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象牙塔(2)
2.當頭棒喝。
大一的下半學期。
我跟姜婉交往的愈加頻繁,尤其是在周末的時候,她經常會過來找我一起上自習。
有時候,陸子煜實在太忙,我也不是那種非得二十四小時粘膩在他身邊的性格。他在準備全國性的大學生建築設計大賽,又分別考了托福和雅思,成績都高的吓人。他的野心從來不曾掩藏,我并不願意成為他前進路上的阻礙,盡管他曾經為了我放棄深泉學院的深造機會。
我下定決心——
如果,陸子煜最終仍舊打算出去見識這個未知的世界,我會尊重他的決定。
顧嘉言開始在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實習。因為工作量的劇增,他又住了幾次院,不過每次都不待我察覺到,他就已經出院了。我把自己的精力過多的放在享受青春和美好的愛情之上,對他的依賴程度就相應的減少了許多。
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麽一定要走的這麽快。
他說,因為他擁有的時間與其他人相比都太短,所以他要努力的走到時間的前面。
我受顧嘉言的教導,收獲頗多。
我比別人更加能懂得時間的珍貴,也更加能體會我們終将接受生活之于每個人的洗禮。他沒有刻意過問我的戀愛,我也沒有單獨跟他談過我跟陸子煜之間的事情,但是他應該早就有所察覺。他沒有反對,我便當做他是贊成的。
顧嘉言一直在與時間的抗争之中保持着溫和理性的思考。他沒有談戀愛,依舊全心全意的寵愛我,給了我如漫步雲端一般漂浮的情懷。
他曾經特意抽空帶我去看電影,是在中國首次上映的《入殓師》——
關于死亡和東方人的隐忍、深刻、堅強和愛。我特別喜歡影片之中深沉的大提琴演奏的背景音樂,他便托人買了正版碟片送給我。
他跟我說,微微,你知道的,我身體不好,不可能永遠陪着你。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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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下午,我上完課去食堂吃晚飯。
我發覺自己沒有帶飯卡,于是就給陸子煜打電話讓他給我送過來,但是很長時間都無人接聽。我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直接從食堂往宿舍走,打算晚上拖着他出來吃宵夜。
這時,我的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短信的提示,內容是讓我去陸子煜宿舍樓後面的湖邊。我有隐約的不安情緒,陸子煜從來也不會給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躊躇着還是踱了過去,那片人工湖修建的十分別致,平時有很多同學都會結伴在樹下聊天學習。
天色漸晚,路燈次第亮起。
我看到那一叢碧綠的幸福樹前的巨大陰影前,姜婉正抓着陸子煜的右臂在情緒激烈的解釋着什麽。她一直不停的哭泣,陸子煜皺着眉頭沒有推開她。我站的遠,又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幾步。還沒到走跟前,姜婉就踮起腳親吻了陸子煜的唇。
雖然下一秒——
陸子煜幾乎是在電光石火之間就拉開了與她的距離,然後就越過姜婉的肩頭看到了我,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卻沒有做任何解釋。
姜婉滿臉淚痕的轉過來,看着我抽噎着說道,“微微,對不起……”
我在原地靜默了站了一會兒。
陸子煜面上愈加冷淡,他不再看我,也不看姜婉。
我終于忍不住轉身離開。
我知道陸子煜跟了上來,就在我身後五六步遠的距離。我沿着長長的階梯走上了荒無人煙的半山坡的大路。這條路通往機械學院的實驗室,有一臺白色的車子以非常快的車速轉下來與我擦肩而過,迅疾的風從我耳邊吹過。
我被從後面上來的陸子煜大力拉的一個踉跄,堪堪躲過那臺車子,整個人都被他抱在懷中。
他聲音惶惑的問我,“微微,你沒事吧?”
我推開他,鎮定無比的說,“只要你解釋,我就相信。”
陸子煜面色蒼白,唇角緊繃,抉擇的神色艱難無比。但是,他最終還是跟我說,“微微,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徹底崩潰,歇斯底裏的沖他哭着喊叫,“你是瘋了嗎!姜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麽能,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陸子煜克制的走上前兩步,低聲說,“對不起。”
我無法直面痛苦,只想趕快逃離,又轉身往山上走。
陸子煜不放心,跟過來勸我,“微微,你不要再亂走了,山道這裏是視覺盲點,車速又非常快,我送你回去。”
他下意識的拉我的手,被我用大力甩開,然後揚手打了他一個耳光。清脆無比的響聲立刻回蕩在夜色朦胧的路燈之下,我被戾氣籠罩,豎起渾身的盔甲和保護罩,惡狠狠的對他說,“你不要再管我,也別再跟着我了。”
陸子煜白皙側臉立刻浮現明顯的手指印,觸目極了。
我心痛的不得了,又覺得自己簡直是恬不知恥,竟然還會為了這種人難過傷心。
跟陸子煜分手之後的一段時間,我都過着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的生活,逃課是常态,經常一整天躺在宿舍,望着天花板發呆,不經意之間流眼淚。
輔導員找我談了幾次話,威脅我說如果我仍然這樣下去,她就會給家長打電話了。
我開始正常上課,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後一排,趴在素描本上畫畫,畫面毫無意外的都是關于陸子煜的點點滴滴,他曾經那麽愛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送到我面前。我想重新振作起來,我以為我放棄的不過是年輕時候的一段感情,但是卻身不由己,我無法欺騙自己。
畫地為牢,我依舊無法走出心城。
我仍舊喜歡陸子煜。
六月裏的一日傍晚,我從教室往宿舍走,恰好經過校醫院,碰見陸子煜從裏面走出來。這一帶的木槿花全部盛放,生機勃勃的反襯着瘦了很多的他,他穿一件木質紐扣的開衫,松松垮褲的罩在襯衫外面,側臉如刀鋒一般尖銳。
我無法再邁動步子。
我們面對面在食堂外面的甜品位置坐了一會兒,我問他,“胃病又犯了?不要總是吃藥緩解,按時吃飯最重要。”
陸子煜沒有作聲。
我又說,“功課很忙嗎?你瘦了很多,以後少做幾分兼職吧。”
陸子煜握着藥盒的手漸漸收緊,他似乎最終下定決心,他開口說道,“微微,我申請了耶魯大學的碩士,全獎。畢業之後我會去美國。”
我無悲無喜的點點頭,說,“恭喜。”
我沒有再去找過姜婉。
暑假前最後一個周末,很多人都已經離校,宿舍中只剩了我一個人。我最近一直有點熱傷風,也懶得注意,躺在床上一整天都沒有吃飯,擦鼻涕的卷軸紙巾倒是用了一大堆。家裏人最近都很忙,沒有人主動電話詢問我回家的時間,我便沒有報備。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有人用鑰匙擰開了我原本鎖上的宿舍門。
宿管阿姨打開吊燈的開關,我聽見有人跟她道謝。
房間內瞬間亮如白晝。我下意識的揚起手眯着眼睛試圖遮擋刺目的光線,顧嘉言站在兩個床鋪之間,擡手拂開了我額前的亂發,低聲叫了句,“微微——”
我燒的有些神志不清,被顧嘉言背出了宿舍。
他開一臺白色的标致,低調又安靜,就像他的人一樣。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放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又折身回去幫我取了行李。
我靠在椅背上,遠遠看到陸子煜一閃而過的身影。他抄着上衣兜站在一叢繁盛碧綠的植物後,正向我的方向望過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鬼使神差的解開安全帶,發了瘋一樣的下車,穿着拖鞋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狂奔過去。
陸子煜似乎沒有料到我的舉動,十分錯愕的下意識往前走了很多步。他最終停在原地,我站在他對面,我走上前去抱住他的腰。
我哭着很厲害,一直在問他,“我們能不能不分手?”
陸子煜渾身一僵,沉默着沒有作聲。
我哭的不可抑制,緊緊抓着他的手臂,又懇求道,“我真的不想和你分手,你能不能回到我身邊?”
他最終将我的手指一根根隐忍的掰開,他跟我說,“微微,對不起,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
陸子煜看一眼站在我身後的顧嘉言,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我渾身無力的跌坐在原地。
顧嘉言帶我回家住了一個周。
姑姑跟同事去泰國旅游,他便承擔了照顧我的家務。他休假在家,每天都會按時讓我吃飯,跟我聊天,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偶爾會帶我出去看電影或者話劇。當時,媽媽的情緒也不太好,見到我就會忍不住紅眼圈,我卻兀自陷入失去的頹廢情緒之中無法自拔,沒有及時給她應有的安慰。
那個漫長的暑假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曾經無比堅守的信仰被撕裂成齑粉,我曾經無比堅信的人幻化成虛無,我曾經天真的以為我可以永遠幸福下去,直到——生活給了我當頭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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