子二人相依為命,因此,我就覺得陽世火如果遠行,老爺子一個人留下……。”
小老頭子連連搖着手,搶着說道:“不要緊,不要緊。”
此時屋內已經漸暗,陽世火點上油燈,又從隔壁廚房沏了一壺茶,先給玉蟬秋倒了一碗,再給老頭子倒了一碗,可以看得出,他的樣子十分恭謹。
玉蟬秋此刻有很大的感慨,了解一個人真是困難,陽世火在外面是如何桀驕不馴,沒有想到在家裏是如此的恭謹有禮。
另外一件事,陽世火以“神偷”聞名于江湖,也不知道偷了多少豪商富貴、貪官污吏,可看到他住的地方,見到他年邁的老父,卻是貧窮如洗,這恐怕也是別人所想不到的事。
直到此刻,玉蟬秋對陽世火的觀感,有了不少改變。
小老頭對着玉蟬秋說道:“姑娘,我們父子相依為命,倒是真的,不過并不是我老了不能動,要他來養活我。那是因為……。”
小老頭子嘆了口氣,他的神情,和他的面貌是十分不配合的,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感喟地說道:“陽世火是個心比天高的人,這種人需要有人提醒及約束。偏偏他長到這麽大,還沒有知己的女友,他就是個沒籠的鳥,所以,老朽就只好跟他在一起。”
憂慮的神情沒有了,一變而為笑嘻嘻地說道:“這幾年東奔西跑,人老了,也累了,桐城縣是個好地方,我要留下來,懶得管他了。姑娘,你能讓他跟随你,這是老朽求之不得的事,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他念到“阿彌陀佛”時還真的合掌當胸,拜了一拜,也不知道他是拜佛?還是拜玉蟬秋姑娘。
這樣的結果,原是玉蟬秋所沒有想到的事,小老頭兒下得椅子,對玉蟬秋招招手,笑着說道:“來,來,幫我到廚下,有魚有肉,整治出幾個菜來,今晚,我們痛痛快快地喝一頓,明天,我送你們啓程。”
陽世火在一旁叫道:“爹,玉姑娘人家她……。”
小老頭兒促狹地眨眨眼笑道:“你當我不知道,像玉姑娘這種人,廚下的事,她是沾不上手的。要她到廚下來,就沒有把她當貴客看待,咱們爺兒倆,可以好好地聊聊。”
陽世火有這麽風趣而彌堅的父親,該是玉蟬秋再一次沒有想到的事。
看來今天晚上小茅屋裏會充滿了歡笑。
看來明天開始,玉蟬秋的千山萬水之行,不再孤獨,因為她有一個忠心的夥伴。
這樣一對江湖兒女,去走訪千山萬壑,會發生什麽事情呢?有誰能曉得。
世事如棋,變化莫測。這八個字可以連用到任何人和事的上面去。
就好比是武功蓋世,豪氣幹雲的金盞花,一夕之間變成了手無縛鳥之力的普通人。
這一個突變,對于金盞花而言,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一次受不了的打擊。
但是,玉蟬秋的恩情,方倩柔的柔情,使他死不得,也躲不掉,只有成為方家雙井內宅後園的一名住客。
住在方倩柔原先的書房裏,他不是一個喜歡書文的人,面對着這麽多的經典古文,他感覺有一股壓力。
幸好有春蘭姑娘的聰明穎慧、笑語解人,更重要的是方倩柔的一絲柔情,終朝落在金盞花的身上。金盞花就是一雙展翅欲飛的大鵬鳥,也難以沖天而去,何況,現在的金盞花是一個抖掉羽毛的鳳凰鳥,欲飛無力了呢?
每一照例的三餐,方倩柔一定是到書房裏來,陪着金盞花用餐。
平時無事,方倩柔也是要來書房陪着金盞花談笑。
方倩柔姑娘是聰明的,她原先最希望聽到金盞花為她講述江湖上的點點滴滴,是她聞所未聞、聽所未聽。
可是現在她反實為主了,她不但不要求金盞花談江湖上的掌故,甚至于是絕口不提。
理由很簡單,她要金盞花慢慢地忘掉江湖上的種種,至少暫時要忘掉昔日的風光。
因此,日常跟金盞花所談的,都是由方倩柔姑娘就記憶中的歷史,娓娓地道來,消此永盡。
當然,在金盞花定期調息練功的時候,她是不會打擾他的。
這天,金盞花坐在房裏,調息行動,無論他如何的運氣,就是提不起一口氣,功行不到。
他再三地凝神一志,卻沒有辦法做到。
終于,他嘆了口氣,倒在太師椅上,潸然欲淚,使他頓時有萬念俱灰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方倩柔姑娘悄悄地出現在門口。
她輕輕地說道:“花大哥,我可以進來嗎?”
金盞花立即站起來,搶上前一步說道:“倩柔,你怎麽一個人來了呢?萬一不小心……。”
方倩柔微笑着說道:“不會的,不會摔倒的,花大哥,你是怕我摔倒是嗎?謝謝你的關心,你人真好。其實,在這個後院四周,我都已摸熟了……。”
金盞花說道:“那也不行啊!萬一……。”
方倩柔微笑說道:“我不是說過嗎?是不會有萬一的。這後院的四周,裏裏外外,照你有眼睛的人來說、叫做閉着眼睛可以走。像我這樣根本就沒有眼睛的瞎子來說,本來就是閉着眼睛走的。”
金盞花說道:“倩柔,為什麽一定要這樣說自己呢?”
方倩柔笑得很輕松地說道:“花大哥,你是說瞎子這兩個字是嗎?”
她走進房裏來,很準确地停在金盞花的面前,伸手給金盞花說道:“走,我們到房子外面,走廊上去坐一會兒,我有話要跟你說。”
金盞花跟方倩柔姑娘已經是很熟了,從七月流火的季節,已經到了八月丹桂飄香,雖然還只是一個多月,但是由于朝夕相處在一起,自然的增進着彼此的感情。
但是,像今天這樣,方倩柔姑娘主動伸手要金盞花來牽着,這還是第一次。
金盞花遲疑了一下,還是很快地牽着方倩柔。
他在想:“春蘭和秋連都不在這裏,牽扶一下,是理所當然的。”
方倩柔的柔荑一落入手中,真的是柔若無骨,讓人心動。金盞花雖然在江湖上闖蕩了這麽多年,但是,他是一個鐵漢,他甚至于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牽過。雖然玉蟬秋曾經為他裸裎相擁,他是在昏迷之中。
如今他牽住方倩柔的手,而且立即為方倩柔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心不自覺地激蕩了-下。
方倩柔姑娘并沒有說話,緩緩而又熟悉地,走到屋外走廊,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